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冬天的溫度

「藝術應該是最純粹最沒有國界的東西之一，所以你這種想法我也有過，對我來說並不是價錢的問題而是梵高倫勃朗這些大師全都用過這種素描本。我內心也會有些激動和期盼，主要是對自己的期盼。我從小被要求琴棋書畫必須樣樣精通，我對琴棋書都沒有什麼興趣只是為了應付差事唯獨對畫很感興趣，包括素描速寫水粉水彩同時我對中國的國畫也興趣濃厚。」

「大概是高三的時候突然明白一個道理對於一個中國人來說詩書畫印根本分不開，也是從那時候我開始關注趙佶這個人，我更願意摒棄他皇帝的身份來看待。一個人的影響不一定非得對帝王貴胄才行，文學家畫家音樂家都會流芳百世，都會成為後人學習的榜樣。」

「不論是素描速寫還是國畫一開始都要臨摹，我們古代的書法更是如此，因為是軟筆書法，這跟西方很久以前就是硬筆寫法不同。任何一個現代的書法大家的第一步一定是臨摹顏體趙體王體開始。西方的速寫家我喜歡倫勃朗，東方的書畫家我喜歡的是趙佶，無論是他的瘦金體還是工筆畫我都喜歡。我覺得喜歡的太多了也不行，可以全方位欣賞卻不能全方位模仿，畢竟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全才天才是極少數的。」

「你不要這麼看着我，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天才，我也從來不是天才更不覺得比別人聰明，我唯一承認的是我的出身很好這給了我大部分人無法擁有的各種資源和學習環境。就拿我並不感興趣的音樂和棋藝來說，在一些大家老師看來也是可以登堂入室的，雖然我自己覺得很差即便擁有了一點靈性和僥倖也沒有注入真正的靈魂。」

「人生來平等，不論男女，不平等的是擁有的資源和環境。」

杜小丙沉吟著一口氣說了許多話，似乎這樣的話是第一次跟人溝通，所以竟然有些許的青澀進展，她平日裏是不可能跟家裏人溝通這些的，溝通也沒用，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家族要求的是過程加結果，她可以偶爾反抗但是整體上必須遵從。

宿命便是如此。

朋友呢？

正如她自己之前所講她身邊朋友有一些可真正稱之為知己的可以放鬆身心面對和相處的幾乎沒有，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在我跟前如此放鬆和信任，我本來就是個不好相處的冷漠自私自卑又高傲的怪胎。

也許她內心深處從沒有把自己當作天才而是也把自己當作怪胎，那麼剛好一個怪胎遇見另一個怪胎自然覺得親切自然很快打成一片默契十足，用一句世俗的話來講我們不是道德高尚而是臭味相投。因為我們都不可能預料到傍晚在金堤的長椅上聊哲學夜裏回到實驗室聊書法畫法。我們都是那種不會擁有偶像的人，但是要是喜歡也會非常執著長久的喜歡一個書法家一個畫家。

「我唯一擁有的樂器是口琴，我也不知道我媽是怎麼想的，她在我六七歲的時候居然想着給我買一架鋼琴要給我請一個鋼琴教師專門訓練，因為她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說世界音樂大師貝多芬就是個聾子，她就因此堅信我也可以成為音樂大師。」我回應的語氣則多了一點蒼涼無奈帶着一絲自嘲，只是這裏的蒼涼自嘲不是自卑而是打開內心敞開心扉談論某些平常不會談論的事情而已。

杜小丙聽了這事笑了，開心的笑了，不是嘲笑而是為我的窘境心酸以及現在的堅強而笑，是跟着我一起心酸一起開心，畢竟如此窘迫窮困的經歷她不可能擁有過。然後她重新坐回去拿起筆在紙上開始畫一幅思維導圖，主題就是貝多芬，我坐在她旁邊認真的看着，隨着筆尖靈動彷彿一起回到了貝多芬窘迫而偉大的一生。

……

貝多芬1770年12月16日出生於德國波恩的窮苦人家。母親是一個廚子的女兒，並且是死了老公的寡婦再嫁。父親雖然是一個劇院的男高音歌手，但更是一個酒鬼。貝多芬從小就被父親逼着練琴，打罵是家常便飯。

至於他那個死了爸的侄子，貝多芬一心想培育其成才，但這孩子十分虛偽，而且還是賭場上的常客。在1826年11月底貝多芬初患腦膜炎時，他侄子居然玩忘了，兩天後才請來醫生，直接致使貝多芬錯過最佳治療時間。那個年代的醫療水平可想而知，幾次手術都無法治癒，終於1827年3月26日離世。

貝多芬自小展露出音樂上的天份和才華，不得不說他老爸的基因是不錯的，暴力手段也是有效的。4歲就被老爸帶着走穴，11歲加入戲院樂隊，13歲成為大提琴手，17歲戲院老闆迫其醉鬼老爸退休讓他頂職，從此成為了家裏的頂樑柱。

