第一千零七章 怕死嗎

說話之人，底氣十足，就好像是在說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

劍尊輕笑一聲，淡淡道：「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這個老不死。怎麼，現在做了啟聖手底下的一條狗，就以為能跟我叫上兩聲了？」

「當年四海之戰時，你縱容麾下搶掠資源，我給過你教訓，傷好了？」

兩句問題，令得天外的聲音，陷入了沉默。

不久后，卻是另一個人開口道：「劍尊，吾等敬重你曾是人族尊者，為人族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所以今日才願意與你好言相商，你若識抬舉，就把氣運至寶的消息交出來，否則，就別怪吾等以多欺少了。」

說話之間，這二重天的穹頂，顯化出了一道虛幻的身影。

此人，仙風道骨，一身白袍，手中握著一卷書籍，如同教化眾人的夫子，氣息神聖至極。

「葉文章，你這老怪，還有臉在這裏大放厥詞。當年就數你麾下的弟子最為猖狂，明面說的是聖人之理，滿口都是大道文章，背地裏行事連水神一族那些畜生都不如。若非兩族開戰，你身為人族強者，斗尊與戰尊都不同意我清理門戶，否則哪能容你活得到今日？」

看着這道虛影，劍尊長笑一聲，言語之中，充滿了不屑。

要知道，這三人都是來自萬族時代的老怪物，他們跟劍尊之間必然是老相識了。但在劍尊的話里不難聽出，此三人當初，竟然還跟劍尊有些過節。

儘管不知劍尊所說的話，是真是假，不過其他幾重天觀望的強者都可以確認一點，劍尊此人，從來都不屑說謊，他的心性，就與他的劍道一般直來直去，喜惡隨心，不會掩飾。

而且這三人身為守舊派的大人物，聲名赫赫，當年之事，不少天人都知其一二，知道劍尊的話，不會有假。

可那也改變不了，現在局勢逆轉的事實。

更何況，事關氣運至寶，就算是對上劍尊，很多人都願意冒險。

現在有這三個老東西跳出來打前戰，眾人也是樂意見得，同時觀察一下，劍尊到底還剩多少的餘力。

誰都知道，劍尊當年留下來的暗傷不計其數，哪怕這些年來，他的境界一直都有精進，逐漸達到了超凡脫俗，至高無上的層次，可是，那是他沒有出手的前提下。

倘若有啟聖那種級別的強者，願意冒一定的風險試探出劍尊現如今水準。

就好像，所有人都清楚寶物的下落，但因為手持寶物的人太強，他們實在是惹不起，就期望着有人能去試一試這位寶藏守護者的實力，最好雙方都同歸於盡，他們才有希望撿漏。

然而，放眼整個天外天，有資格試探劍尊底線的強者，只有兩人。

一個是天外天的絕對領袖，堪稱深不可測的啟聖，一個就是後來者的首領，吳老。

這兩人的實力，才有資格跟劍尊過招，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兩人都不可能冒着同歸於盡的風險，去跟劍尊掰手腕。

哪怕他們兩個，心中都對氣運至寶懷有一定的想法，想法歸想法，真要付出行動，他們還需要再三思量。

這兩個大佬不動手，剩下的天人，在劍尊面前根本就不是一合之敵，哪怕他們全都聯起手來，恐怕都沒有資格見到劍尊為了同階強者而留的最後一劍。

最多就是能消耗消耗劍尊本就不多的壽元，然後被這個戰力恐怖的存在一一擊殺，一個不留。

但是，天人級的強者，最大的好處就是活得夠久。那些對氣運至寶懷着想法，又不敢跟劍尊放對的天人，其實都躲藏在暗中，等待着劍尊自己露出破綻。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命運聽到了他們的禱告，又或許是劍尊活了上萬年，終於到了老糊塗的時候，這些將所有惡意都深藏在心的天人，在以為自己有生之年可能都等不到劍尊露出破綻的時候，劍尊居然主動找到了陸離，與這位人間新晉的『劍尊』交手，將自己一輩子的名聲，以及最後一口氣力，全都送給了他。

現在的劍尊，迎來了前所未有的虛弱時刻。

也讓潛伏在暗中的不軌者，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劍尊，你的強大，吾等都知曉。哪怕現在你已遲暮，卻仍然有擊殺吾等的實力，這一點，吾等不會反駁。」

那顯化出虛影的葉文章，手握書卷，聲音淡漠道：「但你也需承認一點，到了這種時候，再與吾等同歸於盡，根本就是無謂的犧牲。人間大亂，吾等天人，是該承擔起一份責任，可要對付那些來自天外的威脅，僅僅憑天外天目前的力量，根本做不到。」

「吾再說一次，將氣運至寶的下落交出來，你還是劍尊，可以安享晚年。」

「否則……」

「否則又如何？」劍尊反問道。

這一句反問，頓時就讓葉文章臉色微變，藏在口中的半句話，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

「劍尊，也許你不怕死，但你就沒有想過，你將自己一輩子的名聲送給了這個少年，他就與你的衣缽傳人別無兩樣。等你死後，他就是你的影子，你的延續，倘若沒有氣運至寶，你覺得，這少年能有幾分勝算？」

就在這時候，另一個聲音，卻是忽然響了起來，並不像葉文章與最先開口的那名天人。

他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笑意，就好像是在與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敘舊。

而他一開口，葉文章立刻閉口不言。

周圍一些窺探的氣息，都是隨之淡了不少。

劍尊依舊是一副微笑的表情，對此人，他倒是沒有幾句評價，而是轉過頭看向陸離，問道：「怕死嗎？」

陸離似乎沒想到，劍尊會在這時候問自己這個問題，但還是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淡笑着道：「當然怕。」

「前輩覺得，這世間有人會不怕死嗎？」

「是啊。」

劍尊點了點頭：「這世間，沒有人不怕死。哪怕成了天人，生命層次突破，自認為蛻變成了更高等的生物，怕死，求存，這依舊是生命的本能。」

「你怕死，我怕死，他們，全都怕死。」

指了指天空中的葉文章，劍尊的語氣里，並沒有什麼輕蔑，只是平靜的彷彿在闡述一個事實。

葉文章的臉色雖然微微一變，卻並未反駁劍尊這句話。

因為劍尊說的沒錯。

這世間，沒有人不怕死。

強如上古時代，那些威能無窮，堪比神靈的大道級強者，同樣怕死。

荒神這種存在，哪怕肉身生機被湮滅，意識困於巨大的軀體中，遊離在空間夾層之外，最終與神教建立了合作關係，自願成為他們的試驗品，忍受了數千上萬年的死寂，就是為了生存。

誰會不怕死？

「生存，是每一個生物的本能。但是，永遠不要忘記，人都是會死的。」

「再怎麼強大的存在，在生命的盡頭，也只是孤寂與死亡。」

「怕死，並不值得嘲笑。」

「但不能卑微的活。」

劍尊的聲音，十分平淡，就好像在闡述一件與自身，與世界都無關的事情。

但他的話，卻是引來了許多天人級強者的觸動。

有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也有人心中緊張，似乎察覺到了劍尊的打算。

「劍尊，你當真要冥頑不靈？」這時候，最早開口那人，語氣冷漠。

卻帶着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恐懼。

英雄遲暮，餘威猶存。

劍尊老了，他的最後一口氣，也在方才那場近乎傳承的比試中耗盡。

可是誰都不會懷疑，這個渾身散發着暮氣的男人，再度出劍時，足以殺死整個天外天任何一個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