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章 老畫書店
黑銘可能已經九十高齡，然後杜衣衣十分確定我不是他的對手，杜衣衣對我的武力值居然如此低谷，然而我沒有任何必要向她證明什麼，她根本是什麼也不懂的外行，我要找機會跟黑銘交流才是正道。
女人可以放在最後，沒錯，完全放在最後。
我的鄙視只在內心，杜衣衣卻瞬間感受到，她居然嘆了口氣，「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會收到血的教訓。」
收到血的教訓，我最近似乎跟血光之災一直有緣，好啊，來吧，反正該來的也躲不開，我不信我會被一個90歲的老頭子打出血光之災。雖然中國武術一向很傳奇很神秘，但我也不是外行，算是童子功長大以後又拜了一個很厲害的內功師父，那麼我絕對算武林中人。現在如我這樣的人其實並不多，因為出身正統因為功夫也正統。
黑家人在武林當中並未留意過似乎也沒有留下任何可歌可泣的武林傳說，我想探秘，對於武術我屬於武痴級別，這些年幾乎從未有一天中斷練功，哪怕最近幾天我也在修鍊內功，這便是內外兼修的好處。
杜衣衣這個年紀出身的女孩懂得中國武術的博大精深內外兼修么？
她當然不懂，她也不是裝懂，而是直接得出一個結論，對於這個結論我並不認同而是從心底鄙視，接着她戳穿我內心的鄙視告誡我血光之災的後果。我們還真是誰也不避諱直來直往。
當然她還是有所擔心的，她擔心我立刻衝出去找黑銘決鬥，這裏是讀書吃飯的地方不是決鬥的地方，她下意識擋在我的身前，看起來挺滑稽的。然後我從二樓去了四樓，終於去了四樓，四樓更加古樸，看得出傢具基本上都是一百年前的陳設，時代變遷對這裏沒有產生任何影響。時光被徹底留在了這裏，裹足不前，最讓我感興趣的是居然有特別古老的黑膠唱片機還有室內高爾夫練習場，專門的武術空間專門的電影放映廳，居然四樓最大，四樓還有三個小房間，有點像百年前上海十里洋場的旅店風格，會員可以在這裏過夜完全沒問題。
完全沒有后加入的任何東西，只是杜衣衣自己佔據了三個房間中的一間，靠着左邊角落的房間，三面老式窗子藍色的百葉窗，很有感覺。最後我才看到裏面的一間作戰室一間盆景室，盆景這東西價格不好說，反正看起來都老里老氣的價值連城。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買下這裏的零花錢花了多少？」
杜衣衣笑了，「你猜，算了，你不會猜的，花了多少錢我忘了，真的忘了。」
這就是有錢人和窮人之間的巨大差異，隨便買下這樣一間百年老店一定花費巨資，然而這份巨資只是她零花錢的一部分而已，而且具體數目還忘記了。她說的是真話，一個人買自己喜歡的東西的時候通常不會太在意價格，在乎的是已經或者曾經擁有。
或許她沒花太多錢，或許她花了市場價格的幾倍，更讓我感興趣的是黑銘如何考慮將自家祖傳的老店賣給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的。可能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有足夠的財力不費吹灰之力的買下然後什麼都不要，只要求黑銘保持原狀。這樣的買家黑銘打着燈籠也找不到，所以他沒有不同意的理由。
他一定是個固執的傳統者，但被迫在現實中實現改革，至少我來的兩三個小時時間裏覺得這裏的生意很好，而且重要的是一樓的讀書區還有一間100平米的設計工作室，專門給國內外知名作家設計封面和內容插畫，看起來不起眼，但是單單給一個大牌作家設計一個個人標記就可以收入幾百萬以上。這家設計室叫做黑白。
我非常喜歡，那麼為什麼不把它併入立夏呢？
為什麼不把老畫書店併入立夏呢，哈哈，這是個絕佳的創意，就這麼辦，於是在這個慵懶安寧休閑的午後我的人生多了一個小小目標，先搞定一家百年書店。
很快我就知道黑白是一個人的名字，是黑銘的重孫輩分，30歲，跟我們應該有代購。
想起來應該是一位不苟言笑戴着金絲眼鏡風度翩翩卻冷漠自負有才華的的男子，結果，黑白是個女子，是個留着平寸的一身黑白漢服的比男子還男子的女子。
