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893章 先斬後奏

低893章 先斬後奏

之前杜衣衣說我的時候把可憐的憐字硬生生吞了回去,臨時改成可惜,但她心裏存在的是可憐而不是可惜,現在終於可以藉機大聲說出來了,當然這個可憐玩笑的意味很濃。

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跟她計較,她很得意的樣子,此刻的她和我哪個大人哪個孩子?

通常她是孩子我是大人,順序已經早有排序。

黑白有些緊張的回頭看向沙發這邊,然後很堅定的樣子,「不,衣衣,我們不可憐,我們只是大多數時候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而已。」

她說的很認真,不似玩笑,杜衣衣也隨之認真起來,「那你們總得走出來,不能一直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

黑白再次看向我,「我們會走出來的。」

然後笑了,她的笑溫和知性且單純,她的眼神跟我很像,乾淨簡單沒有一絲世俗的意味。

杜衣衣愣住,她認為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正在發生,她很強烈的感覺到我和黑白之間正在發生某種奇特的化學反應,心靈融合。這種事醫學無法解釋,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內心深處某種壓抑情感的本能共鳴?

一個人若想知道自己過的幸福不幸福不應該向上看而應該向下看,當一個人學會向下看的時候就會知道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最不幸的人只有更不幸的人。當一個人要奮進的時候一定不要向下看必須向上看,人生沒有固定模式,每個人都在不斷學習不斷成長不斷犯錯不斷改進。

而且很多時候一個人的年紀長了可心理年齡不一定跟着成長,單純之心難能可貴,生活在社會人群之中又不能只有單純之心,只有單純之心哪裏可以?只有單純之心走到哪裏都會碰壁,走到哪裏都會過的不順利。

杜衣衣開始較真,「會走出來是什麼時候?明天明年還是十年?」

黑白低着頭繼續做她的點心,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在下決心,用力吐出兩個字,「今天。」

杜衣衣不再說話繼續做她的菜,剛才好似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一切恢復正常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我則斜靠在沙發上曬太陽好似剛才什麼都沒聽見一般。

很快豐盛的午餐開始了,不奢華但是足夠豐富,最大限度的發揮了南方菜系的精緻巧妙色香味俱全。黑白默默的拿過早就死下醒好紅酒的醒酒器,杜衣衣很奇怪的看着她。

「黑白,你不能喝酒。」顯然黑白這些年每天都在服用各種抑制抑鬱的藥物,這些藥物固定了她食物種類,辛辣刺激的煙酒都不能碰。

「那些葯該停停了,今天喝一點紅酒,我很早就想喝了,以前一直看着別人喝,今天自己喝。」

「唐簡,你也二十二歲了,也該喝酒了,來,我給你倒上。衣衣這幾年辛苦了,照顧我這個30歲的拖油瓶,我知道你們所有人都在包容我忍耐我,可有時候我們這種人需要的不是包容忍耐可憐,我們需要的是自尊,是你們的信任。」

「唐簡,我知道你信任我,第一次在書店看見我就信任我,你的眼神跟別的人都不同,但我必須為了維護祖上的書店戰鬥,所以我要第一時間跟你說清楚。」

「我們三個干一杯,讓我飲下人生的低一杯酒。」說着她舉杯然後很優雅的細細品味,我相信她長這麼大真的一次酒都沒有喝過,因為她不能讓自己的親人們失望,她一直隱忍着。正常人以為在隱忍她,實則她在隱忍他們。

她將我跟她劃在同一水平線上,劃歸為同一種人,我不知道自己該驕傲還是悲哀,只能默默承受。我的心理從來不曾健康過,哪怕我媽還守護在我身邊的時候,因為我是個殘疾人,跟正常人不一樣。

