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章 羔羊待宰

到頭來我還是那隻待宰羔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似乎這便是命運捉弄我的遊戲，永遠無法改變的悲哀定位。

我沒有任何慌亂，從我決定潛入獨家那一刻起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我沒什麼可怕的，而且從一開始我就不相信趙先生，不是百分百不相信更不是百分百信任，他說的話要自己仔細分析咀嚼後來聽。

他說的話總是意有所指全靠個人自我領悟，眼前突然出來的杜下，我反倒覺得是我的新機會，因為如果我可以把杜家真正的暗影策反過來，那麼將使我如虎添翼。當然本身我這個策反的想法就很奇葩幼稚，因為現在不是人家參與我的家事而是我自不量力的強行介入人家的家事。在死亡醫生眼裏我這麼做的唯一原因便是，杜家發生的慘案我從始至終都有參與，杜家死了兩代家主還不算完還要潛入杜家策動更大慘案。

所以我在杜下眼裏已經是個死人。

「不用擔心，我擁有一個醫生的基本職業道德，不會用特殊手段折磨你，如果你足夠聰明，那麼我會給你一次謝罪之後自我了結的機會。」杜下馬上給出她的結論。

彷彿此刻我已經被杜家的千軍萬馬包圍，根本逃無可逃，可眼前只有她一個杜家人，她如此有把握能夠降服住我？

我對氣味十分敏感，哪怕聽力恢復也沒有抵消這方面的敏銳，我開始聞到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道，不好，杜下開始使用醫學手段想要毒暈我。

我抬手摸摸鼻子，看向她手中一個類似哮喘患者使用的噴霧器一樣的小東西，笑了，「你不該留給我哪怕一點機會。」

話未說完一首刀劈過去，死亡醫生瞬間昏迷倒地，我趕緊拿起噴霧器對着自己口腔一陣噴灑，然後趕緊打開車窗釋放毒氣。

她用的方法並不複雜，類似麻醉劑一般的霧化藥物而已，她也沒想直接殺死我，只是要暫時將我控制住。嚴格來說這種細微的味道正常人根本無法察覺，可惜她遇到的不是正常人，而是我。接下來我要做的便是搜身，我沒有任何侵犯的意思，只是必須保證她渾身上下再也沒有能夠攻擊我的武器而已。

然後坐在她對面安靜的等待她自己醒來，如今我已經不着急去杜家大宅，眼前最重要的征服對象從杜二夢的優先順序變為杜下。杜家年輕一代女子的名字真的很奇怪，沒有任何規律可循，天馬行空。由此可見杜家長輩們對於年輕一代的男子有多失望多絕望。

否則哪裏輪得到她們姐妹六個，到此我確定另外一件事，杜小丙並不是杜家年輕一代當中女子大姐，杜下才是，只是因為她從小就被送出杜家家門因此人們不會再將其計算在內，何況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秘密，一個幾乎無人知曉的隱秘。

大概一刻鐘后杜下醒來，她下意識活動四肢檢查頭部，結果意外的發現自己既沒有被捆綁束縛起來也沒有遭受到其它任何傷害，而我更沒有講她丟棄到路邊的垃圾堆里，而是安靜的開着車窗坐在對面等待着她醒來。

我的行為永遠異於常人，我的思維總是遊離於正常社會體系之外，其實杜下應該擔心恐懼才對，因為沒人保證剛才那一段時間內我會對她做出什麼行為，而不管我做出什麼樣的行為，無論怎麼傷害她，她都連一點知覺都沒有，更加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她為魚肉我為刀俎，有時候人生就是如此有趣，反轉之快讓人目不暇接。她抬頭看着我，保持着一個死亡醫生該有的冷靜和蕭殺，如果一個人每天都跟死屍打交道，那麼他一定早已看透了自己的生死。

我伸手從衣兜里掏出香煙，香煙是楚易給我準備的，我不知道她出於何種目的，也許她早做好了最壞打算，她希望我在臨近死亡的時候手裏夾着一支煙，很淡定且勇敢的面對自己的死亡到來，鄙視那些奪走我生命的人。沒想到這裏先用上了。

杜下會抽煙，但不是煙民，情況跟杜衣衣一樣，跟我也一樣。頃刻間車內煙霧繚繞，外面突然大雨傾盆，金陵的冬天永遠無法琢磨，雨雪冰霜隨時會到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天上飄來的是雪花還是雨水。通常冬季不會下這麼大的雨，這麼大的暴雨只有雨季才有，通常這樣冰冷的冬日會下雪。

