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羋山

第8章 羋山

我的心猛的一震,深呼吸,調整一下姿勢手上處理的動作更加小心緩慢。木盒很小,跟裝戒指的盒子差不多,我慢慢的先將盒子周圍的泥土根莖清理乾淨,奇怪的是盒子是普通梨木材質並不珍貴,而且也不是古物,這個我用鼻子一聞就知道了。

對面的師母還在認真的檢查電腦秀眉微蹙,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緒站起身拿着小盒子走了過去,「師母,梅樹下面發現了這個盒子,你見過么?「

師母聽了一愣,有些不解的抬頭看了看我手裏並不出奇的小盒子,然後輕輕搖頭,「不知道,從沒見過,裏面是什麼?「

「應該有教授突然離開的線索。「我對此表現的很有信心,可是當小盒子被打開以後裏面卻空無一物什麼都沒有,一個空盒子埋在梅花樹下幹什麼?

師母看我的眼神更加疑惑不解,我依然比較淡定,因為十幾年來我一直在經歷這樣的失望,小盒子裏以前一定有東西,是被人拿走了,具體說是被教授拿走了。

我不死心的把打開的小盒子在燈光下仔細檢查,終於讓我找到了兩個字,兩個篆體古字:羋山。

我突然笑了,答案找到了,可能是我對着師母笑的有點詭異,師母本能的後退了一步,頗為擔心的詢問,「唐簡,你怎麼了?「

我趕緊收斂笑容,沉聲回應,「羋山,教授真正去的地方不是紅山而是羋山。」

「羋山?可是唐簡這跟之前的豬骨有什麼關聯么?羋山又是哪裏?」師母接連發問,她實在是有些不懂,畢竟隔行如隔山。

我沒有回答而是小心翼翼的從衣兜里拿出那塊層層包裹的豬骨,然後毫不猶豫的放進打開着的小木盒裏,蓋上蓋子,剛好能容下,嚴絲合縫,渾然天成。

師母看的更加驚奇,湊近一點,努力對着我的眼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重新打開盒子讓師母看的更清楚,開始解釋,「師母還記得教授郵寄回來這塊豬骨的時候用的是紅松木的箱子對吧?箱子還不小,可是打開之後除掉里三層外三層的包裝之後只有一塊小小的豬骨,也就是東北俗稱的嘎啦哈,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因為這塊豬骨上雖然有一點淡淡的松木味道但是更多的裏邊的還是梨木的味道,也就是說那個紅松木大箱子跟豬骨不是原配。」

「而眼前的埋在梅樹下面的梨木盒子無論味道還有大小跟這塊至少4000年前的豬骨剛好搭配,也就是說盒子裏面裝的本來就是這塊豬骨,而教授拎走的時候才把盒子找出來打開拿走裏面的豬骨。」

師母點點頭又搖頭,「我還是有疑問,唐簡你也是學習考古的應該能發現在你挖出梅花樹根的之前上面的土是基本上沒有動過的,那你導師又是怎麼挖出來拿出豬骨又放回去的呢?」

「等等……剛才你把石頭花盆翻過來了……難道……」

師母說着兩步走過去蹲下仔細查看,石頭花盆有一個圓形后配的石頭底盤凹槽,因為養花的花盆下方必須得有一個流水透氣的孔洞才行,原本這個石頭器皿是搗藥用的,當然沒有孔洞,但是現在卻有孔洞而且孔洞還不小,剛好是個能放下梨木小盒的圓洞,區別就在於我是用暴力手段從上面把它挖出來的,而教授則是把花盆放倒從下面拿出來又放回去的。

並且梨木小盒外層刷了一層厚厚的防水材料,所以普通澆水滲透下來是沒關係的,同時根據梨木小盒上浸水程度和跟泥土的粘合情況判斷它放在花盆下面的時間也很短,大概可以確定不超過兩個月。

這些事情如果要跟師母詳細解釋那會很費力,因為她是個著名的腦外科醫生、醫學院教授,我這一系列看似簡單的判斷實際上包含了許多考古學知識經驗技巧在裏面。

只是師母依然是聰明的,她很快就自己發現了梨木小盒「出土」的真正位置甚至還驚呼了一聲,「難道這裏面還暗含着天圓地方的道理?」

「唐簡,還是你公佈答案吧,看你的表情你已經全都知道了。」

我抬手輕輕撫摸著梨木盒子裏那塊豬骨,深呼一口氣揭開謎底,「其實也沒那麼複雜,豬骨被教授拿走了又郵寄回來是教授在告訴我實習的方向和地點,從人豬合葬開始研究紅山文化遺址。」

「而梨木盒子則指示教授的去向,羋山就是今天的湖南中部的新化縣那裏的梅山,因為根據最近多年的考古論證「梅山」正式由「羋山」音轉而來,「羋山」實指楚人居住之地,而楚人又是炎帝部族和崛起后黃帝部族在長江流域及以南長期融合的結果。「

「楚人是黃帝之後,黃帝居軒轅丘,號軒轅氏,又因國於有熊,多為以熊和羆為圖騰的氏族部落,亦稱有熊氏;而楚人羋姓熊氏,居住地為羋山,鬻熊之後,歷代有三十多位國君以熊為姓……因為後來姓、氏不分了,「羋姓熊氏」就成了「羋氏」了,這正是黃帝入主中央帝後父系社會的姓氏變化……」