1789年，法國大革命前夕，貝多芬來到波恩大學，師從施奈德，學習德國文學。並在施奈德影響下，熱情參與和謳歌大革命時代。

1792年，受戰爭波及，貝多芬來到音樂之都維也納。1808年和1824年，貝多芬曾兩度想遠走他鄉，離開這個對他沒有好感的浮華的城市，但由於貴朋好友的盛情難卻，一直居住到他去世。

我跟杜小丙會不自覺的對望一眼，那種根本不用語言的表達交流真好，貝多芬並不是一出生就是個聾子否則他絕不可能成為一個偉大的音樂家，沒有聽力的人如何知道音樂的聲音如何隨着音樂的聲音或低沉婉轉或慷慨激昂。

就像我吹口琴我只是知道吹而已，口琴跟這個世界上任何別的東西都一樣，是無聲的，雖然我知道它有聲音，可我聽不到對我個人而言就是無聲。因此經常會被人嘲笑說我吹的很難聽哪怕我的確很有節奏感哪怕母親一再保證我吹奏的跟錄音機里一樣好聽。

到底好聽不好聽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實際上貝多芬是從1796年開始就聽覺日益減退，但他好些年都痛苦地與周圍瞞着真相，直至1801年與朋友信中才提起。這種悲苦和憂鬱在他1798、1799年《悲愴交響曲》等作品中有所流露。1815年，他已完全失聰，只有與人紙上交流。耳聾的痛患折磨了他整整30年。

但身體上的痛遠不及兩次婚戀失敗帶來的痛楚。1801年，貝多芬愛上了朱麗埃塔，並在1802年為其作了著名的《月光曲》。但不幸的是，朱麗埃塔是一個自私又風騷的女孩，1803年11月嫁給了一位伯爵。

這種感情絕望的痛苦甚至讓貝多芬寫了遺囑，也不可避免地呈現在那個時候的《葬禮進行曲》等作品中。所幸1803年那一首充滿著渴望意志的《第二交響曲》出現了，貝多芬始終渴望着痊癒，渴望着愛情。

這一段愛情是他們至死都沒有忘記對方的一段愛情。1806年5月，貝多芬與曾是他學生的貴族小姐特雷澤訂了婚，兩人琴瑟和鳴，寫了許多熱烈的情書。

但最後由於貝多芬暴烈的脾氣、憤青的性格和多病的身體，或許還有世俗財富地位的影響，特雷澤與貝多芬在1810年又撕毀了婚約。

但不可否認的事實是，愛情的滋潤和矛盾的心理、痛苦的回憶，使得1800-1810年的這十年間，成為了貝多芬創作的一個輝煌時期，先後有一大批作品問世，表現出年輕人天真的《第一交響曲》，史詩般的《英雄交響曲》，古典悲劇的《第五交響曲——命運》，神的夏日之夢的《第六交響曲——田園》，讓俾斯麥青睞有佳的最有力量的《熱情奏鳴曲》，還有獻給特雷澤的充滿了幻想與神秘的奏鳴曲等等。

被愛情遺棄了的貝多芬，再次更加的放縱自己，坦誠的自信，仁慈的倨傲，應該說貝多芬找到了自我，他內心的責任和使命——雖然世界沒有給予他歡樂，但他卻要給整個世界創造歡樂。貝多芬1812年的作品就到處洋溢着這種風格，無論是第七交響曲那種「酒神」調製的自由與坦誠的精神狂熱，還是第八交響曲的幽默與任性。

然而，這個世界給他帶來的更多的是孤獨、殘疾和貧窮。連他的友情也可以說是乏善可陳。朋友雖然大多出身上層社會的親王伯爵家庭，但真正的朋友卻是少得可憐，不少只是他的粉絲和學生。較為親密的有貝多芬的童年女伴或者說初戀情人埃萊奧若雷，以及她的丈夫韋格勒醫生和她的哥哥布羅伊寧，還有阿門達牧師，樂隊同事申德勒等等。

貝多芬與歌德還曾有交集，歌德算是與他惺惺相惜。可那次1812年千方百計才撮合成的見面，卻成了歌德永不能原諒的心痛。貝多芬面對君王貴族的「李白式」傲慢，與歌德的畢恭畢敬形成了鮮明反差，而且貝多芬不僅起初扯要歌德與他一起大搖大擺地接受奧地利皇室近臣的致敬，事後還毫不客氣地教訓了一頓。這讓同是天才大腕的歌德情何以堪！

貝多芬果然如當時人們所言「他比任何一個皇帝都更加自信」，因為貝多芬信奉的是「全力行善，鍾愛自由，切莫欺妄真理——即便為了王座」，因為在他看來「我不承認有比仁慈更優越的標記」。

而1812年後的短短几年間，資助他生活的三個貴族學生先後離世，與布羅伊寧也在1815年失和……四十來歲的他更像一個孤老頭，而且是一個窮得連叮噹都不響的孤老頭，因為大家給他作品的版權費少得可憐，還經常會有人拖欠，而且他還有一個「好侄子」。

但苦難孤寂的生活最終沒有打垮他，貝多芬在孤獨失戀失聰的境地下，始終堅守着自己的信念——「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始終忠實履行着自己的使命——「我的音樂應當是為可憐人服務的」，也始終遵循着自己藝術的箴言——「藝術是高於萬物的神」，從而創造出了無與倫比的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音樂藝術的巔峰，把歡樂灑向人間。