這種身體上的殘疾很快就構建出心理的缺陷,這點上我們完全一樣。她有病我有心理缺陷,那麼沒問題我們便是同道中人,倘若生活在古代我們便可以結伴而行離家而去相伴江湖路遠。我不說話只喝酒,一邊喝酒一邊吃各種美味佳肴,兩人的廚藝不是同一風格,杜衣衣的廚藝華麗卻有煙火氣息,吃到嘴裏讓人意猶未盡。黑白的廚藝則好像永遠飄在空中,你不知道她做出的點心到底會是什麼味道,吃下去,品一下,慢慢感知才能感知到其中的至尊美味。如果讓我選擇我會選擇杜衣衣,黑白的廚藝並不能作為日常生活的選擇,但卻可以成為朋友間聚會最高食物禮遇。我甚至立刻想到拉黑白加入立夏,她是立夏最需要的那種人。這麼思考不是對杜衣衣不公,因為兩人的定位完全不一樣。杜衣衣的實力深不可測未來無人敢斷定,黑白則讓人心生踏實。她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正在慢慢復原,跟我的聽力一樣,出現了奇迹時刻剩下的就是個人的能力和意志力了。

她很自製,只喝了兩杯酒,而且他們這種人喝紅酒每次大概只有杯子五分之一的量,還要分幾次喝下,我則不同,我喝紅酒從來都是按照喝啤酒的辦法,給我倒多少我就喝多少。好在兩人也都不在意反而開心的樣子,我是那個奇葩,我有心理缺陷,行了吧,大家開心就好。每個人的背景習慣不同我們不能強行要求別人怎麼樣怎麼樣。更不能要求別人跟自己一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至少我可以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至少可以在自己的世界裏做好自己管好自己,不把自己的手伸向世俗人群之中。所以我們這種人其實很節制,正常情況下反而最安全不會去傷害別人,因為我們連跟人群說話的意願都沒有。

我以為她至少會喝三大杯,弄不好一瓶紅酒根本不夠,倘若我是她那麼今天一定一醉方休,大醉一場好好睡一覺然後明天早晨起來就是一個全新的自我。可是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我22歲還在讀大學,她30歲早已完成學業,她在家完成了所有學業,拿到了兩個學士學位,沒有繼續讀研究生。家裏人都覺得可惜,因為家裏人都認為她很會讀書,讀書讀時候很聰明。她自己第一次拒絕了家人的建議,她要工作。

家裏人當作小孩子一時衝動的話給她建立了一個設計工作室,沒想到她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讓家人見識到了另一面的自己。可她的病還是不能治好,這才是家裏人最大的心病喝最大的悲哀。

此時此刻,陽光很好,她喝了兩杯我也跟着喝了兩杯,杜衣衣只喝了一杯酒,她不需要刻意少喝,只是她把更多的精力用來觀察黑白和我,尤其是黑白,現在看着很好讓人欣喜,可是有時候清醒跟崩潰只有一線之隔,她為她高興又擔心她隨時會崩潰掉,變得連十歲的智商都沒有了。

「衣衣,不需要過度擔心我,我現在比較清醒,知道自己做什麼說什麼,在我30年的生命中這樣的時刻不多,我放鬆下來你也放鬆一點。」黑白說着親自拿點心給杜衣衣吃。

杜衣衣其實是心疼黑白,見黑白真的跟往日不同的氣質這才稍微放心下來,但是肯定不能放鬆,她眼前面臨的可是兩個病人,她只有把我也當成病人才能讓黑白接納。她看了我一眼,從頭至尾我都很淡然,內心平靜如水。她還是看不懂我,無論怎麼努力都看不懂,其實是她自己沒想明白,有些人很容易就能看透,有些人一輩子也看不到一點皮毛。

「唐簡你今天開心么?」她淡淡的問,好似自己問的又好似替黑白問的,沒必要特別在意,可以看作午間閑聊。

我們幾個的性格吃飯的時候都不是那種話很多的類型,聊天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整個過程都是淡淡的感覺,淡淡的感覺很好,是我們全都喜歡的節奏。我抬手摸摸鼻子,放下筷子。

看了看杜衣衣又看了看黑白,「從小我就有着特別固執的信心,我相信我所相信的,我相信黑白會變回一個正常人,也相信我能聽到世上所有聲音。」

杜衣衣笑了,打趣,「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大上了,不是要你做總結,隨便聊幾句。」

