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怪婦

第120章 怪婦

億萬年前,宇宙行星碰撞地球以後帶來的水系形成了海洋。

當海水退卻,山巒重疊,每一縷來自太陽的曙光都貪婪的灑落在地球上,萬物初始,生命更迭。

立冬將至。

南中國依然草木茂盛細雨綿綿,赤峰壩上卻早已冷風刺骨,草木枯萎,白樺落葉,迷霧蔓延。

我雙腳站立的地方叫西拉沐倫河,中國考古學泰斗蘇秉琦先生曾深情的說,「如果說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那麼西拉沐倫河就是我們的祖母河。」

我的母親就出生在這裏,我也出生在這裏,這條古老的大河對我意味着一切的起始,生命的起始命運的起始。

……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這裏,同行的還有作為監督導師的教授沈墉伯,他老人家當然不會在這樣的冷風中來河邊戈壁受罪,他正在借住的老鄉家喝二鍋頭,他喜歡喝二鍋頭,他的酒量並不大,可是他就是很喜歡喝,還一喝起來就沒完。

師母和唐婉依然沒有任何消息,在來這裏之前我動用了所有關係打探結果卻是早有預料的讓人失望。

雖然人們常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是這樣一句隨隨便便的心靈雞湯怎麼可能撫平我對師母和唐婉的擔心擔憂?

我不得不跟着教授第二天就離開屁股還沒坐熱乎的金陵城,告別我已經熟悉的一切,不管我心裏還有多少惦念不舍,多少未知疑問,都無法阻止我大四考古田野實習大幕的開啟。

我一個人站在西拉沐倫河邊,極目遠眺,不遠處就是紅山後,那裏的山頂上還有鳥居龍藏在1908年最初做地表探測的地上水泥台標記,兩座。

西拉沐倫河古老神秘的文明面紗從那個時刻,晚清,110年前的那個十月被揭開。

夕陽最後的餘暉照在我的臉上,沒有溫暖只有冰冷,我忍不住抬頭去看,父親說我的眼睛跟母親一樣好看,一樣倔強。

我瞬間失明了,一片漆黑,突然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也不是什麼多麼恐怖的事情,只是眼睛突然遭遇強光時刻的一種自我保護。

奇異的是我突然在強光造成的黑暗當中看到一個影子,一個中年女人的影子,手裏好像抱着什麼,穿着一個白色彩色相間的袍子。

孤獨而詭異,步履在寒風呼號中有些蹣跚,但卻看得出很堅定。

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時間我竟然分不清楚看到的是現實還是夢境,因為我的眼前是光明中的一片黑暗。我情不自禁的邁動腳步跟上去,迎著刀子一樣的北風。

我沒辦法追上前面那個中年婦女的身影,我不得不走一會就停下來揉揉眼睛,眼睛很疼,頭也跟着很疼,就像是腦袋裏埋了一顆炸彈要爆炸一樣。

我不會放棄,因為我好像嗅到了十六年前母親的味道,我更加努力的追上去,很快眼睛就不疼了,也能看清楚黑暗中那個婦人的身影了。

是人,不是鬼魂也不是我的幻覺。

我早已不記得母親背影的模樣,母親也從未穿過這樣奇怪的袍子。可我還是不甘心,悄悄的小心的繼續跟隨。

前面的婦人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只顧著做她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天已經完全黑了,她終於停了下來,停在河邊南側的一個橢圓形的土包上,土包很普通,可是四周卻有些橢圓形的石塊暴露出來。

我禁不住在黑暗中打了個寒顫,難道這裏是個古祭台?

我沒有立刻靠近,不想讓那婦人發現我,便隱在橢圓形土包東邊的幾顆光禿禿的白樺樹下。那婦人抱在懷裏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只是一些乾枯的白樺樹枝。

她有條不紊的開始用干樹枝搭造了一個簡陋的篝火堆,然後拿出打火機很輕易的點着。這有些奇怪,因為別的地方都是北風呼嘯寒冷刺骨,卻唯獨那橢圓形土包周圍安靜而溫暖,似乎一點風都沒有。

篝火呼啦啦著了起來,火光照耀在婦人那被凍紅的臉龐上。

她不是母親。

……

婦人嘴裏念念有詞,她先是脫掉了鞋子,接着又從白色彩色的袍子裏拿出一面圓圓的鹿皮鼓,嘴裏念念有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隨着擊打鹿皮鼓的節奏婦人光着同樣凍紅的雙腳圍着火堆開始跳舞。

她到底在做什麼?

