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鴻雁

第39章 鴻雁

巴爾思竟然用剛剛吃完還帶着羊肉熱氣和芬芳的肩胛骨占卜,而也許這樣帶着溫度的占卜才最靈驗。我禁不住輕輕點頭,表示我看懂了。

我沒想到巴爾思這麼粗魯的傢伙居然對我的畢業實習如此重視,連出門的時間和方位都要進行進行占卜之後才做決定。

這根本不符合他說走就走天大地大哪裏都是他的家的豪放性格,也不符合他整天借酒消愁的一個酒鬼形象。

到底是為了什麼?

巴爾思為什麼那麼尊重教授?為什麼對教授說的話言聽計從?

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特別的關係?

暖呼呼的火撐旁,香噴噴的羊肉大餐邊,我的疑問越來越深。

我越來越覺得教授把我單獨一個人帶到西拉沐倫河這件事遠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這裏面也許隱藏者一個極大的秘密。

而我每天都會分別給師母和唐婉發一條短訊過去,可是每一次都石沉大海沒有一點迴音,她們到底被隔離到了哪裏?

本來遠古病毒感染也是我和教授感染她們兩個感染的幾率根本很小很小,為什麼我們倆重度患者放出來了她們還沒恢復自由?

我之所以一點都沒有去追回扔下我不管的教授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我相信他是安置好我然後回去一個人面對遠古病毒事件一個去照顧解救師母和唐婉去了。

我現在的處境很不好,根本不像是在實習每天都在拚命,不拚命就生存不下去,同時我也在等待着自己傷口的恢復和體能的好轉,那樣我就可以痛痛快快一次性的把該死的巴爾思打翻在地了,一直打到他服氣為止。

那一晚我吃了平生最多的羊肉,眼看着肚子已經鼓脹的像個孕婦可是卻並不覺得飽了,也許真的是巴爾思做的羊肉太好吃了,也許是因為這是我親手殺死的第一隻羊。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巴爾思通過肩胛骨占卜出行的時間是巳時,具體是巳時三刻。

中國古代沒有鐘錶,是用漏壺計時,漏壺分播水壺和受水壺兩部。

播水壺分二至四層,均有小孔,可滴水,最後流入受水壺,受水壺裏有立箭,箭上刻100刻,箭隨蓄水逐漸上升,露出刻數,以顯示時間。

而一晝夜24小時為100刻,即相當於現在的1440分鐘。也就是說每刻相當於現在的14。4分鐘。

所以「巳時三刻」約相當於現在的上午9時45分。

天剛剛蒙蒙亮我就爬了起來,我討厭巴爾思用他的大腳把我從睡夢中踹醒的感覺,讓人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昨天是立冬巴爾思自然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他恨不得要把家裏所有儲存的劣質白酒全都喝光的樣子,我一句都沒有勸,勸也沒用,說不定他還會動手打人。

我雖然打不過那個粗魯的大傢伙但是我一點也不懼怕跟他對戰,可是昨天不光是立冬還是我的生日,是我每年最想念母親的時刻,所以我不會再刺激他也不會跟他打架,我想安靜的守着溫暖的火撐安靜的度過那段憂傷又美好的時光。

想念母親是兒子的本能,想念除了悲傷之外也有甜蜜,就像是受傷的動物躲進自己的老窩輕輕舔舐自己的傷口一樣,除了疼痛還在溫柔的自我安慰。

我爬起來的時候巴爾思還像死豬一樣趴在羊皮炕上呼呼大睡,我用力揉揉眼睛,腦袋有點疼,小心翼翼的打開氈房帳篷厚重油膩膩的門簾,眼前的一切讓我震驚不已。

外面下雪了!

昨晚我睡着的時候已經很晚,睡覺之前我出去小解的時候還沒有任何下雪的徵兆,結果短短几個小時時間內西拉沐倫河兩岸的山川大地全都披上了白白的一層銀裝。

我突然很擔心起露天羊圈的那幾百隻羊來,突然降溫和大雪的到來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場生死考驗,成年健壯的綿羊情況好些,最難熬的是那幾十隻剛剛出生不久的小羊羔,他們身上的羊毛還很短,根本不能抵禦狂風暴雪的侵襲。

我不顧自己手腳冰冷趕緊跳進羊圈開始尋找躲在母親身邊那些瑟瑟發抖的小羊,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和出手速度,我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熟練一手抓住一隻小羊,然後很自然的往胳膊下面一夾,飛快的跳出羊圈直奔豪華設施的豬圈。

就這樣我不知疲憊的在清晨五六點鐘之間的羊圈與豬圈之間來回往返,很快就把那些快要凍死的小羊全都送進了溫暖舒適能夠擋風遮雪的豪華豬圈。

可是那些小羊羔幾乎已經被凍透了,進了豬圈以後仍然繼續瑟瑟發抖,我趕緊從外面抱來一些積雪覆蓋下的干透了的白樺樹枝給他們點了一堆不大不小的篝火。

小羊羔從沒見過這種陣勢有些害怕,不過很快就無法抵擋溫暖火光的吸引越來越圍攏過來。

我的種種舉動都沒能驚醒在自己好話卧室柔軟草甸子上熟睡的阿大,它真是一頭幸福的一塌糊塗的豬。

做完這些天光已經大亮可是雪卻並沒有停止,風也越來越大,我開始懷疑起巴爾思那傢伙昨晚肩胛骨占卜的靈驗程度了。

這樣的天氣顯然不適合出遠門,而且突然而至的大雪很可能會讓巴爾思放棄行程專心準備羊群過冬避寒,因為破舊氈房帳篷旁邊的那個帶屋頂的羊圈早已經搖搖欲墜,把羊趕進去還不如在現在的野外羊圈自在舒服呢,反正同樣的不擋風遮雪更不能禦寒保暖。

