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階段目標

最後還是我一個人承擔了所有，我就知道，我早知道。

杜小丙擅長謀略策劃，但是具體執行的時候通常並不現身，楚易更習慣衝鋒陷陣一往無前。

我，我就是我，臟活累活都干習慣了，所以好吧，為了立夏我得去再見大姑姑。

大姑姑並不比洛塔好對付，洛塔定義為敵人，那麼從頭至尾我不會相信她一句話，隨時隨地保持戒備之心，甚至時時刻刻準備給她致命一擊。大姑姑不能定義為敵人，定義是一個怪異的長輩，那麼事情就因此變得更加複雜以及危險。往往最危險的人不是你的敵人而是你的身邊人，這話說的十分有道理，我該如何面對大姑姑呢？

從來都是個有條不紊的人，內心有底氣，我排斥外面的世界排斥外面的人，我生活在自己獨自的世界之中。偶爾有一個朋友，也足夠了。我在都市中過着出世的日子。現在變了我要在都市中入世，要做以前自己最討厭的事情，要變成以前最討厭的人。

別人變成自己年少時最討厭的人情有可原，可我唐簡居然也會這樣，看來我一直在高估自己低估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可以改變一切。我的想法開始變得極端，也許原本一直都極端，只是無知的自己沒有發覺而已。這個世界有很多不公平，可公平與不公平都是相對而言更是相對存在，如同善惡一般總是矛盾一體，對於你是善對於他人可能是惡，對於他人善對於你可能是惡。所以我們常喜歡說善惡到頭終有報。

所謂的報會以生命結束的方式和時間點來判斷，只可惜後面又會緊緊跟隨一句好人不償命禍害活千年。

所以這個世界時時刻刻每分每秒都充滿矛盾，無法永遠解開，真的解開了那麼也許這個世界這個宇宙就都不存在了。

這個世界的秩序並不是一個時代建立的，而是億萬年的積累傳承形成的，很多今日看似平凡簡單的規則實際上建立的過程漫長艱難甚至殘忍。我們體會不到意識不到，就像我總是無法精確想像牛河梁人在沒有文字之前如何記錄文化如何傳承文明，平日裏又如何交流如何教育後代如何發明新技術傳授新技術，文字是一切文明的起始端。雖然這樣說很狹隘，但至少是個合理的解釋。考古學專業的學生一定喜歡刨根問底喜歡追究根源。就像我們的斷代史一樣，有些準確有些只是盡量減少時間空間誤差。失去的有些可以找回記憶記錄，可以採取多重證明方式，有的失去了便永遠失去了。說實話這段時間我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專業，因為我沉迷於聽力恢復治療因為我不得不投入到姬家的家族事務當中，因為我的前面出現了趙先生王音這樣極其強大的對手。真正讓我感到恐懼的是，即便到現在我仍然是一隻無知的井底之蛙，依然處於絕對被動地位。

可悲。

又不可悲，我也在進步，首先我從一個聾子逐漸變成一個正常人，這一點比之前發生的任何事都重要。

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了，餐廳沙發上蜷取著剩下的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楚易，楚易睡著了，靠在沙發的角落裏，像一隻奔跑了一天的老貓。外表上27歲的她怎麼看怎麼年輕健康，可神態上卻真的看到了一絲老氣。因為她正在做她不擅長亦不怎麼感興趣的事情，而且她不知道這件事什麼時候是盡頭。

我起身想去客廳拿張毯子過來，卻被她輕輕伸手拉住，「唐簡，我想我沒必要跟洛塔打一場慘烈堅信的戰爭，我是老闆她是高級打工者，我只需要坐在家裏安靜的收錢就好，其餘的事交給她去做，而她明顯比我更擅長也更願意做商業管理者。」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快疲憊，當然不是投降，而是開始謹慎認真的從一個年輕繼承人角度思考問題。因為如何用好人才是一個老闆最應該做的事情，如果一個幾十億老闆什麼事都要親自上陣衝鋒陷陣，那麼這家公司真的能做好真的能長久么？