在老畫書店杜衣衣跟黑白的關係最好，杜衣衣也是黑白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是的，她有嚴重的自閉症，不要說跟人說話跟人對視都不行。然而她又極具自己的個人個性。
「明天開始我會無家可歸，帶着我的小貓浪跡天涯。」杜衣衣說，她因為黑白的這句話才動用零花錢買下了這座書店，只為了不讓黑白帶着她的小貓浪跡天涯，因為她和她的小貓一定會被凍死餓死，那是金陵城幾十年最寒冷的一個冬季。
是的，黑銘為了補貼書店虧空連自家的老宅也變賣了，而買主還是杜衣衣，杜衣衣原本要他們繼續住在那裏，可黑銘一家出奇的固執不肯接受，在書店旁邊租了一套房子，150平米，一家七口人擠在一起，其實也不算擁擠，只是相對他們原來的老房子肯定要狹窄許多了。黑白現在每天拚命賺錢的唯一目的就是買回兒時看星星聽故事的老地方。
那棟老房子可算金陵東城的古董，價值不菲，杜衣衣說她跟姐姐借了錢才買下的，否則買不到，聽起來黑銘這個老頭子果然不善經營到處虧空，否則那麼昂貴的老宅賣掉都沒辦法阻止書店易主，也算厲害。
從他古樸莊嚴的臉上看不出太多風雨滄桑，他彬彬有禮精神矍鑠一輩子做着自己最喜歡最擅長的自家事，他很滿足，每天都努力工作。
杜衣衣不要紅利他仍然堅持每個月存入固定賬戶然後跟老闆報賬，需要取用的時候再跟老闆申請，一絲不苟，因為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弱點便是不善經營，有年輕老闆在老畫書店就在。另他更為欣慰的是自閉症的重孫女跟年輕老闆關係親近，願意與她交流，並且努力賺錢贖回自家老宅。
這一切都讓他安心且感動。
黑白跟我無話，也不願意多看我一眼，但是並不懼怕我，杜衣衣說這已經算是一個奇迹，因為黑白平常連黑銘都害怕，不是對長輩那種懼怕而是對陌生人那般恐懼。
這個世界哪有絕對的公平，擁有一些就會失去一些，得到一些就會失去一些，失去才是永恆的主題，慢慢的我竟然開始對自己身體的怪病變得頗為釋然。所有的經歷都會成為一個人最後的勳章，只要活着便是不斷積累勳章的過程。這句話不是聽哪個說的而是我自己頓悟出來的。也許某位名家說過類似的話，但顯然對我來說這句話是我自己的。
「不要打老畫書店的主意，不行。」杜衣衣彷彿早就看透我心中盤算直接堵住了我的嘴，不過她還是不了解我的性格。
「我想要的東西必須得到。」這便是我的回應，簡單幹脆霸道，毫無道理可講，我固執起來無人可擋，神擋殺神人當殺人佛擋殺佛。
杜衣衣正是因為了解我之中情況所以才提前防備，沒想到還是防備不了，她被我氣笑了，「唐簡你不上山當土匪可惜了。」
她在鄙夷我的素質，如果怕她鄙夷我早就不這麼說不這麼做了，我根本不怕，「為了老畫書店的未來你必須將它轉到立夏名下，在立夏名下它會發揚光大，我另有用處。」
杜衣衣盯着我的眼睛，此刻我們聽着周璇的老唱片，彷彿回到了老上海的街景，當年當日何等一派繁華景象，心生感慨，便不再與我這個莽夫計較，「你有什麼計劃，老畫書店不開分店只守着自己一方天地。」
我抬手摸摸鼻子，「無字時代與文字文明結合的時候需要一個點，需要一個地方，我想將立夏的無字江山設置在老畫書店之內。」
杜衣衣愣住，「無字江山？無字文明考古研究么？無字文化傳播工作室么？大概如此用意？」
我微微點頭，「是，無字江山需要文字載體，這間書店雖然相比起來還是過於年輕，可好在堅守好在愛國好在一直倔強的守護著自己的一方天地。而且姬家保有的古技藝當中就有最古老的印刷之法，我想將其復活也帶進老畫書店。雖然前樓只有四層但是後面還有后樓還有院子，或者，立夏可以將附近的產業都買下來，組成一個有機的文化整體。」
「老畫書店應該保有傳統也應該面向未來，至於黑家的工作你去做，我無需出面。」
我把一切都交代的很明白，杜衣衣陷入深刻的思考當中，她說她之前的計劃是在若干年後合適的時候會把老畫書店原封不動的還給黑家，物歸原主，一分錢不要。
但那只是她一廂情願的願望而已，黑家人即便失敗到分文不剩沒了房子沒了書店氣節猶在，所以不會接受她出自真誠的好意。
