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6章 傷懷往事

一個人如果生活在富裕家庭那麼內心深處一般會本能的拒絕長大，因為周圍條件的優越會讓人輕而易舉的產生依賴感。此時楚易並沒有真正做好準備，沒有做好開始見識姑姑殘忍冷血無情的一面。她內心希望姑姑一直代替母親扮演慈母形象，這樣她會覺得更有安全感。對於楚易來說即便在11歲發生那件事情之前她也缺乏安全感，父母不在身邊的孩子大多沒有安全感，所以他們會努力的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十一歲之前看她最多照顧她最多的就是姑姑楚雲，偏偏11歲那年姑姑跟着趙先生去了歐洲，一走就是十個月，正是在那個時間發生了那件事。

那件事的發生基本不可預測，但是顯然如果父母在身邊，哪怕楚雲在身邊那個人也不敢那麼明目張膽的對楚易下手。因此楚易有一段時間同樣痛恨姑姑，只是她很清楚姑姑不是母親，不管怎麼痛恨姑姑但是最痛恨的仍然是從小就對她不聞不問的母親，甚至她開始覺得王音這個名字都令人嚴肅噁心，她不想也不願聽到這個名字。

楚雲知道楚易內心的波動，她在循序漸進，正常來說她向楚易展露一些真實面目的時間應該至少提前十年，最晚在楚易十七八歲的時候也該讓她知道了，她一直拖延到現在，只希望楚易有一天能夠自己走出童年陰影，然後再講，再讓她明白更多。

「這個世界上不幸的女人很多，你不是最不幸的那個，甚至跟大多數不幸的女人比你連一般不幸都算不上。姑姑不是故意對你無情，而是每個人的人生都不會一帆風順，不管含着金鑰匙出生還是降生在非洲的貧民窟，都是如此。你十一歲遇到的事情姑姑小時候也遇到過，在九歲的時候，大概情形應該比你嚴重一些。到現在為止，那件事過去幾十年，你是姑姑唯一分享的人……那年夏天你父親也就是我的表哥用自己的零花錢給我買了一條漂亮的花裙子，他雖然年長我不多但對我一直照顧。想想我還是更喜歡小時候的哥哥而不喜歡現在的這個。穿上心愛的花裙子站在鏡子旁我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於是在弄堂里一直玩到很晚才回家，於是便遇到一個喝醉的棉紡廠工人，於是……一切就都那麼措不及防的發生了，幸虧到最後我拚死反抗才沒有讓那個醉漢最終得逞，可我的花裙子破了，被撕碎了，渾身上下都是傷。那時候我的父母也不在身邊，是年邁多病的祖母照顧我，實際上那時候祖母舊病複發正在卧床休息，那時候的我早早學會了洗衣做飯熬藥。」

「我很想投河自盡，因為我認為自己一切的清白全都沒有了，我是個罪人，我不再完整不再乾淨，所有人都會唾棄我拋棄我，最愛我的祖母也會不要我了。可是就在我絕望的時候突然巷子口傳來微弱的焦急的喊聲，小雲，小雲，卧病在床的祖母見我天黑了還沒回家居然爬到巷子口喊我回家……我彷彿瞬間得救了，連忙從後門跑回家，換好衣服，出門把祖母攙扶回去，然後給她做飯熬藥，祖母的眼睛已經很不好，她竟然沒有看出我受了很多傷……也許她什麼都看出來了只是不忍心再在我的傷口撒鹽……後來，第二天我就聽說一個醉漢騎着自行車落水淹死了，我沒敢去看屍體，我知道是那個人。可是我還是每天每夜做噩夢，夢裏那個已經死了的死人復活了，一次次把我堵在巷子裏欺負，我拚命逃跑，拚命大喊，可是……永遠也逃不掉，喊破嗓子也沒人來幫忙……那之後的第三個月祖母去世了，我的父母便把我接走……」

「離開上海之後來到了金陵城，跟你爸爸住在一個大院裏，以往我們只能在寒暑假見面，因為我們雖然不是同一個祖母，可是我們的祖父確實是親兄弟。到了金陵城我仍然做噩夢，然後我想了一個好辦法，噩夢醒來就用針刺自己的胳膊，刺出血就覺得心情好很多……」

楚易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強大冷靜的姑姑，「姑姑，這……所以你從來不肯穿短袖，從來不露出自己的胳膊？」

楚雲滿滿的拉開袖子，觸目驚心的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傷疤展現在楚易跟前，楚易的眼神禁不住濕潤，如果姑姑在她走出童年陰影之前告訴她這件事，那麼她整個人很有可能瞬間崩潰。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姑姑明明一直知道真相卻保守秘密，沒有去報復那個逃跑的罪犯，沒有強迫她很早回來繼承家業，而是希望有一天她自己能夠走出來，因為只有自己走出來才算最根本的解決方法，她自己感同身受，否則不管家人朋友說什麼做什麼都沒用。那種痛苦悔恨絕望任何人都無法替代。

楚易沒有問為什麼不去做美容整形的蠢話，因為楚雲把這些密密麻麻的針孔傷疤當作自己人生的磨練，她不想忘記過去也沒辦法忘記那件事那個人，但是她已經走出來了。

楚雲緩緩放下袖子，笑了笑，「我從小就很有手段，從九歲開始自虐一直到我的父母雙雙去世，他們都沒能發現我的這個秘密，姑姑是不是很厲害？我走出來的時間是在十七歲的時候經歷了一次重大車禍以後，跟我同行的人只活了我一個，那一刻我嚎啕大哭，跪在所有人跟前，我想上帝要我遭了一次劫難，卻重新給了我第二次生命，那麼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堅強的站起來，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呢，畢竟我只有十七歲！」

……

我突然口渴，出去找水喝，不知道為什麼口渴的厲害，就是那種不馬上喝到水會死掉的感覺。於是我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出現在了楚雲和楚易跟前，其實，即便我在房間里也聽見了她們倆的談話內容。不是故意的，因為夜深以後太過安靜，因為我選擇的房間距離客廳並不遠，因為我的耳朵對於聲音的敏感度好像又提高了一個等級。

我若無其事的走到吧枱邊，給自己倒水，咕嘟咕嘟接連喝了兩大杯，轉身往回走，全當什麼也不知道，我不願意參與人家的家事，更無心窺探別人的私隱。可楚易卻突然叫住我，「你都無意中聽到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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