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拒之門外
第二天風雪停止太陽高照，這樣的時日越是白雪皚皚寒氣逼人越能體會到陽光的溫暖與珍貴。因為從西安回來的時候宋戀兒已經買了很多走心的禮物所以我不用再買，昨晚給劉爺拿過去一些，宋金生給圍觀的鄰居們也發了點，還剩下很多。
我挑了幾樣拎着直接去爺爺奶奶家，不出所料大門緊閉，門前的積雪沒人打掃，爺爺奶奶顯然並不會在這樣的天氣開門更不會出門。
我早有準備，用自帶的鐵鍬先把大門口的積雪清理出來，能走路能開門，然後放下鐵鍬敲門並且大聲告知我回來了，我是唐簡。
爺爺奶奶年紀很大了但是耳不聾眼不花，而且他家裏的院子也不大，大聲喊肯定能聽見。我清理完大門口的積雪已經上午十點左右了，他們一般早晨不到七點就起來，老人覺都少。
接連喊了幾聲我便停下，我聽不到任何屋裏的動靜但是我知道他們聽見了，至少會出來給我開門。果然，時間不大大鐵門咯吱吱打開，裏面露出一張蒼老又熟悉的臉。
我的模樣遺傳爺爺更多，跟爸爸不怎麼像，所以即便幾年沒見也還是完全記得他的模樣。爺爺年輕時候比我現在還要高大，只是老了開始駝背，所以他要稍微抬頭才能看着我的眼睛。
他當然也不會忘了我是個聾子，要讓我看見他的口型才能聽懂他說的話。
大門開了一條縫隙，爺爺也只露出半面臉，似乎沒有讓我進去的意思，氣氛瞬間尷尬詭異起來，不過這也符合他們一直以來做人的準則。
「你奶最近身體不好，不用進來了，回去吧。」我爺的聲音大概是渾厚的男中音，雖然人老了背也駝了但是牙齒和精氣神都還不錯。
「我奶病了？多久了，還是去市裏醫院看看吧，我朋友有車，方便。」我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波動，做自己該做的事。
「老毛病了，自己配點中藥喝喝就好了，市裏醫院去了除了花冤枉錢啥用沒有，行了，你回去吧。」爺爺說着要關上大門，我抬手一把攔住，把另一隻手裏的一大堆禮物順着門縫塞進去。
然後留下一句，「那我明天再來，這幾天我都在家，有事了找我。」
說完沒等爺爺關門我已經轉身走了，遠處一個高大孤獨的年輕身影，正在雙眼冒火。本來我不讓宋金生跟着，可他還是好奇的很，非要遠遠看着。
結果看到了眼前極其詭異的一幕。
「哥，確定真是你爺爺奶奶？幾年沒回家的親孫子一大早拎着一大堆禮物來看他們，進門之前還得先幫着除雪，好不容易敲開了門只開一條縫，然後好話沒有一句直接拒之門外？」
「哥，我實在忍不了了，雖然他們是長輩老人家我也還是要說，他們根本不把你當自家人看啊，別說自家人他們直接拿你當仇人，他們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
「怕你回來搶他們埋在地底下的寶貝東西？」
宋金生已經氣的有點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反而笑了，不是開心的笑而是憂鬱的笑，因為對於這種結果我早有預料，所以並沒有任何吃驚。
宋金生像一直快被吹爆的氣球，鼓鼓的，臉也漲的通紅，雙手在空中奮力的比劃着，挺好，至少說明他仍然是個上高一的小孩子而已。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話是有道理的，富裕人家的孩子聰明靈活但是卻很難懂得生存的基本問題很難懂得一戶庄稼人一年的收入還不如他兩個月的零花錢多多現實。
他真的生氣了，看樣子要不是顧及我的感受早就衝上去砸門了。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算了，明天再來一次把話說清楚，我現在只是擔心奶奶到底病了多久嚴重不嚴重。」
我在我的家族沒什麼地位，有些事還得讓我爸出面來協調，爺爺奶奶家我爸前些年就給裝了一部座機，並且預存了足夠的費用。
只是他們從不會主動往外打電話，大部分都是我爸這個兒子打給他們。
所以一回到自己家裏我就撥通了爸爸的電話，他掛斷的挺快，好像預感到什麼一樣，很快就視頻通話邀請過來。
這種溝通方式違反常規，通常他捨不得用流量視頻的。
「你回老家了？你爺你奶咋樣？」他似乎也不像平常那麼冷淡無所謂了。
「剛去看了下，沒進門，我爺挺好我奶病了，我說帶他們去市裏醫院看看他們不去，你打個電話吧。」我語氣平靜，宋金生之前想要迴避我沒讓他出去，他把我當哥哥我也得同樣尊重人家。
儘管我不可能利用他成為此次事件的見證者，更不可能假裝表現自己的大方孝順，但是這件事有一個第三者在身邊也可以，輕者自清這話大多數時候都是自我安慰而已。