當然對於公司實際掌控權很重要，可按照目前金陵王朝的股份分配情況，根本沒有任何人可以動搖金陵王朝的所屬許可權。金陵王朝不會上市，外面的巨大資金風險根本進不來。

王音要的只不過是女兒變成第二個自己而已，但這不是女兒想要的東西。

她的手有些燙，她的額頭卻不燙，不是發燒，還好，我重新坐下來，此刻我的情商緊急上線。宋戀兒在看到這幅場景如果還沒有任何想法那麼只能證明她對我的感情是假的，可她對我的感情怎麼可能是假的。從楚易角度講絕不是故意有意的把我當作男友，她此時把我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甚至自己的影子。是的，有時候她面對我其實是跟自己的影子說話，跟內心的另一個自己對峙。王音最實際的目的並不是要女兒一定超越戰勝洛塔，而是至少保證女兒對於金陵王朝的各項業務和運營規則以及程序是十分了解的，是個內行。只有繼承人是個內行才不會被那些高級打工者欺騙隱瞞搞垮。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任何時刻都要保持高度警惕，都不要完全信任任何一個高級打工者，都要有隨時可以親自接管公司的能力魄力。

王音是典型的超級女強人，她的女兒不能太差，必須在標準之上，而且她建立的這個標準是以其自身作為基礎基數參考。那麼可以想見她對女兒的要求期待都高到離譜。

「是啊，其實你完全可以一邊在大學做體能教練一邊環遊世界，因為一輩子不缺錢為什麼還要去艱苦奮鬥？」

「反正如果我是你我會變成一個旅行家，徒步騎行摩旅自駕游帆船游這些都會嘗試一個遍，人生百樣，人生如同一站旅程匆匆就過去了，抓緊享受才是珍惜。」

這不是我說的，是她抓着我的手自己對自己說的，所以我是她的影子，此時，知心的影子。我不需要說話，安靜陪着聽着就可以。

「唐簡，你怎麼不說話。」突然她的矛頭轉向我，轉向的很生硬，原以為她自言自語幾句之後便會繼續蜷縮在沙發角落裏睡着。

誰知道這時候都不放過我，嗯，厲害。

「我喜歡把刀拿在自己手裏。」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回答，其實並不能回答她的疑問，只是簡單直接的告訴她我的處理方法，我的方法簡單粗暴有效。會一身疲憊會滿身傷痕但是卻也沒有人能夠真正至我於死地。

我想王音只是給女兒留下一個底線而已。洛塔如同魔鬼一般難以對付難以戰勝難以征服，用正道以女兒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她大概也知道女兒正在想着要做中國人自己的電子廠這事，我想因為這事她跟趙先生之間一定已經形成提前約定。

我們所有行為都在大人們的計劃之內。

所以我才顯得那麼重要，因為我不按常理出牌因為沒人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麼，就像打架的時候沒人知道我下一秒出左拳還是右拳抑或是雙拳同出抑或是踢出兩腳旋風踢。

我具備嚴苛的傳統武術功底，雖然平常不顯山露水，可到了關鍵時刻卻可以成為左右格局的那個棋子。

我在人家大人眼裏自然只是一顆棋子而已，無論趙先生還是王音。我無法改變他們怎麼看我，我只能改變自己讓自己一日日變得更強。這個世界上強者之間的爭鬥永遠這麼簡單直接殘酷，只有你自己變得越來越強才可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戰鬥的結果固然重要戰鬥的過程同樣重要，戰鬥的過程可能持續數月數年甚至數十年。互有勝負才是常態，隨便一次戰鬥便徹底解決對手的時候並不多。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戰鬥者的心態便會改變。可惜楚易仍然沒有入門，還沒有達到我內心所有的戰鬥姿態和戰鬥覺悟。

