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章 野心理想

第977章 野心理想

杜二夢似乎有一種魔力,未見面的時候讓人記住的都是她的惡名惡行,見面后感受到的都是她的聰明乖巧懂事,完全不是一種人的錯覺。

她是個好演員么,我不知道,因為我自己不是個演員,我是個一根筋的人。就像杜下其實無法理解太多陰謀詭計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因為她實際上內心很單純,單純且忠誠。

她不容易被欺騙只是因為她拒絕跟任何人來往,不會信任任何人,這樣便讓她遠離了一切事端和陰謀。再有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死亡氣息也沒幾個人敢接近。

杜下開始進入新杜家人的角色而不是過去暗影角色,她內心並不火熱可是正義感爆棚,跟我一樣,見不得不平之事,何況現在還是自己家族當中的自相殘殺,那她更加無法接受,一定要出手阻止才行,最終懲奸除惡才行。

我抬手摸摸鼻子,「距離我們回去還有段時間,既然趙先生把杜二夢送過來了,他必然會給一段我們單獨相處的時間。他早已經料到我們聯手了,現在他要我們和杜二夢也聯手,這樣出來的是杜二夢一人回去的則是一個強大的青年團隊。」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掌控之中,即便直升機沒有出事我想也沒辦法立刻返航,我想直升機和駕駛員都是趙先生所有,而不是杜家出動的,因為此時趙家主動直升機太過敏感。」

杜下冷漠的看着我,沒辦法這就是她通常看人的神態,其實我也一樣,跟我沒有任何區別,我們即便內心對一個人認可也不會對着他嬉笑,神情依然嚴肅。事情越發展杜下發覺自己處理起來越吃力,不是能力上的吃力而是心累,因為她的世界原本根本不存在這些陰謀詭計爾虞我詐,她的世界有的只是死人而已。死人的世界很安詳,很安靜,永遠不會有任何波瀾。

如果有波瀾那一定是詐屍了!

「事事都算計他不累么。」她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因為她已經知道趙先生不會累,非但不會累還樂此不疲,站在高處俯瞰眾生,享受着帝王般的權力和威嚴。

這樣的人怎麼會累,這樣的人生活的很高效很舒適,是人人敬仰崇拜的對象。杜下心中對於此種現象不屑一顧,可又不得不時時刻刻都來面對。我對此則早已習以為常,趙先生工於心計跟我沒什麼關係,我只要知道他在我身上最終的目的就可以了。其餘的與我無關,趙先生的思想和世界不是現在的我能夠理解的,一個二十二歲的自閉青年如果強行去理解一個世界級的金融寡頭大佬,那麼一定會敗的很慘。

我知道自己有許多戰勝不了的人,但絕大多數無法戰勝的人對我來說都是陌生人,現在趙先生如同橫亘在眼前的喜馬拉雅山脈,是壞事也是好事,人需要有一個高遠的目標才能促使自己不斷前進,趙先生這座大山會時刻提醒我自己還差的也太遠,還必須加倍努力追趕才行。與高人行自己才有成為高人的機會,道理很簡單,可是與高人相伴的過程卻異常痛苦,因為差距太大,因為看不到追趕上去的希望。人的天賦很重要,人出生成長的環境也很重要,有些人先天上就已經佔盡優勢,有些優勢是後進者窮其一生也無法追趕和彌補的。所以這時候人們會稱之為命運。

命運不可逆轉,人可以戰天鬥地卻無法跟命運抗衡,這是定律,是天道。說人與天地斗不是跟自己的命數斗而是跟大自然在斗,人可以控制水火風,人可以利用水火風,單單這三種資源就足以讓人類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

時間變得更加充裕起來,也更加難熬,何況我們對於杜二夢的處理僅僅開了一個頭而已,後面還有很多事要做,還有很多事要分辨甄別決定。趁着她昏睡的寶貴時間我們必須拿出新的辦法。