1824年5月7日，第九交響曲「歡樂頌」在眾多貴族友人的勸說下，在維也納首次演出。當貝多芬出場時人們全體起立多次鼓掌，超過了皇族出場三次鼓掌的禮儀，不得不調來警察維護秩序。曲終后全場狂熱的場景，當沉浸在指揮中的貝多芬被提醒後轉身發現，即便是耳聾聽不到歡呼聲，也感動得當場昏厥……

貝多芬是一個飽受貧窮、疾苦和精神折磨而勇於抗爭命運的英雄！

貝多芬是一個堅毅而又任性、洋溢歡樂而又感傷的真漢子！

貝多芬是一個充滿渴望而且自信、熱愛自然而且仁慈的偉大音樂家！

我和杜小丙再一次意味深長的對望，筆尖已經停止繪畫貝多芬命運多舛的一生也已走完，剩下的只有一個農村婦女母親對兒子瘋狂的不切實際的美好的奢望，我想她未必不知道貝多芬不是天生聾子，她知道可她還是願意相信別人能做到的事情她的兒子也一定能做到，因為在她心裏她的兒子永遠都是最棒的都是獨一無二的。

「也許你來畫更好，你腦子裏有許多我沒有的經歷和感受。」杜小丙開始謙虛，不是故意是畫完了突然覺得自己貌似唐突了，畢竟她在這裏是客人，主人是我，坐在她身邊一直都那個男生。

「我喜歡這樣安靜的感覺，你真是個安靜的人。」說完立刻意識到有些不妥，再一次吐了吐舌頭，偷偷的悄悄的然後歪著頭觀察我的反應。

我神情自然並不生氣，一個聾子要麼是個呱噪吵鬧的人要麼就一直是個安靜的人，一個聾子可以坐在那一直聽一直聽而一言不發。要麼他是個聾子的同時還是個啞巴，根本聽不懂只是眼睛還在還可以看見那麼就去看，坐在那看人說話。

要麼他是個聾子不是啞巴可他內心深處還是認為說話這種事別人來做就可以了，他只要負責坐在那看着分辨就行了，他有他自己的處事原則生活習慣。

我當然屬於後者，很多時候我不願意出聲，一如在對抗激烈的籃球場上別人進了一個好球防住一個好球都會大聲叫嚷發泄和打氣。

我打球很冷很悶，哪怕在比賽中一次次成為取得勝利的主導者可還是沒有人喜歡我，因為我不會大聲喊叫吵鬧不會激情澎湃，輸了贏了好像對我無所謂一樣。我的比賽很難會輸，我打別人的時候拳拳到肉，別人持球進攻的時候遇到我的防守好像見到鬼一樣，因為我幾乎沒有聲音速度奇快神出鬼沒，就像是個格格不入的另類幽靈。

所以很多人還沒開始跟我對位就害怕了膽怯了技術自然大受影響，期間也有專門挑釁的專門跟我對着乾的，那不要緊我還是我自己的節奏，以我的身高體力技術速度哪怕是沉在藍下的重磅中鋒也能正面硬抗。

我是個冷漠自私孤獨無聲的球場幽靈，可以主宰這個本來不屬於我的正常人的球場。

「你的速寫本里有一副自己的自畫像，只有一個背影，一個孩子的背影，眼前是蒼茫的崇山峻岭白雪覆蓋，那是你小時候的模樣么？」杜小丙開始嘗試了解我，正面了解我。

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了解一個人的辦法就是跟他成為朋友且朝夕相處且無話不談，中國的那句古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可以說力透紙背是萬年不變的真理。

短短時日絕不足以了解一個人。

「那是我媽離開的第一個冬天，我每天放學就坐在自家門口看向那條唯一的進村小路，那時候還是砂石路還沒有鋪柏油，夏天秋天下大雨的時候泥濘不堪簡直災難，但惟獨冬天是好的，因為大雪覆蓋遮掩了路面的一切塵土泥濘和骯髒，世界上的一切都變得簡單純潔起來。」

「我媽還在的時候每每下雪之前她都會腿疼，她有風濕，所以都會提前預警比天氣預報還精準，然後便會帶着我提前準備好掃雪和堆雪人的工具道具，簡單粗糙可那卻是我一年的期盼，隨之冬天也成了我最喜歡的季節，直到現在還是。」

「下着雪，不管多大的雪我也不怕冷，放學了坐在門口等我媽回來，雙休日隨便吃口什麼便從太陽升起一直等到太陽落山，雖然一次次失望但是我還是每天堅持等她，哪怕身邊所有人都告訴我她不會再回來了也沒用。」

我說着，慢慢說着，沒有傷心的模樣也並不憂鬱，相反有些過於平靜，彷彿說的事情跟我無關是別人的故事，我只是個第三方講述者。身邊的杜小丙分外乖巧安靜手托著自己的下巴認真的聽着，眼裏不時閃出一抹異樣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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