楚易沒有表示，因為她轉頭就睡著了，睡的很香很沉，她需要的不是答案，需要的是我在她身邊，需要的是我一句話，那句永遠掌握主動的話。

我不得不將她抱起抱回她自己的玻璃房子，距離並不多近，至少有700米的距離，她身上蓋着毯子，她沒有醒來，在700多米的距離中，在從紅杉到達走廊的路上，她依然睡着，很舒服自在的樣子。

我是唯一知道玻璃房子入戶密碼的外人，剩下的只有她自己和她母親王音知道，所以輕車熟路將她放回自己的卧室，留一盞微弱的床頭燈，放一杯礦泉水，然後安靜的離開。

第二天因為杜小丙徹底接手梅一讓我一下子輕鬆了不少，我除了配合進行下一步的聽力恢復治療便思索如何說服大姑姑如何從秦家人手裏拿回古圖。當然先後順序有別，先去見大姑姑吧。小海膽一大早就出去採購，當然現在她有了專職司機和專門買菜車。立夏從不缺車，因為楚易杜小丙從不缺車，因為我名下也有兩輛豪車。

但那些車用來買菜顯然都不合適，買菜車就得有買菜車的樣子，梅一的十年車齡二手手動寶馬，剛好最為合適，不顯山不露水，完美。

買菜分為兩份，一份紅杉別墅用一份大姑姑那邊老宅用。買菜回來手動寶馬的使用權就歸了小海膽，她開車去老宅送菜，順便繼續昨天沒有做完的工作。大姑姑給了她很多家務之外的工作去做，她不怕辛苦不辭辛勞，她要成為大姑姑絕對信任的人才行。她跟大姑姑在打明牌。

想到這我還有什麼可估計可退縮的？

我總不會連小海膽那樣直面大姑姑的勇氣都沒有吧？

大姑姑在我面前的時候對我也算挺好，至少沒有詭異，至少還小小寬容了我一次。

當然她那樣做的真正目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別的人，連杜小丙都猜不到。剛從已經到達老宅的小海膽那邊傳來消息，大姑姑今天一整天都會在茶室度過，品茶插花作畫。

她的時間安排的很充實，她的行程很少提前預定，都是臨時起意。起身看見小雨也許想要出門，也許想要站在走廊邊上看雨打芭蕉，也許要打個長途電話也許睡個回籠覺吃點可口點心。大姑姑平日裏的生活基本已入化境，絕非一般人所能理解和揣測的。而她這種詭異的生活方式一般保姆根本無法適應，所以她這些年都是請鐘點工。誰知此時遇到了小海膽，小海膽超級隱忍的性格和超級隱身的特點完美契合大姑姑的日常詭異作息和多變性格，所以大姑姑已經開始有點離不開她了。

解決事情我的原則是宜早不宜遲，可問題是我面對的詭異大姑姑，只有一次機會，倘若失敗便堵死了所有退路。目前除了大姑姑這一條路沒有別的備選方案了，失敗了會讓立夏前期的財務法律方面陷入相當的被動。尤其是想想此時我們面對的就是洛塔和洛塔背後的趙先生。

必須成功，我沒有退路。

我通過小海膽跟大姑姑約下午三點的時間，至於為什麼會選擇這個時間。完全出自我的第五感，我感覺下午三點這個時間通過小海膽預約她不會拒絕。果然大姑姑答應了，但是只給我20分鐘時間。

大姑姑的規矩很嚴苛，那麼我就得按照20分鐘的戰鬥準備了。

我的原則就是遵守別人的原則，如果是我主動去找人家，還是找到人家家裏的情況下，人家給我20分鐘我絕不早去一分也絕不晚退一秒，哪怕主人因為各種原因挽留我也會準時離開。

大姑姑的身體看起來不太好實際上卻很好，也不是不生病那種，反正比如今的大部分年輕人都要更健康。一個人身體健康，年紀大了還身體健康尤為重要，倘若我姥姥有大姑姑一般健康的身體那麼姬家的情況會立刻大有改觀。姬家的分崩離析不是從我媽失蹤開始的，而是從姥姥被傳出得了癌症命不久矣的開始的。