是傳說中的巫師么?

還是在單純的祭天祈禱?

或者乾脆是個瘋婆子?

一個個幽深離奇的想法縈繞在我的腦海中,如同四周冰冷的西伯利亞北風無情將我包圍。

嚴格來說我只是生在古河左岸,卻沒有在這裏長大,在我剛出生的第47天就因為我至今不知道的神秘緣由舉家搬到了白城。

好像後面有什麼在追着,全家逃得越遠越好的感覺,而我的母親一直到她離家出走那一年也從未再帶我回古河探親。

對此我並未有什麼懷疑,因為父親是老實巴交的瓦匠,幾乎常年在外面給人打工,母親只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村婦女而已。

這樣平凡普通的夫妻倆是不會有什麼驚天隱秘的。

北風更冷,橢圓形石台山坡上的婦人突然停住舞蹈和鼓聲,一切瞬間歸於安靜,死一般的寂寥。

大地彷彿瞬間長眠起來。

一切都來到了我的節奏,我的世界,我安靜的隔絕一切外界聲音的世界。

我的心猛地提緊,不好,被發現了!

因為那個婦人已經拿起一根燃燒的正旺白樺樹枝當火把跳下枱子向我走來,我的後背變得更冷。

我無路可逃,火把照耀之下那婦人越來越近,她的臉因為寒冷而呈現出一種紫紅,她的手大而粗糙,她的步子也很大,跟男人的步伐一樣。

該死的,她居然這麼高,至少有1米9以上,不但高而且很強壯,黝黑的強壯,站在眼前完全就是半截鐵塔。

情急之中我已經開始下意識搜尋可以用來防身的武器。

我的耳朵聽不見所以我的眼力特別好,即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也能看見距離30米之內的東西和人。

唰唰唰,我飛快的脫離已經失去掩護作用的白樺樹,低頭彎腰向左邊的地溝處跑去。

迅速撿起兩塊拳頭大的鵝卵石。

石頭冰冷,卻剛好可以刺激我的頭腦更加清醒,我是個23歲的男人,我是逆轉校隊奪冠的籃球主力,我從小就是打架高手,就在不久之前的梅山我甚至還跟一個梅山武術高手打了個平手,所以我應該勇敢的作戰而不是膽小如鼠的四處逃竄。

「過來。」那婦人的步子越來越大,開始沖着我大吼。

我完全聽不見,但是我必須集中精力看她的口型來判斷她到底說的是什麼,字數越少詞語越短我判斷的準確率就越高。

「你過來!」好在過來這幾個字並不難猜,於是我努力調整呼吸說了一句自認為硬氣的廢話,我不說人家也正在過來。

我不能讓婦人知道我是個聾子,那樣只會讓自己陷入到更大的被動之中。

「你是誰,在這做啥?」婦人已經站在了我對面不到五米的地方,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小山,我知道戰鬥要開始了。

也許我不該回來,我們全家都被這裏的某種神秘力量詛咒了,回來就會厄運纏身,一瞬間我的腦子裏居然有了這麼荒唐的想法。

只是這種虛無懦弱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因為我從不相信鬼神更不相信詛咒。

「你是誰?在這做什麼?」我繼續用眼睛盯着她的嘴唇翻譯她的語言,氣勢上絕不能輸。

「娃子,到這邊來囊活囊活,找不着道了吧?」婦人突然伸出粗糙的大手要強行拉拽我。

此時我手裏的兩塊石頭已經被我自己的體溫焐熱,我暗下決心她要真敢碰我我就跟她拚命。

「別怕,大娘帶你去囊活囊活。」婦人繼續把手伸過來,只是並沒有對我用強,她顯然看見了我手裏的石頭。

是害怕了么?

「你……是說暖和暖和?」我一邊繼續全力備戰一邊嘗試的問道,距離兩米之內火把照耀下婦人的臉看起來竟然不像剛才那麼兇惡了。

「來,囊活囊活。」婦人說的是當地方言,本來我應該很難猜到,我的解讀完全出於本能,彷彿骨子裏流淌的西拉木倫河血液幫了忙。

婦人見我仍然防備就主動轉過身在前面帶路,不再進行任何看起來像逼迫式的邀請。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抬頭看天。

突然我很想媽媽,媽媽你到底在哪?

你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回古河了么?

我雙手放鬆,手裏的帶着溫度的鵝卵石哐當落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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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字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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