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2章 懷璧其罪
晚上八點楚易用免提給楚雲打電話，晚飯依然沒叫外賣，我做了四菜一湯，用了35分鐘，我做菜比較講究效率，味道應該還不錯，當然跟真正的廚藝高手沒辦法比。不過吃了一星期外賣的兩人還是覺得十分滿足，連湯都喝光了。不自覺地拍著鼓脹的肚皮直呼過癮，蟾蜍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任務，然後跟我說再給他兩個小時她可以把楚雲身邊人也全都調查清楚，當然不包括楚易在內。楚易看了他的情報之後親自答應再給他兩個小時，並且要求一定連她的情況也包含在內，因為調查楚雲的人際關係就無法越過她這一點。
實際上我理解楚雲是想通過蟾蜍的頂級黑客技術看下在外人眼裏她和楚雲到底什麼關係。畢竟我剛才的幾句勸說不可能消除她內心的那種恐怖推斷，我自然沒有阻攔，楚易親自授權最好不過。又兩小時后蟾蜍的第二份報告出爐，看過之後我們吃完飯，吃完晚飯蟾蜍回房間繼續別的工作，楚易很直白的對我說，「看來蟾蜍的判定跟你基本一致，我跟姑姑不可能是親母女。」
奇怪的是電話那邊沒人接，楚易卻並不着急，不再繼續撥打而是等待，大概過了十分鐘楚雲那邊打過來，她直接免提，「姑姑，你明天中午有什麼安排么，我打算帶唐簡一起回去看你。」
由於我跟楚雲也算認識所以電話里的她沒什麼吃驚，或者早預料到會是如此，於是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我把原來的事情推掉，他不找我我也要找他談一下了。」
並且只回了這一句便掛斷電話，按照常理來說她會跟楚易很親近，可現在楚易受到我的牽連也被冷落，最重要的是楚雲似乎早就知道我要找她，而且很可能這次突然回到金陵城就是為了等我。那麼她的確是個恐怖的人，跟趙先生帶給人的壓迫感不相上下，彷彿可以提前看透一切，做好佈局，就等我自己主動送上門來。沉默，一陣可怕的沉默，不過很快我就笑了出來，「這樣更好，你知道我從來不喜歡背後的陰謀詭計，只習慣面對面單挑。」楚易則笑不出來，「姑姑的性格你也了解一些了，她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說話很少，雖然平常她也不是多麼活躍的人，但在電話里只跟我說一句話便掛斷還是人生頭一次。這讓我心裏開始不安，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我甚至突然覺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她，一點都不了解，之前跟你講的也只是我的一面之詞而已。雖然都是自己真實感受，但是卻未必都是真的。一下子看不透她，我內心的失落你懂得么？」
我看着她，「所以我和蟾蜍的分析都是你和她並不是母女關係，地球上有幾十億人，在這幾十億人中長得相像甚至極其相似的人很多很多，絕不能說相像就必然存在血緣關係。只是因為你家裏長輩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你才會多想，自閉的人想的一定比快樂的人多很多。因為快樂的人往往很順利很簡單很單純，自閉的人則很多經歷過快樂人永遠無法體會理解的悲傷坎坷。明牌，我會跟你姑姑打明牌。」
楚易長長呼了口氣，「你真的不怕？如果失去不順利你我有可能暫時無法離開河西別墅，如果那樣你還堅持要去見她么？」
我毫不猶豫的回應，「已經決定的事情不需要討論，我一定要去，這很關鍵。否則趙先生就像是懸在我和杜家人頭上的一柄利劍，沒人知道什麼時候會掉下來。我們必須搞清楚趙先生對我們的真實目的才行，哪怕結果再糟糕都無所謂，大不了一死。雖然這話有點喪氣，不過只少我和杜氏姐妹並不怎麼恐懼死亡，我們早已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