我媽是姬家的罪人，姥姥也是，因為她必須對自己的女兒負責，必須對女兒犯下的罪行負責。姥姥從不爭辯，老黃牛一樣支撐著馬上要散掉的姬家家族和家業。

健康的大姑姑會有很多精力很多方法對付我。讓小海膽代為約定經過深思熟慮，這事對小海膽不是壞事，反而能增進她和大姑姑之間的關係。以後小海膽會成為大姑姑某些方面的代言人，要想見到大姑姑必須先過小海膽這一關。所以我只是提前試驗一下而已。

結果證明我是對的。

對於自己聽力恢復我有一個階段性目標，那就是當我達到了駕照開始的要求便算有了第一階段的成功。原本我最大的希望是佩戴人工耳蝸進行考試，現在不需要人工耳蝸了，我早跟楚易說明了這點。所以她也一直在詳細認真的幫我計算著相關進程。

她說距離我考駕照的目標標準還有三分之一，也就是說前面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的恢復任務。的確值得高興，但又不能高興，因為我很擔心會在最後時刻出亂子。比如一百米跑，前面九十九米都絕對領先卻偏偏在最後一米出了意外摔倒了，然後丟掉了金牌丟掉了名次。這樣的事情雖然不是時常發生可是也偶爾有之。所以只有當我真的拿到考試許可了，真的被醫生認定資格，我才會放心，直到最後我考下了屬於自己的駕駛執照，我才會真的認為我完成了自己的階段性目標。

眼看着梅一把手動寶馬開的飛起，眼看着小海膽熟練的將車子開走，我內心羨慕不已。從看着杜小丙開車楚易開車我就羨慕的不行了，至於宋戀兒開車宋秦生開車，我自然也是羨慕，不過那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可以像正常人一樣開車。

現在有了這種可能我才真正動心，以前羨慕並無波瀾，現在羨慕外加心動，兩者的感受差異極其巨大。那麼我還得倒地鐵過去，雖然地鐵人會多，可我絕不會因此直接打車過去，或者讓杜小丙專門開車送我過去。梅一以後倒是可以臨時做我的司機，不過這一次根本不需要。如果時間來得及剛好小海膽跟我一起回來，我就可以蹭她開的車了。我還沒有真正坐過小海膽開的車，一定挺有趣的。不同的人開車時候的樣子神態完全不同。我見過開車最美的是宋戀兒，最隨意的是楚易，最認真的是杜小丙，最興奮的是梅一，秦怡則屬於穩重老司機那種。

各種各樣的司機各種各樣的表現各種各樣的車款，我最近一段時日經歷的人事車還真不少。

有趣，不過眼下我要穿好行頭準備去步行擠地鐵了，我住的地方是別墅區，河邊的別墅區，距離地鐵站自然有些距離，住在這裏的除了我之外應該沒有沒有駕照的成年人了，我是個例外。

這種例外我寧可不要，因為這種例外不是好事，更不光榮，這種例外讓人感到羞愧不安，儘管耳朵聽不見天生的，跟後天我的態度完全無關。可耳朵長在我自己腦袋上，耳朵聽不見自然就關我的事。

坐地鐵對我有好處，我可以最大限度的練習自己的聽力，何況我對人們坐地鐵時候都說些什麼聊些什麼，地鐵里的廣播會播放什麼都很好奇，以前很麻煩，雖然也能坐，現在完全不同了，我的聽力世界好像黑白照片一樣黑白分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半聽得見聲音一半寂寥無聲，這種空前詭異的體驗可能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可以體會。

不管什麼事只要能夠做到無與倫比和不可複製那麼都是一種成就，雖然這種成就有點過於安慰，可別人的確不會有我這麼詭異的體驗。

那麼至少成為獨特了，成為獨特也不錯，因為絕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是普通人，都是芸芸眾生中的芸芸眾生，那樣的人生安穩平順卻缺乏亮點和刺激。

怎麼樣的人生事最好的人生我沒有發言權，但是至少我可以成為獨特的一個，我的心情立刻好了起來，但臉上依然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