我開始預感到這件事情弄不好最後會失控，要不然也不會一回來立刻跟我爸通話，我們之間的默契是除了過年只有發生緊急事件的時候才會視頻。
我爸在視頻那端嘆息一聲，「你奶的肺不好，這兩年開始咳血，但是吃了你爺自己配的中藥好了不少，想來應該天冷老毛病犯了。」
「你……你爺你奶年紀大了么，你不要為難他們。」
我爸最後還是說出了一句讓宋金生徹底爆炸的話，如果我爸此刻在身邊他一定衝上去揪着他的脖領子憤怒的大聲質問。
可惜我爸遠在千里之外他夠不著。
視頻掛斷，宋金生雙眼猩紅的看着我，「哥，這些年你到底是咋熬過來的？你……你爸不是你爺親生的你也不是你爸親生的？」
「不過你媽媽怎麼可能做那樣的事情？你肯定是你爸親生的啊，那你爸為啥不問青紅皂白直接教訓你？要你不要為難你爺你奶，他難道不知道這些年一直都是他們在為難你么？」
「這趟沒白來算是開了眼了，以前我一直覺得我老爸對我太兇殘太暴力，而且永遠都不會理解我挺我說什麼，現在我突然覺得跟你家裏長輩比起來我那個暴躁不講道理喜歡揮拳頭的老爸簡直就是天使。」
「接下來怎麼辦？哥。」
逐漸的宋金生直接喊我哥的次數越來越多，顯然哥比簡哥更近一步，意味着我們的關係也越來越親近。
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所以我神情自然平靜，「沒事，先等我爸消息，如果我奶不算嚴重他會發個信息過來，如果嚴重他還會跟我視頻通話。」
宋金生轉身氣嘟嘟的坐在依然滾燙的火炕上，「唉，眼下也只有這樣了，要是你奶病的不輕那怎麼也得先把她送到市裏的醫院去，如果我的車不行我就叫一輛救護車過來。」
「怕只怕你爺你奶認為是你調虎離山，要趁着他們去醫院的時候偷他們的寶貝。我是說如果，如果你媽當年為了給你治耳朵真的從你爺你奶那裏拿了一件寶貝東西去賣，那麼在他們心裏你媽就是個不可原諒的家賊，而你是家賊的兒子，他們會把對你媽的痛恨強加到你身上，甚至恨你更多，因為如果不是因為你有殘疾你媽就不會成為賊。」
「問題是在整件事情當中你爸扮演了什麼角色？你爸到底參與了多少又知情多少？你叔跑出去當道士了，沒錢就回來拿東西賣錢，把你爺你奶那當銀行。你爸乾脆出去打工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根本也不管你，他倒是躲了清閑了，那你怎麼辦？」
「他們為什麼都這麼自私？你一聲出來就有殘疾是你的錯么？正常父母不都會自己覺得愧對孩子么？不都得想盡一切辦法讓孩子變回正常么？像你媽那樣……」
宋金生說着說着也沉默起來，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太多嘴了，因為這些事不是他發表幾句高論就能解決的，他越是憤怒越會把負面情緒帶給我，而所有這些事當中最痛苦最受害的那個人是我。
我側頭看了他一眼，「沒個家庭都不一樣，每個人的想法也不一樣，我對自己現在的情況很滿足，沒什麼可抱怨的，現在就是希望我奶沒事。」
宋金生再次老氣橫秋的嘆息一聲，「哥，我也明白你的心思，你的意思是不管怎麼樣只希望老輩人都健康的長命百歲，哪怕他們對你不好可是只要有他們在這裏還是家，你也還能回家。就像這棟空房子，只要你爸還活着，不管他在哪這裏也還是你可以回來過年團圓的地方……如果以後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必須得帶他回來看你長大的地方……」
「何況這房子裏保留着你跟你媽媽美好的記憶，這是你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
一個人可以從自己的苦難中成長，一個人也可以從別人的苦難中長大，尤其是那個人是你的身邊親近的人。
宋金生眼下就是這種情況，他不管什麼原因把我當哥哥以後自然而然的會從我的角度思考問題，自然而然的會替我說話替我鳴不平，因為我遭受的一切而暴躁憤怒。
他不是親歷者卻已經成為這段關係的一個見證者。
劉爺來了，他特意來的晚一些，因為他知道我早晨要去我爺爺奶奶那，他來叫我們過去吃飯，他認為我們兩個小孩子不會自己做飯會餓著，也知道我爺爺奶奶絕不會留我在那吃飯的，甚至我連大門都進不去。
在東北農村的庄稼人冬天因為是農閑時間大雪封山沒什麼農活相對輕鬆，所以一般都吃兩頓飯，早晨九點多一頓下午三點多一頓，劉爺叫我們過去吃的則是特意為我們城市裏回來的孩子準備的午飯。
時間剛好十二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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