「說到這師母可能也想到了教授這幾年一直在研究的天熊圖騰和天熊崇拜專題,而梅山顯然是一個非常值得深入研究發掘和探索的絕佳之地。」

師母聽的有點呆住,她應該沒想到所有的東西都是教授安排好的,就連他離開的日期,郵寄豬骨的日期,最後跟曹老師通話的日期和她手機的后四位都是開箱密碼。沒想到那塊不起眼的幾千年前的豬骨一直裝在眼前的梨木小盒子裏,沒想到豬骨和小盒子就是最後的所有答案。

她扭過頭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緒然後重新面對我的眼睛,「唐簡,你明天就去一趟梅山吧,去把他回來。」

師母不但聰明而且睿智,因為事情到現在她已經可以確定兩件事,第一件是教授沒有真的失蹤也沒有真的出事,人基本找到了不需要報警,所謂梅花之死是剛好趕上這個節點死瞭然後被狡猾的教授順便利用而已。

第二件事則是教授能放下眼前的一切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去梅山做他的天熊時代研究那麼一般人就找不到也叫不回來,他這次行動從頭開始都是個獨行俠,那麼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是教授跟我這個聾子學生玩的尋寶遊戲那麼拽就只有我能找到他並且把他安全帶回來。

只是師母並沒有把這些全都挑明了說,她堅毅又成熟的眼神已經表明了一切。

突然師母的眼神變得又有猶豫,似乎有什麼話不好說,我有點沒心沒肺的咧嘴一笑,「師母,有什麼事你說,我沒關係,」

師母頓了頓盡量小心的問,「你考駕照了么?「

我輕輕搖頭,師母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其實如果你的耳朵距音叉50厘米能辨別生源方向或者佩戴助聽器能夠達到這個標準都能報考駕照的,你如果有駕照能正常開車那麼你開車去找你導師會更方便些,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去的地方肯定遠離市區沒有人煙肯定不好找。」

我又笑了,笑的一點都不複雜,甚至還有點純真,反過來安慰好心的師母,「我沒關係,我是全聾,天生的,小時候我媽為了給我看病連老家的房子都差點賣了,不過醫生告訴她賣了房子也沒用,治不好,她……她卻還是沒有放棄……把我變成了一個相對正常的人……」

師母的神色悲傷起來,做醫生這麼多年來她居然還是個喜怒都表現在臉上的人,我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再次發出嘆息,「唉,十聾九啞,人需要不斷聽到聲音來校正自己的發音,因為失聰的人聽不到聲音了,自己的聲音也就不能校正,日久天長,他也就不會說話了。」

「所以第一次聽你導師提起你的經歷以後我就很想見見你,大概三年前了吧,更想見見你母親,她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居然能讓你學會正常說話讀書考上了金大。」

「等今年寒假把你母親接來金陵玩幾天好吧?我請假帶她玩……我從小是個比較孤傲的人,朋友不多,讓我敬佩的人也很少……可是你母親就是其中之一……雖然我連你也才剛剛見到……」

「還有你的耳朵也不是完全治不好,經過全面檢查以後還有很大可能可以安裝電子耳蝸,就是電子耳蝸植入術,」

聽到人工耳蝸這四個字我的感情一下子崩潰了,趕緊轉過身去背對師母,我以為這多年過去了我已經不在乎了已經真正堅強。

我努力的不讓自己哭出來,小時候母親對我很好很寵愛,但是她也有嚴格的地方,一個是男子漢不許哭一個是要像正常人那樣說話學習不能叫苦。

所以即便是母親消失的這十幾年我一次都沒有哭過,我不覺得自己是個多麼堅強的人,我只是努力的在聽母親的話,哪怕她早就不在我身邊了。

十幾年前的那個清晨,看不見陽光,漫天大霧,母親摸着我的頭興奮的跟我說,「兒子你的耳朵有救了,媽要出去借錢帶你去北京做人工耳蝸,那樣你就能聽見了,你就不是聾子了,好不好?「

然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聽不了人工耳蝸這四個字,因為如果不是它我的母親就不會離開我不回來,我恨它,我恨死該死的人工耳蝸。

所以到現在為止我對人工耳蝸的了解僅僅是那是一台我永遠都做不起的天價手術而已。

曾經有好心人告訴我人工耳蝸不是有錢就能做的,同時需要患者滿足很多苛刻的條件才行,否則效果並不好還會引發多種後遺症。

何況我還沒錢,從小到大一直沒錢。我大學三年勤工儉學和打工賺的錢除了維持自己基本的生活以外全都當成了尋找母親的路費,全都變成了報紙上的尋人啟事。

有人在背後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是母親……不……是師母。

當我轉過身的時候我的表情已經一切如常,何況我根本沒有眼淚,師母很關心的樣子,「唐簡,你怎麼了?」

我沒說話只是搖搖頭表示我沒事。

母親的事教授知道不知道我不清楚,因為我從未跟他講過,從未跟任何人講過,至少眼前的美人師母是完全不知道的,否則就不會說出讓我把母親接來金陵玩一類幼稚的話了。

否則她就會安慰我母親一定沒事一定會找到的。

我常常呼了口氣,很想對她說我媽的眼睛跟她的眼睛一樣好看,像一閃一閃的水晶,可是話到嘴邊說出口的卻是,「師母,那我就先回學校了,一會要門禁。」

我的母親是個長的並不好看的農村婦女,跟師母這樣的金陵美人相差太多,可是這改變不了母親真的有一雙跟師母一樣的好看的水晶一樣的眼睛。

從雨花別墅騎車回金大的一路上我一直想着這個問題。

就這樣騎着騎着就直接到了金大三號門,突然手機震動起來,拿出一看是韓城,這才想起大個那邊還有個傳播學院的系花在等我。

有些自責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趕緊調轉車頭向尚品咖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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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字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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