可惜冬雪已經光顧過幾次，似乎少了興緻，現在輪到暴雨洗禮這個六朝古都了。

我抬手關上車窗，只留一點天窗縫隙，天窗留一點縫隙雨水不會飄進來，哪怕傾盆大雨也不會，這便是德國設計的厲害之處，越是細節的地方越是呈現出不同的實用技術來。對於平治車我已經有了一定了解，因為我的名下就有兩輛。很多設計功能都是通用的，所以我坐在裏面一點也不顯得拘謹，相反十分放鬆，就好像到了自家的破沙發上。

「你沒辦法證明不是你做的。」這是杜下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她的思維方式並不感性，相反十分冷靜理性。

她說這話的意思其實意味着她已經感受到我不是背後陰謀的主使人，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她會相信我，更不意味着她會放過我甚至幫助我。

我還是她的頭號敵人頭號擒拿目標，這一點根本不會改變，只是我們彼此給了彼此一點狹小的空間和機會。我們都想在這該死的暴雨冬夜稍微放鬆那麼一點點，我想杜下這個死亡醫生也有自己的煩惱和不安，因為強大的趙先生同樣是她無法逾越的，所以她的一切都在趙先生掌控之中，因為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擁有的財富地位技能全都是趙先生親自手把手教會的。

嚴格來說她並不是她自己，她是年輕的女版趙先生而已。所以她有自己的可憐，她出生后命運便不再歸自己掌控，更加沒有自由。她只是個存在於暗處的影子，如果不是杜家發生滅門之禍她一輩子都將在陰影中灰暗的度過。她不會戀愛不會結婚不會生子不會有自己的家庭愛情，她什麼都沒有，到頭來。趙先生當然也不是她的。

我無法揣測她跟趙先生之間保持着何種關係，也不想去窺探人家的私隱和秘密，我只知道此刻坐在對面的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死亡醫生，而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有情感的人。

她應該也可以直接對我下殺手，至少可以不給我任何反擊的機會。她畢竟有我的部分資料，知道我在某些時候會變得異常危險。她不是不相信，沒有人會愚蠢的不相信趙先生給的情報，可她還是內心深處剩下一絲人性的生。

死是生的起點。

我們在抽第二支煙，每人的第二支煙，也許我們能夠和平相處的時候只有短暫的抽煙時間而已。我們沒有刻意去珍惜，我們之間還是陌生人，沒有任何理由去珍惜一個陌生人，對我來說。對杜下來說她更沒有理由珍惜一個死人，所以我們兩個的關係古怪詭異刺激。

我們沒有抽第三支煙，就像我們都不是嗜酒如命的酒鬼一樣，我們也不是煙不離手的煙鬼。我們都是很克制的那種人，接下來的時間我們需要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

死亡醫生給出一個基本結論，「在這場雨結束之前我們兩個人只能有一個人離開這裏。」

顯然我們必須在此處以決生死，聽了這話我馬上將剛才搜身所得以及連同人家的醫療背包全都還回去，如果真的必須決以生死那麼我希望我們之間能有一場公平較量，無關性別無關地位無關金錢，只關性命。杜下也沒想過今晚就會是她自己的生死節點，之前的事我們兩清，兩不相欠，她有機會在給我易容的時候就殺死我，我有機會在剛才直接結束她的性命。我們都沒有那樣做，所以到現在為止兩個都還活着，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就沒人能夠說清楚了。

按照常理我們應該先留下自己的遺言才好，可那樣顯得太過悲觀，我們都認為今晚死去的不是自己，都很自信，同時又都更加自信今晚兩人之中必有一個會因為失敗而死掉。

相對於死亡醫生手裏的手術刀我沒有任何武器，即便有武器也不會使用，在決定生死的較量當中我最信任的始終是自己的這雙拳頭，要麼在拳頭中生要麼在拳頭中死，很堅定，沒有任何的猶疑。死亡醫生將她給死人整理儀容的精緻工具一樣樣展開平鋪在眼前，她不是在為自己默哀而是全都給我準備的。因為無論如何此刻我在她心裏都算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一個值得親自為我整理儀容的敵人。

雖然她已經感覺到我是被冤枉的，但有時候真相也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結果，一個大家都在等待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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