「這件事我沒辦法說服黑銘，如果我去說他會很傷心但不會阻攔，因為他自己認為自己在儘力守住最後的一點尊嚴，黑家的產業他已經丟了差不多了，他用僅存的一點顏面繼續在書店工作，如果我去說會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何必要老畫書店併入立夏，老畫書店引入無字江山便是。」杜衣衣說的動情，她的動情發自尊重，發自對書店對傳統文化的喜愛，小時候的習慣無法改變。
如果一直是這樣的她該多好，可惜她很快便會墮入黑暗之中。我的確有責任把她拉回來，讓她的人生始終被陽光照耀。
「改革，古老家族都面臨着改革，改革是不變的主題。黑銘拒絕改革才會差點失去祖先的書店，他開始變通書店也重新煥發新機，這便是改革的見證。我不會去說，你去說，你知道該怎麼說。」我拒絕他的提議，最近一段時間我的情感已經變得軟弱，不能繼續下去，我要保持自己的獨立冷漠堅強才行。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一個多愁善感的人那麼才是悲哀和悲劇，一個人如果見異思遷不能保持自己的獨立性那麼將會失去自我，一個失去自我的人活在世上跟行屍走肉沒區別，不管我的日子多麼艱難至少我要堅持做我自己，這也是我告訴杜衣衣做她自己一個道理。
以己度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自己都不喜歡的一定不要強加給別人，自己堅持的認為值得的可以建議給他人，道理很簡單現實中很多人卻根本無法做到。
杜衣衣早就領教過我的固執，然而她知道眼前的情況算樂觀，因為我不說話保持沉默或者直接出殺手才是對嚴峻的時刻，現在我心情平靜的肯說話跟她耐心的溝通，算是重視的表現。
「我極少與黑銘溝通，因為任何一句話都會刺激他本就脆弱的神經，你可以告訴我你的想法，你覺得我用什麼辦法跟黑銘溝通比較好。還有，你必須認真考慮我的建議。」杜衣衣適當強硬但是留有足夠餘地。
「老畫書店在你手裏跟在立夏沒有任何區別。」我只說了一句話，可杜衣衣突然後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懊悔的拍拍自己的腦袋。
「好吧，你無非為了讓我答應你去跟黑銘切磋武功而已，你去吧，隨便切磋，反正最後受傷的是你自己，然後在受傷之前順便將正事辦了。」
她的確很聰明，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真的不想出面，因為相對我這個從天而降的陌生人黑銘一家對杜衣衣都是感激的，不是利用他們的感激而是要跟他們講通如何運作對老畫書店的發展和未來最好，當然最核心的前提是保持老畫原本的一切不變的情況下，在這個基礎上變通，有必須保持不變的也有繼續變通的，顯然黑白設計室的變通就很好，否則黑白一輩子都是個廢人，現在她變得有意義並且接連不斷的創造出一些偉大的作品。
只是讓黑銘更加明白這個變化改革的過程和意義而已，我不要出面。這不是我的固執，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其實杜衣衣不想去說服黑銘還有個隱藏理由，她自己仍然沒有想通整件事的真正意義。
她局限在兒時的喜好習慣長大后的善舉和物歸原主的慣性思維，不怪她，她能做到現在依然很好，但還需要更進一步才行。
所以首先是我說服她，「切磋的事情我會15號過來，那是個人私事，現在談論的是公事。」
杜衣衣有點不解，「我不讓去找黑銘比武單純的為了保護你，既然你自己不在意那麼可以去了，我沒有附加條件。」
她不認為我是真的公私分明，她認為我在找回場子，我笑了，無可奈何的笑了，通常我不會這麼笑，「你是豬么，我不會公私不分，現在是你自己首先無法接受老畫書店再次易主這件事，但你是立夏的聯合創始人，對你來說根本不是易主，只是轉變成更加穩妥更有發展的形式而已。」
杜衣衣撇撇嘴，「我覺得你在空手套白狼，你在我的聯合創始人身份上設置了諸多限制，現在幾句話想從我這裏拿走一家百年書店，你不覺得自己有些貪得無厭了么。」
女生的嘴巴都很厲害，正常來說不要與之吵架，否則會吃虧，吃很大的虧，我眼看要落入不利境地。
「這樣，就在這裏，一個小時我給你出一份具體計劃規劃書，你先看，看完再說。」我很決絕的樣子。