黑白跟着也笑了,她笑比我還難得,雖然我很少笑可是總有笑的時候,她也許一年也沒辦法笑一次,她的苦已經深入骨髓,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但我卻感同身受,所以看着她笑了出來,我自己給自己倒了一點紅酒,然後一飲而盡,對我開始幸福喝悲傷不是用嘴說出來的,而是用心去感受體味的,如果黑白開始像我一樣復原,那麼她的話會比我多,因為我根本不會關心人,她則很會關心人。

至少她很會關心我,她看着我莽撞飲酒的樣子更加開心,甚至笑出了聲,結果把杜衣衣給嚇到了,直問沒事吧。她當然沒事,她只是做了正常人隨便什麼時候都會做的事情而已。我繼續倒酒,繼續一口喝掉,自斟自飲的駕駛儼然一個劫富濟貧除暴安良的大俠客,看樣子怎麼喝都不會醉。

可兩人誰也沒有阻攔我,因為很快醒酒器里的紅酒就被我消滅光了,然後再也沒有紅酒了,只此一瓶絕不會再單獨為我開一瓶。我覺得吧我也沒有什麼意猶未盡的感覺,因為我覺得紅酒不好喝,哪怕紅酒很昂貴也不好喝,還不如一瓶地道的青島啤酒哈爾濱啤酒,真的痛快,尤其冬天陰冷的時候躲在屋子裏一邊擼串一邊喝冰啤酒簡直享受。也許我永遠也成不了一個小資更沒辦法適應小資的生活方式,我就是個北方男子,風一樣豹一樣。

我拎着空空如也的醒酒器,醒酒器應該也挺貴,水晶材質的,只有有錢人才會用這麼奢侈的玩意。我舉起醒酒器當作哈哈鏡看對面的兩個女子,很有趣的景象。但我不會笑也不會說什麼,看完放下,覺得可以了,繼續低頭吃菜吃點心,我銅腸鐵胃什麼樣的搭配都沒問題,完全沒問題。

見我不再說話兩人也繼續吃,沒了紅酒黑白擔心我不開心便開始默默的給我倒瓶果汁,她看得出來我喜歡喝蘋果汁。

「小孩子就是喝起酒來不知道會醉,年輕有年輕的好處,不過多喝點果汁肯定沒壞處,喝吧。」她簡直溫柔極了,溫柔的讓我近乎忘記了之前的那個她,到底哪個才是真實?

都是真實的,一個人不同時間不同環境的不同心態表現而已。

「小時候我媽只會做蘋果汁,因為老家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蘋果樹,一到秋天隨便吃,可是總有些要壞的沒辦法放進地窖里儲存也沒辦法賣出去,我媽就用她自己發明的手動榨汁機給我做蘋果汁。我想她一定見過真正的榨汁機,否則她做不出來簡易版本。」我的話開始多了起來,圍繞着兒時回憶。

黑白想了想,「榨汁機的原理並不複雜,沒準你媽媽真的是自己想出來的,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簡易機器。」

我抬手摸摸鼻子,「跟市面上最簡單的麵條機差不多,她自己動手用家裏的閑置木材做成的,利用槓桿原理將蘋果壓碎出汁然後下面放着一個罐頭瓶子接着,罐頭瓶子裏面先放一些冰糖,最後把最上面的那層白沫去除封閉一小段時間就好了。」

黑白眼裏閃爍著溫和的光芒,「能想見你媽媽在身邊的時候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個小孩子。」

這樣的話對面的杜衣衣打死都說不出來,打不死更說不出來,她就不是溫和的性格,重點黑白始終以長輩的身份跟我交流,她真的當我是個孩子,雖然她是錯的,在她心裏產生了角色偏差,不過我們都知道這種錯誤的角色偏差對她很好,對治療她的自閉症抑鬱症很有療效,比任何昂貴的進口藥物和神秘的中藥藥丸都要管用,那麼自然暫時讓她偏差下去就好了。

我故意回憶小時候媽媽做的蘋果汁,這樣我的形象就更能溫和,跟之前杜衣衣講述的溫和,雖然我並不知道杜衣衣給她講了哪些細節,做了哪些引導,但是大方向我是了解的,大方向不錯就沒問題。

這件事杜衣衣之前沒跟我商量過,她先斬後奏玩的很溜,很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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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字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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