杜下想到了配合,難得她居然主動想到了團隊協作,她的辦法很簡單,就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一個恐嚇一個安慰,讓她在情感脆弱的時候吐露真實感情。我直接否定,「還是老辦法,你站在她後面一個字都不要說,只要暗中給她足夠的壓迫感就好。現在選擇主動暴露的是我,我的雙重身份對她的衝擊打擊已經很大,雖然她已經對你的身份有所懷疑但是她毫無證據,這個時候我們對你的身份三緘其口一個字都不提,你保持神秘身份的同時對她施加內在心理壓力,這樣我這邊從正面突破的幾率更大。」

「杜二夢的心態處於崩潰的邊緣,但是從小跟死神鬥爭的經驗讓她變得十分善於在危險邊緣行走,所以她內心的真實防線仍然完好。我要做的是必須正面突破她的心理防線,這樣我們才能看到一個相對真實的杜二夢。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那麼如你之前所言她說什麼我們都無法相信,也不能相信。」

其實原本我沒必要解釋的如此詳細,可是面對杜下這樣的人只能保持足夠的耐心跟她一次講清楚。有些事並不是她愚笨無法理解,而是因為她從未有過這方面的經驗和經歷,自然想不到。

杜下低頭想了想,「你的計劃更可行,我的身份要繼續保密,關鍵時刻表明身份才能起到關鍵作用,否則提前暴露會讓我的身份變得毫無意義。」

杜下終於能夠在這件事上舉一反三了,她的身份是核心機密,必須到最關鍵的時候才能拿出手,等於我們手中的王牌武器,要造成王牌殺傷才行。前期的計劃進行根本用不到她暗影身份,只需要她以死亡醫生的身份潛入杜家就可以了,這樣她在暗敵人在明對我們十分有利。我看着她冷漠堅定的臉龐,還是不覺得她的面貌跟杜小丙杜衣衣有什麼關聯之處,仔細接觸下來氣質方面的確有類似,但為什麼十一歲的杜二夢見她第一眼就喊自家姐姐呢?

要麼杜二夢這孩子過於天賦異稟要麼就是她早知道杜家這一代有一個一出生就送出去的做暗影的姐姐。

如果她再長大一點,哪怕長到16歲那麼杜家的長輩很可能給她講了這個核心機密,因為她是個能夠保守秘密的好孩子。這點杜家長輩的眼光不會錯,我也相信這個孩子是個可以保守秘密的孩子。

十一歲身體虛弱隨時會沒命的她還承受不了那麼多秘密,所以她憑藉的應該完全是一個小孩子的本能反應。血脈相連,我不是她,我不是杜家人,她是杜家人,她從小看着幾個姐姐,她們有固定的家庭活動日,她們彼此之間有着微妙而關聯。血濃於水,她出來之前就知道趙先生這次安排意義深刻,她要接的人身份特殊。我的身份的確算得特殊,可是她一抬眼看見杜下,心裏立刻有了感應,便本能的叫出了姐姐。當然沒有人會回應她,她內心一定很委屈,她還是個十一歲的孩子,突然遭受到如此巨大打擊,悲傷絕望委屈,拖着自己瘦小的病痛之軀。我必須對杜二夢這個孩子保持一定的敬意,因為她從小遭受的身體上精神上的痛苦比我還多,比我還慘。我只是聽不見而已,但我的耳朵不疼不癢沒有任何不適感。她則不同,他經常睡著了就會被急救,經常玩著遊戲被急救,經常吃飯的餐桌上被急救,醒來同一個結果,渾身上下佈滿管子,房間里全部都是各種滴滴作響的監視儀器,她永遠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能不能醒來,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突然死掉。她對於死亡的感受比常人要深刻百倍,甚至毫不客氣的說幾乎能趕得上杜下這個死亡醫生對死亡的感受。

這個孩子經歷的一切是常人無法想像的,我從不會去議論他人的人生,因為他人的人生你不曾經歷過你便沒有資格發言。對於杜二夢也是,我之前對她充滿敵意,但現在我對她充滿敬意。

「好在你早已不單純,否則我們兩個會敗給一個孩子。」杜下突然發了一句感慨,其實她這句感慨讓我也很感慨,因為我真的不再單純了么?