……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我們提前回到河西別墅，因為河西別墅畢竟不是楚雲的房子，楚易帶我回自己的家而已。可以提前，不必分秒不差的準時。當然對於長輩我會有基本的尊重，我準備了兩瓶特殊的野蜂蜜作為禮物，雖然最多算作伴手禮而已，但是這種特殊的野蜂蜜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是我在棲霞山上的朋友用兩年時間收集到的。
河西別墅里沒有傭人，從來如此，偌大的別墅除了每周會有王音那邊的傭人過來打掃一次以外，其餘時間都是楚易自己在收拾。而且她平常生活很有規律也很自律，所以房間會保持的很好，傭人的工作量也很小。我們進門的時候楚雲正一個人在廚房忙碌，她像極了溫柔的母親準備子女回來可口飯菜。楚易不喜歡下廚房的習慣其實正是她這個姑姑寵慣出來的。因為王音平常也不下廚，卻要求女兒必須學會廚藝。結果楚雲站出來阻攔，說現代女性走出廚房屬於正常現象，一個人女孩子沒必要面面俱到，只要有自己的特點特長和靈魂就可以了。殊不知她自己就是一個十分了得的廚娘，倘若她開一家私房菜那麼預定的客人一定排到幾年以後，可惜這個世界上能夠嘗到她手藝的人極少。要說家的氛圍，要說廚藝，我還是更喜歡小海膽那樣的，柔柔弱弱卻倔強幹凈好看要強的一個女孩子，那樣的女孩子做出來的美食不用看就知道好吃。絕不是因為我把她當作自家妹妹才會如此誇讚，實際上別人嘗到她的手藝誇讚一定比我多出幾倍，因為我從來不擅長誇獎任何人。
楚易沒有刻意的進去幫忙，而是在旁邊洗水果，這點事她還是能做好的，跟楚雲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我並未參與其中，當然我也不好下廚幫忙。蜂蜜也沒機會遞上去，還是楚易瞅准一個機會，「姑姑，今天的蔬菜沙拉用野蜂蜜吧，很甜又很淡，味道很好，原本有四瓶我已經吃完了兩瓶……但是顯然這是唐簡送你的禮物，被我提前截流而已。」
楚雲看了一眼野蜂蜜，然後立刻被吸引，打開蓋子聞了聞，還是不過癮，立刻倒出一點用小勺子親自嘗了嘗，點頭，「嗯，果然很淡又甜，你這丫頭不會做飯舌頭還是準的。」
她這樣的人物能夠如此肯定已然算是意外之喜，算是給足面子，跟電話里的冷峻差別巨大。然後楚易得寸進尺，「唐簡，還愣著幹什麼，過來幫忙，我餓了，早晨吃的少。」
我沒有立刻動作而是等待楚雲最後的指示，不是我理解楚易的好意而是河西別墅里暫時楚云為王，楚雲抬頭看了我一眼，頓了頓，「過來吧，我再怎麼對你不滿，但你也是小易選擇的人，不管你們暫時是什麼關係。」
聽起來似乎很和諧，可其中包含的含義也足夠讓人傷腦筋。我過去開始幫忙，楚雲做的美食屬於中西合璧，既有中國特色傳統又有西方的烹飪方法和秘籍，我配合起來起初有些吃力，但是熟悉她的操作以後就輕鬆不少。例如前一道菜她做清蒸鱸魚，下一道就用橄欖油做培根菜卷，反正沒什麼規律可言，可最後出來的八道菜搭配卻極其合理，無論形色氣味還是口感，簡直完美。她很高興的開了一瓶自己帶來的香檳，大中午的我自然不會調王音教會我的龍舌蘭，我也跟着喝香檳，楚易亦是如此。楚雲這樣的人在餐桌上絕不會談論正經事，所以用餐的過程只是偶爾閑聊幾句。餐畢我和楚易一起收拾好，楚雲則回到沙發上繼續喝她的香檳，我特意給她配了新菜，野生蜂蜜點綴的水果沙拉，水果只有兩種，火龍果和青蘋果。我想即便是見多識廣吃遍天下美味的楚雲也從未如此搭配過，這種搭配是我的原創，當時因為下山買水果只買到火龍果和青蘋果，結果搭配野蜂蜜味道十分特別，反正吃一次再也忘不掉。尤其是搭配楚雲杯子裏的香檳氣泡，香檳本身偏淡便苦，略微有些乾澀。
當我們重新回來以後楚雲的臉上有淡淡的笑容，顯然她也很久沒這麼舒適放鬆過，甚至直接跟楚易開起玩笑，「如果總有今天的一點小驚喜，那麼姑姑都想辦過來住了，這裏的陽光不錯空氣很好，簡單的野蜂蜜水果沙拉卻成了香檳氣泡最佳搭配。所以人生的經驗永遠沒有盡頭，我也不好倚老賣老的教你什麼，明白我的意思么？」
