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冷漠親情
夜深了，酒席已謝幕，火炕上人兩個，並排躺着透過大塊的玻璃獃獃看着外面深藍的星空。我在數星星，二舅在做什麼我不知道，我喝多了，至少我覺得自己喝多了，一動不想動一動也動不了。
杯盤狼藉的一切全都在旁邊的炕桌上胡亂躺着，跟我們一樣。二舅是有強迫症和輕度潔癖的人，可現在也不再顧及不想收拾，任憑一切都混亂著。
強迫整齊強迫乾淨的日子很累，雖然心裏會舒服一點，誰又能說他現在才是真正的舒服呢？
從裏到外的釋放自己，他已經50歲了。50知天命，他卻只能守着跟自己人生觀世界觀完全不同的老父老母在老家養老送終。
當老人離開人世后也許他自己也熬成了一個70歲的老翁，那麼他這一生的意義何在。
所以他側過頭看着我，用手拍打我，我轉過頭看他的眼睛，他用啞語說，「孩子，你是天上的雄鷹，二舅是家裏的看家狗，在天生盡情的飛吧，不要管任何人！」
他讓我脫離母親的桎梏，讓我從心裏放棄么？
我不問不說，只是安靜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的口型，屋子裏沒有開燈，只有外面清冷的月光照射進來，過亮的燈光會給我們帶來刺痛和威脅，我們將在光明之中失去安全感，所以我們不需要燈光，微弱簡單蔚藍的月光剛好。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不停的摸我的腦袋，「孩子，你怎麼知道你不找了你媽不會自己回來呢？你找了也找不到，對吧？」
他很清醒，我很糊塗，仿若夢境之中。
我突然想做夢，做一個美麗的沒有憂愁煩惱的美夢。別人的噩夢會被驚醒我的美夢從未來臨，即便是目前還在身邊的童年我內心深處也常住着一個恐怖怪獸，從那時候我就知道母親也挽救不了我的耳朵，母親總會背着我獨自流淚。
起初以為別人欺負母親，後來才知道母親的淚水從來都是為我而流，從未為她自己可憐過，她沒有可憐自己的時間。
「我媽……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模糊不清的問，甚至懷疑二舅能不能聽明白。
「她是個固執的人。」二舅的回答不同尋常，他說她固執，她做什麼事都不達目的不罷休，她是個女人，可是在她內心深處卻住着一個男人。
她堅強過大部分男人。
「消息，還沒消息么？」我接着問。
二舅搖頭，他知道我這次問的是顧青的消息，他打了好幾個電話出去而且給那些人發了照片，但是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任何消息返回。
他繼續用粗糙的大手拍着我的腦袋瓜，「明兒個就有信了，別急，人肯定還活着。」
他知道我在擔心什麼，對話往返之中我彷彿酒醒了，可還是不想動也不能動，我的身體*不聽頭腦的召喚。
我慘然的笑了，二舅轉過身去不在拍我不再看我，我知道他睡不着，知道他有很多很多話要跟我說。
他攢了好多年的銀行卡還在桌子上，在一堆杯盤狼藉之中，在他的概念當中不管我有什麼理由這張卡我都必須拿起來裝進兜裏帶走才行。
這卡是給我的，不屬於任何人，也不屬於他。
他說他覺得對不起母親和我，可他卻是姥姥家族當中對母親和我最好的那個人，別人為什麼不覺得對我們母子有愧疚之心呢？
因為他們不關心不在乎，因為二舅關係在乎。
希望和絕望往往一線之隔，往往沒有那麼明確的分界線。我繼續抬頭看窗外的蔚藍星空，數星星，數月亮，腦子裏開始想着明天跟杜小丙的見面。
要她直接回金陵去么？
她做了她能做的，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但是以她的性格會在毫無結果的時候半路抽身么？
她當然不會，那麼我還要不要想辦法要她回去，如果不回去那麼要不要介紹二舅給她認識？不回去要她留在這裏都做什麼？
除了繼續尋找顧青之外。
我的心並不混亂，思路清晰，二舅身上有媽媽的一絲味道，這種味道是老家的味道，母體的味道，這種味道讓我內心無比平安。
二舅知道的事情並不多，大概也跟我說過了，也就是說明天起來我必須下樓找姥姥姥爺再次求證，哪怕明知道不會有任何結果還是要嘗試一次。
我不是那種連亮劍勇氣都沒有的人，因為已經有了爺爺奶奶的親情冷淡我毫不在乎了，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下樓見他們。
他們要我走，但他們知道我留下來的時候並沒有上樓驅趕，不是他們沒有上樓的力氣，他們不是給我留面子他們是可憐二舅。
他們對二舅的可憐跟我對二舅的可憐完全不一樣，只是他們也是為人父母者，他們也有剩餘的親情和顧忌，就像爺爺奶奶從來拿不務正業的道士叔叔當寶一樣。
在過去很多孩子的大家庭里指望着父母平分長輩之愛根本不現實，多個孩子當中肯定有從小被寵壞的也有從小被冷漠對待的。
「我媽跟姥姥他們感情好么？」我伸手拍了拍二舅的肩膀又問了一個問題。
二舅緩慢的轉過身，「不好……你姥姥姥爺不是讓人親近的人……他們跟自己的子女關係從來不好……跟我也不好。」
「只是現在只有我肯養着他們所以才有所顧忌……」
二舅說了大實話，期間的苦痛回憶相信他這一生也不會忘記，我又算什麼呢？
根本沒資格讓他們親情複發吧，二舅的回答徹底點醒了我，酒也徹底清醒過來，我爬起來去了趟衛生間，然後回來的時候看見二舅孤獨的坐在炕桌前在抽煙。
我走過去張手要了根，站在地下，跟他一起孤獨又寂寞的抽起煙來，兩個人誰都不說話也不需要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陪伴着我們的只有黑夜、月亮、星星。
我們還活着，活着才有呼吸，有呼吸才能一起抽煙，突然我們相視一笑，至少這一刻我和二舅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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