杜衣衣對此表示認同，因為她從小在策劃書各種資料文件中長大的磨練大的，這點跟杜家對杜小丙的培養方式完全不同，我在用自己不擅長的短板挑戰她的長處，那麼她自然答應，等著看我漏洞百出看我笑話。
這時候黑白上來了，像個幽靈，無聲無息的，連我的耳朵都很難發現，杜衣衣有點吃驚，因為通常白天有人的時候她絕不會離開自己百平米的設計室半步，設計室里還有其餘五個工作人員，大部分都是黑家人和黑家人的親戚，所以對她了解理解包容，這樣才能作為她無限創意的眼神和實現，否則正常人無法跟她相處配合。
這是一個特殊的團隊。
杜衣衣站起身看着她，「他是唐簡，你可以相信他。」
她這樣介紹我算是對我評價頗高了，我坐在原處沒有動，黑膠唱片里依然是周旋的古老歌曲，黑白應該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她是老畫讀書俱樂部正式會員，是杜衣衣特別介紹邀請入會的，通過正規途徑，按照特殊人才吸收。這樣做不是為了安慰黑銘而是她真心認為黑白值得這樣一個會員位置。30歲的黑白通常見到陌生人的時候會馬上躲開或者逃走，在陌生人面前她的智商相當於十歲的孩童。
「不喜歡他，他要拿走書店。」她站在那，倔強的看着我，眼裏的表情很複雜，有恐懼有堅強有勇敢有清醒，她在下面一定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走到樓上來。
杜衣衣笑了，拉着她的手要她坐下，她不肯，只是死死盯住我，表示並不懼怕我，「他……救過別人的命也救過我的命，即便不是善良的人，但也不是壞人。」
我對杜衣衣有過救命之恩么？
我自己一點也不這麼認為，她說的無非那夜幾個醉漢的事情，我根本沒有救她，至少得像救小海膽那樣才算救人。我不會打斷她的話，她如此說也許只是單純的為了讓對面只有十歲智商的黑白快速明白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要拿走書店，是壞人。」她堅持自己的觀點，但顯然她聽懂了杜衣衣的話，終於肯坐下了。
杜衣衣笑的很開心，因為連一個第一次見面的自閉症都看出我是壞人了她當然開心，反正我不開心她自然就開心，這一點毋庸置疑。我不在乎她這種小孩子心態，黑白是很重要的一個點，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我對她抱有很大希望，所以我要跟她緩解關係。
但我沒有說話，這個時候最好不要說話，不管我說什麼都會對她造成一定的傷害，沉默原本我最擅長的，此時繼續做自己擅長的事好了，其餘的交給杜衣衣處理，反正她必須解決的好才行，這點她心裏很清楚。
我起身去研究那一屋子的昂貴盆景了，盆景打開了我的一個新世界，完全沉浸其中，大約半小時后杜衣衣帶着黑白走進來，對着黑白耳邊說了句，黑白咬了咬嘴唇走過來，伸出右手小手指，「拉鈎，你不帶走書店。」
我看了眼她身後的杜衣衣，跟黑白拉鈎蓋章，她這才滿意的下樓繼續自己的工作，我不會去問杜衣衣用什麼辦法說服了黑白，我要的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我的表情頗為輕鬆。
「黑白已經認定你是個壞人，這點短時間內無法改變，你最好先接受這個事實。小孩子不藏話而且更真實，所以你提出的條件我不能答應，哪怕只是為了黑白心安。」杜衣衣有了新的理由，跟我打拉鋸戰。
「半年考察期降為三個月，成交。」我自己跟自己說成交，因為我知道這只是杜衣衣的一種談判方式，很明顯我過於喜歡重視老畫書店，這便成了我的弱點，她當然要加以利用，而且的確心中有顧慮。
杜衣衣沒有立刻答應，「我不是這麼自私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出賣朋友。」
這是原話，我十分認可，但是跟她最後同意成交並不矛盾，因為她早就看得出我絕不會背叛出賣老畫書店，我只會讓它保持的更好發展的更好，給它注入新的活力和因素，別忘了我是個頗為出色的銀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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