「至於你，唐簡，我送你一個忠告，立刻從杜家的事情當中抽身，這樣你和小易才能都不受傷。」
果然楚雲深藏不露，比趙先生更深藏不露，楚易沒有回應，而是也重新倒了一杯香檳，搭配野蜂蜜水果沙拉，品一品，滿臉驚喜，但是沒有給我哪怕一個字的誇讚。
我抬手摸摸鼻子，「對於位高權重的人很多事都是兒戲，最多是一場結果早就註定的遊戲，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只有努力不懈才能在新的一天活下去。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公平，我不會抽身，因為我必須親手證明自己的清白，更不可能對自己的朋友見死不救。如果最後還是沒辦法改變任何事，那麼就一起去死，我也怕死，尤其是在找到我媽並且安頓好她以前更怕。可很多時候越是恐懼越是會失去所有。」
楚雲抬頭看我一眼，「你覺得自己可以跟我討論人生或者哲學？」
我搖頭，「不，我只是實話實說。」
楚雲笑了，不再搭理我，她沒有趙先生初見我的那麼貼心斯文，也沒有高位者的那種深不可測，她看起來很真實，甚至喜怒都行於色，可越是這樣越說明她的高明，因為最高明的高明便是永遠保持自然。最強大的偽裝便是不需要偽裝的偽裝。
楚易還在跟姑姑品味美味，我起身離開，去主動泡咖啡，這邊楚易則第一時間揭穿我，「其實唐簡平常並不這麼懂得人情世故，只是他最近跟媽媽學會了調製龍舌蘭，跟朋友學會了煮咖啡，至於品茶，他原本就懂得，很多年前跟他的道士叔叔學會的。」
楚雲看着她，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香檳，輕輕撫摸她的短髮，「他是什麼樣的人姑姑知道，不需要你來誇讚或者詆毀，姑姑反而看不到你究竟想要什麼。不過轉念一想立刻釋然，因為姑姑在你的年紀跟你一樣，並不是做什麼事都有一個準確的目標。」
楚易突然有些感傷，低下頭，看着高腳杯里金黃色的香檳氣泡，「是啊，我在大學做體能教練的時候就並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現在也不知道，總是被人裹挾著前進，我知道我這種性格不適合做大事。」
楚雲卻搖頭，「不，失去沒那麼簡單，很多時候我們都是被逼成為了一個什麼樣的人，那麼你覺得姑姑是什麼樣的人？」
楚易抬頭，「以前我覺得了解姑姑，現在我覺得其實並不了解，甚至在你昨晚掛斷電話的時候感覺到了害怕。」
楚雲看着遠處磨咖啡豆的我，「你心中一直恐懼兩件事，一個是小時候那件事，姑姑早就知道，只是你自己不說姑姑就不會說，但我保證除了姑姑他們三人並不提前知情。你的第二個恐懼便是你發現自己跟趙先生很像，跟父母卻沒那麼多相似之處，還有姑姑比媽媽更像媽媽。可顯然今天你進門的時候這種恐懼也基本消失了，因為你已經可以確定姑姑就是姑姑，母親就是母親。而你人生的兩個恐懼都不是我們幫忙解決的，是那個孩子，是唐簡。」
楚易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因為她說什麼都還是逃不過姑姑的眼睛和手段，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尤其姑姑坦誠早就知道她童年的陰影，可是這麼多年她居然不動聲色什麼都沒做。要是她遇不到唐簡呢？
她當然會這樣想，但楚雲接下來說的一句話又讓楚易重新複雜起來，楚雲說，「是的，我和趙先生沒有自己的孩子，我們兩個人的財產你是唯一繼承者，這一點我本不應該現在說出來，可你要知道你如果不能自己克服兩個恐懼，不能變得更加獨立，那麼我們便無法把繼承權給你，因為如果那樣不是對你好而逝害你。杜家為什麼會出此慘案？根本原因就是杜家黑白倉庫里的珍寶太多了，很多人一直在覬覦，早晚都要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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