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橘子香味
姥姥在自己內心深處一直把親情和繼承人身份分的很清楚，只是她並不會直接表現出來，所以很多人都會誤會。
只有身邊的至親之人才可能去透過現象看本質，透過她的點滴行為看她的內心。
我的姥姥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到現在仍然獨自承擔着背負着姬家在艱難前行，她早已把能教的古技藝全都教會了二舅，母子倆人之間存在着一個秘密約定。
姥姥如果哪天突然死了那麼二舅就是她的分身，二舅會代替她將姬家古技藝傳承下去。雖然這點二舅並未跟我親口證實但是我卻感受到了那份世代相傳的母子氣息。
姥姥最愛的是我媽，不管從對自己繼承人角度還是對自己女兒角度，而二舅則是姥姥眾多孩子當中跟我媽最像的孩子，無論性格行為還有天賦。
可惜二舅是男人，否則我媽失蹤以後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代替繼承人身份了。
自古以來我們這個國家就有舉賢不避親的說法，但是現實生活中真正能做到舉賢不避親的卻寥寥無幾，這是一件說起來光明正大的事做起來卻異常艱難的行為。因為舉賢不避親跟任人唯親跟伊恩得到雞犬升天絕大多數時候是划等號的。
姥姥也沒辦法做到聚下不避親，她明明知道姬家最適合代替我媽做繼承人的人是二舅爺根本無力改變，因為二舅是男人而且還是她的兒子。
倘若二舅不是她的兒子那麼以她的脾氣也許已經將其扶植成光明正大的代理繼承人了，同時也可以對姬家家族的祖制祖歸進行現代必要改革。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二舅就是她的兒子就是我媽的哥哥，所以他一輩子只能隱藏在暗處，偷偷的學習古技藝再偷偷的傳承下去。
姥姥的眼裏沒有那種深沉的遺憾和面對死亡的惶恐，因為她相信即便自己明天就死了姬家的古技藝也不會因此失傳。
姥姥對於二舅改革的計劃從母親角度和繼承人角度都是支持的，只是她不能說出來而且這種事不能發生在她還活着的時候。
姥姥得了絕症十一年還在堅持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在等我媽帶着我妹妹回來，而我則是滿世界的要找到活着的媽媽。
姥姥是二舅人生的燈塔，二舅在我面前展現出來的都是他樂觀的一面，他的深沉他的悲哀他的絕望全都隱藏在他自己健碩的身體里。
北方人很少有人用剝橘子，北方人都說扒橘子，當我扒到第六個橘子的時候停住了，雖然姥爺還能吃而且正吃的津津有味，但他不能吃再多了，一個老人家接連吃那麼多橘子對身體不好。我停住他爺不再要求，只是像個有點委屈的孩子那般看着我。
「我們北方人，像我和你姥姥這個年紀的什麼苦都吃過，那時候如果哪一年過年的時候能從集市上買來幾斤金燦燦清香味的橘子，那全家的孩子都要像老虎一樣撲上去，可沒有大人的命令連摸都不敢摸，多金貴的東西啊……接着家裏的父親大手一揮給了孩子們一個金燦燦的橘子，幾個孩子趕緊小心翼翼的拿着躲到一邊一點一點的把橘子皮扒開，然後貪婪的聞着裏面更加清香的味道。外面冰天雪地屋裏橘子清香，就像現在，一摸一樣。一個孩子也就能分到兩瓣橘子，可是高興的不得了，對於那個年都會一直記得。」
「那時候家裏買來橘子首先要給祖先上供然後給家裏的老人吃，孩子排在中間，大人最後。家裏看起來最有威嚴權勢的父親到最後只能小心翼翼的寶貝似的把老人孩子吃剩下的橘子皮撿起來放在窗台上晾乾，泡水喝。即便如此，父親也覺得橘子茶水是世界上最好喝最了不起的茶葉了。」
姥爺眯着眼睛回憶他的兒時，其實對於這樣的場景我小時候的記憶也差不太多，雖然我們的年紀相差了50年以上，但是北方農村貧瘠貧困的地方仍然存在。不像現在，現在幾乎沒有那樣的地方了，正常家庭想要吃幾斤幾橘子早已經不是什麼奢侈的事情，甚至都不用出村了，村裏的小超市就有，一年四季都有。
所以從小小的橘子可以看得見我們這個國家這些年的飛速發展和老百姓生活質量的迅速提高。但兒時的記憶並不會因此模糊磨滅，兒時的記憶反而會在人年老的時候重新加強起來。
我知道如今的姥姥姥爺吃着外孫扒的橘子，心裏一定幸福極了甜蜜極了，因為這是他們能夠想到的最奢侈的水果。