「嘮嘮嘮……嘮嘮嘮……」突然一股強烈的酒氣從外面矮牆邊傳來,緊接着就是巴爾思那焦急的叫喊阿大的聲音。

該死,他根本不在乎羊群的死活,他心裏只有那隻500斤的又肥有懶又沒用的肥豬。

阿大聽見熟悉的叫喚聲終於從自己的豪華卧室中走出來,看見眼前的我、篝火,小羊們,一愣,一臉的不高興不情願,因為我們侵犯了他自己的獨立空間和豪華套間。

但是阿大並沒有搭理我,而是徑直走向巴爾思,它真的很肥很大,差不多是我這輩子見過最肥最大的一頭豬了。

它走路的時候肥碩的屁股向左右笨拙的扭動,看的我心裏一陣陣油膩。

巴爾思立刻走了進來蹲下身子愛憐珍惜的摟着阿大的豬頭,一邊伸手從衣兜里拿出一個又大又圓又紅的蘋果遞過去,阿大立刻張開嘴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是的,豬很喜歡吃甜食,蘋果啊土豆啊梨子啊都喜歡。讓我吃驚的是從我來到這裏到現在一周的時間巴爾思這傢伙可是連一個蘋果都沒捨得給我吃,甚至當我看向裝蘋果袋子的時候都能感覺到他身體里正在殺氣升騰。

原來竟然是給豬吃的,我在他的眼裏還不如一頭豬。

然後我就自嘲的笑了,因為無論如何我都不應該自降身份把自己跟一頭沒用的500斤的寵物豬相比。

我沒指望巴爾思會說聲謝謝更沒指望他會表揚我對小羊羔的拯救,他也果然對此視而不見,只顧著跟阿大親近,在我和幾十隻小羊羔的注視下足足親近了20多分鐘才算完。

然後目光轉向我,立刻變得嚴肅而粗暴,「你在豬圈幹什麼?還不回去收拾行李,一會就要出發了,一時一刻也不能耽擱!」

我有些吃驚的回望過去,很想問一句我們就這麼走了羊群怎麼辦你的豬怎麼辦?可是我沒問,我默默起身有點戀戀不捨的告別不再發抖的可愛的小羊羔們。

咩咩,咩咩。

它們竟然也知道我要走了,也咩咩的跟我告別,我的嘴角閃過一抹輕鬆的微笑,內心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我騎馬你步行,不想凍死就多吃點羊肉多穿衣服!」巴爾思在我離開他的視線之前接着毫不客氣的警告。

巴爾思毫不擔心自己的羊群、豬、烏鴉,我卻擔心的緊,好像我才是他們的主人一般。但是我沒有表現出來,強迫快速說服自己巴爾思應該早就把羊群、豬、烏鴉託付給了別人,我只是杞人憂天多此一舉而已。

巳時三刻一到巴爾思立刻騎在棗紅馬上頂着呼嘯的北風和紛飛的雪花上路,他的行李自然放在馬背上駝着我的行囊則只能重重的背在自己的脊樑上。

我不是去外出旅遊而是去做考古實習,所以我需要攜帶的不光是衣物食品日常用品,更多的是專業的測量測繪收集記錄拍攝工具,七七八八加起來我的大背包至少有50斤重。

這還是在我反覆篩選了三次的結果。

我不能因為行李重就減掉必須攜帶的工具和資料,而冬雪到來我又必須多帶禦寒的衣物,因此還沒上路我就知道這是一次艱難而危險的行程。

本來這樣的天氣騎着馬也跑不快而且人在馬背上還會很冷,可是巴爾思不會,他一跳上馬背就開始喝酒,大口大口的喝酒。

喝到興起竟然隨口唱了起來。

鴻雁,向蒼天

天空有多遙遠

酒喝乾,再斟滿

今夜不醉不還

酒喝乾,再斟滿

今夜不醉不還

他的嗓子本就是帶些沙啞,他不刻意在乎什麼曲調,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和心情來,唱出來的《鴻雁》別有一番風味,讓我一時間都忘卻了寒風暴雪的冰冷和侵襲,雙腳合著歌聲的節奏跟着棗紅馬快步前進,急行軍,一點也不覺得脊背上的行囊有多重。

我是個聾子,我聽不見,以上的感觸與感動完全是我一路小跑着在大雪紛飛中緊緊盯着巴爾思龜裂的嘴唇自行判斷出來的。

我是個聾子,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去聽歌,我只能看歌,通過歌手和舞者的嘴唇、動作、表情和神態來感受歌曲帶給我的歡樂和感動。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忍不住懷念我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母親,如果不是她那麼倔強的教會了我認字,我到現在連看歌的能力都不會有。

我知道如果此刻有第三個人在場看到我瘋瘋癲癲的樣子一定會覺得奇怪,一定會嘲笑,一定以為我是個傻子。

沒關係,我早習慣了,我不在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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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字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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