我也是被趕鴨子上架,實在沒辦法才硬著頭皮站出來應付而已,要是還有別人在我更願意做個甩手掌柜,做甩手掌柜太舒適了,不需要做任何其它事,只要安靜的觀察等待最後的結果就可以。而且一般做甩手掌柜的時候對於未來的結果早有結論,所以當最終的結果實現的時候,無論成敗早有準備,波瀾不驚,或者志得意滿。現在做甩手掌柜的只能是杜下,不可能是我。我是衝鋒在前的那個苦力。

杜二夢醒來的時候我們準備好了晚飯,時間是晚上八點多,算是夜宵吧,因為之前我們是按照時間一日三餐進行的。這頓飯可算特意給杜二夢做的,當然我一點也不介意再這樣的天氣里吃頓熱氣騰騰的夜宵。四菜一湯算得豐盛,尤其是對面直升機里幾個傷員只能吃壓縮餅乾和泡麵,即便是壓縮餅乾和泡麵以及熱水還都是我們這邊提供的。陳晨每隔兩小時會過來看一下杜二夢的情況,顯然是他職責所在,所以我順便給了他一點吃的。越是受傷越需要飽腹,暫時無法離開的不光我們他們也做不了,他們更需要等待救援。

杜二夢毫無胃口,但是她強迫自己吃了一碗白米飯,菜幾乎未動,她知道自己必須吃東西,必須保持體力,必須堅強的活下去。她沒了傳說中的飛揚跋扈神采飛揚,沒了霸道兇悍惡毒,剩下的只有憂傷悲傷沉默。看來杜家長輩也教育過她是不言寢不語,只是她會分場合,以及看她自己的心情,她想要成為斯文有禮的大家閨秀的時候不需要假裝更不需要特訓,只需要切換到大家閨秀的狀態就可以。

我和杜下吃飯更是沒話,因此這頓飯吃的很安靜,安靜到詭異。吃完飯杜二夢恢復了不少精力,主動收拾和刷碗,並且看動作的熟練程度,平常也做,並不是刻意討好的表演。

她越老越成謎,她不再問杜下是不是杜家姐姐,她知道問我們也不會說,她只需要保持自己的敏感和原則就行,她知道飯後我會再次審問她,她早做好了準備。

這時候陳晨吃完晚飯過來道謝,實際上是看杜二夢醒沒醒,杜二夢主動告訴他可以休息了不用執勤。至於陳晨是否會照做那是陳晨自己決定的事,杜二夢這樣通知只是告訴他不要再來敲門打擾,她還有正事。我想他們之間如此默契還是有的,陳晨還會繼續執勤,只是不會再敲門而已,因為那是他的職責所在。幸好他的三個手下那個被手術刀划傷的保鏢用了凝血劑以後傷口已無大概,可以幫他分擔跟他輪班,至於那兩個被我37秒打癱在地的兩個保鏢,到現在連坐都坐不起來只能斜靠着或者躺着。幸好直升飛機還算夠大,因為他們六個人之外還必須給我們倆預留位置,所以他們有地方養傷。

這個夜晚對於他們來說註定難忘,註定難熬。

沒有了陳晨的打擾我們真的可以開始了,杜二夢很懂規矩,沒再多問一個問題,收拾完廚房用洗碗機洗碗,一切全都乾乾淨淨以後她洗手,重新坐回到被我審問的位置,但是她的眼淚一直沒有停止,從醒來就沒停。她的動手能力很強,她醒來后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裏面穿的白襯衣撕下一塊做成一朵小白花,佩戴在頭上,在右側耳邊,算是戴孝。