「甜水，小時候我媽總想辦法給我喝甜水，不是別人家的白糖水紅糖水而是橘子水，晾乾的桔子皮泡的橘子水，但是好像偶爾也會往裏面加一點白糖。」
「我不知道我媽到底喜歡吃什麼，因為家裏有什麼好吃的總是先緊着我，我吃完了我媽才吃。現在想想她也像你們最愛吃橘子，冬天的金燦燦的橘子。」
我也跟着陷入進過往的回憶當中，此時此刻正座屋子裏都瀰漫着幸福甜美的氣息，突然本來絕不會在這時候醒來的姥姥突然醒了。
半睜開眼睛嘴裏喊著一個名字，我媽的名字，乳名：小七。
沒喊幾聲很快又迷迷糊糊睡著了，這件事我知道，姥姥姥爺本來有七個孩子，但是中間夭折了兩個，而我媽是最小的那個，所以她的小名就是小七。
從懂事起我就一直覺得我媽的名字跟她的人對不上，因為她的名字過於好聽過於特殊，她叫姬星薇。這種名字根本不是她那樣的農村家庭婦女該有的，現在想想頓覺慚愧，因為我從來都未曾了解我媽了不起的另一面。
我也有小名，我的名字叫唐簡，實際上我不能叫唐簡，而是應該叫唐生什麼，這是按照唐家族譜排序的，可我媽堅持讓我叫唐簡。簡單的簡，簡單的活着，好好活着。
我的名字裏充滿了樸素的生存之道。
活着就好，簡單就好。
我的小名則是奶奶起的，叫生一，這才是我原本的名字，唐生一。只是這個小名只有爺爺奶奶會叫，當然他們叫的也很少很少。別的人包括我的道士叔叔都只叫唐簡。
唐簡這名字好記好寫我挺喜歡。至於我叫唐生一的原因到現在我才完全弄懂，生是族譜排序的字不能更改，一則代表着我媽生的孩子只能有一個姓唐。她要生第二個而且肯定會生一個女孩，這個女孩要姓姬才行。
這是我媽跟我爸結婚之前就已經註定的事情。
「是啊，小七那孩子從小就喜歡吃橘子，啥時候有個感冒發燒了不用吃藥給她兩個橘子就能好，有時候我和你姥姥估摸著這孩子是不是為了吃口橘子裝病啊？後來帶到村裏大夫那去檢查，是真感冒。」
「你媽還活着，不管怎麼樣都還活着。」
姥爺莫名其妙的又說出這樣的話，人老了糊塗了？
姥爺小時候就上過六年私塾，上完私塾之後接着上了公立中學，那時候很難得到，中學之後還上過高中，只是可惜沒機會讀大學。但即便如此他在姬家當中也是絕對的文化人，所以他說話雖然也是東北味十足，可是卻相對要斯文的多，而且邏輯思維也很嚴謹。
我媽幾乎從不給我講姥姥姥爺舅舅的事情，我腦海中僅有的一點概念都是從我爸那得來的。我爸偶爾也會在我媽忙的時候看我一天或者半天的，每當這時候我就會問一些關於姥姥姥爺舅舅的事情。他不願意說話不喜歡說話，但那時候我好不容易學會說話了，他在不願意也會耐心的陪着我說，無意中就透露了應該是我媽禁止他說的事情。
我爸那時候並不是真的討厭我冷漠我，而是他為了那個家太累了，根本沒有精力和力氣陪我玩耍，何況那時候的我儼然一個話癆，雖然總是說錯但是總是不停的說不停的說，而且很驕傲很驕傲的樣子。因為我媽告訴我能說話的孩子都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孩子。
橘子，每當我爸單獨看我的時候都會給我橘子吃，雖然我總覺得他給我的橘子總是很酸不甜，但還是吃的很開心。
這麼一想我爸從小到大也的確沒看過我幾次！
我二十二歲，很多時候卻想自己的人生只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了我還小我媽還在，我爸還是那麼忙那麼冷漠不在乎我。一切都回到*和原點，可惜我經歷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夢，人生也沒有打破重來的機會。
今天在我眼前的姥姥姥爺下次再來的時候就可能沒了一個，可能兩個都走了。我看得出來姥爺對姥姥感情很深也很依賴，我不確定他能經受住失去姥姥的打擊。
在白城老家村裏也會有這樣的情況，一個老人死了老伴緊接着沒多久也跟着死了。我本凡人無力改變生死，只能在姥姥姥爺還活着的時候多看他們幾眼，多伺候他們一會。
也許，也許他們倆都能活到九十歲一百歲也說不定，好人有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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