她知道的太多了,尤其是關於死亡的,嚴格來說杜下也應該如此,可是杜下卻絕不會那麼做,暗影不會給任何人戴孝,暗影的職責是重新復興家族。她雖然已經轉變了許多,可是有些東西從小便根深蒂固無法改變。所以這點也是杜二夢心中的疑問之一吧。

她的眼淚噼里啪啦,也不去擦,擦也擦不過來,這時候沒有人能勸慰她,唯一的辦法就是任她流淚任她傷心,直到她的眼淚流沒了,直到她的身體疲倦了就好。每個失去親人的人都要面臨這一關,沒辦法,人有生便有死。

「你是杜家人我是外人,我們之前的關係敵對,現在等於我在軟禁你,如果我還要你將所有的事情都如實說出,看起來很可笑對吧。」我的語氣低沉而有壓迫力,開始攻心。

所謂殘酷其實也分層面,此時我們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分散了她的一部分悲傷注意力,她必須強大精神應對我們。否則任憑她一個人傷痛絕望也許更加殘忍。生活原本的殘忍比我們所製造的殘忍更殘忍,所以我們算不得殘忍。我的策略開始改變,之前的問題可算作她理解的審問,生硬冰冷無情。現在的問題則帶着一定溫度,哪怕是冰冷的溫度。

「太爺爺在我三歲的時候開始教我如何識人,他說大部分人都是為了利益,但是有些人卻為了理想。你是外人,你可以選擇遠離杜家泥潭,但是你沒有,你心中有一個理想,不是成為好人的理想,而是做一件大事的理想,所以你什麼事都不會退縮,會勇往直前。」

「我是杜家人,我必須面對這一切,我早做好了準備,太爺爺從我七歲的時候就告訴我要是有一天他們不在了我要保護好自己。因為我在杜家擁有足以引發一場新戰爭的巨額資產,尤其是南城地塊更是杜家人都眼紅的肥肉。」

「我們現在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不管你們承認不承認,如果你不是如此,我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你們就不會這麼禮待我。其實對付我的方法很簡單,只需要用些小手段讓我的心臟停止跳動就可以,我死了我的父母根本無力守護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唐簡不是醫生,但是那個姐姐是醫生,不但是醫生還是趙伯伯的弟子,趙伯伯跟我說過以後有一天他會把我交給一個新醫生照顧,這個新醫生是他從小帶大的,我想現在我已經是成為那個姐姐的病人,是么?」

她邊說邊無聲的流眼淚,那樣子楚楚可憐甚至令人心酸,她憑什麼遭遇到如此不公?

我甚至如此想,可我的心沒有任何鬆動,我對她攻心她也對我攻心,而且她的攻心術似乎比我更厲害,因為她原本就比我更擅長這種事。她的判斷力和極其驚人,她已經在昏睡中知曉了一切。

我沒有去看對面的杜下,抬手摸摸鼻子,「杜衣衣在我面前承認自己隱藏的野心,她從小就想成為杜家的新主人,你呢?你的野心不止於杜家的新主人吧?」

杜二夢咬咬嘴唇,高傲的昂起頭,「告訴你沒什麼,我的野心就是有一天脫離杜家成為我自己,我要自己開創自己的事業,我要用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離開杜家也可以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而且在我離開杜家的時候我會將杜家給我的所有東西完壁歸還,不帶走一分錢。」

杜二夢的野心果然夠大,我沒想到她居然是這樣的孩子,她的野心不能說在杜衣衣之上,但是顯然比杜衣衣更堅定更堅決。因為看上去她是杜家最自由自在最任性無禮的孩子,實際上她卻是杜家最最不自由的孩子,她連自己生命的自由都沒有。

我看着她,笑了,我的笑容乾淨純潔不帶一絲雜質,她愣住,然後無法自拔的眼淚終於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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