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8章 五禽之戲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個陌生地方呆這麼久，天氣惡化的情況也出乎我的預料，而從杜家大宅那邊傳來的消息也是讓我暫時原地休整。我知道大宅內的情況正在發生飛速變化，我不清楚細節也不清楚節點，這些事都是杜家的高度機密，即便杜小丙杜衣衣想跟我說也要等到我過去以後。

好在跟杜二夢相處的兩三天很不錯，我們成了朋友，出乎預料的我跟自己認為最不可能成為朋友的人成了朋友。反而杜二夢跟杜下的關係很緊張，而且越來越緊張，兩人之間彷彿上輩子的仇人，簡直沒辦法再一起好好相處。我知道這是杜下的策略，她仍然在提防杜二夢，我唱紅臉她唱白臉。杜二夢是個恩怨分明的孩子，她感知到我對她內心的友好便對我也好，感受到杜下對她的防備和冷漠對她也更冷漠。

再說杜下本來就是那種冰雪冷血之徒，跟我一樣，反而是我現在在某些時候變成了一個隨和的人。杜二夢開始自己制定反攻復仇計劃，她不需要我和杜下的幫助，她有自己的頭腦經驗勇氣決心，我也沒阻止她，這樣更好。短短兩三天她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十歲，不再是個十一歲的小孩子二十個二十一歲的成年人。我自己也才二十二歲而已。

年關將至，顯然杜家這個年不會過好了，我突然想到自己這個年會不會過好，自從我媽失蹤以後我從不在乎任何節日，尤其是全家團聚的春節，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宋戀兒還會喊我去她家過年，上了大學來了金陵我便根本不回去了。那麼今年的新年我會在哪裏度過呢？

我媽我爸我沒見過面的妹妹會在哪裏呢？

我的道士叔叔呢？

我的舅舅姥姥呢？

我的生活當中突然多出一些親人，一些過往我認為存在如同不存在的親人，我不知道未來的事情會如何，我期待姥姥可以在年前從醫療車裏回到自己家裏，這樣他們便可以過一個幸福的新年。可惜如果有些事情處理不了那麼姥爺便不會回家無法團圓。

團圓真的重要麼？

杜二夢突然放下手裏的筆和紙，看着我，問，「唐簡，你今年會在杜家大宅跟我們一起過春節么？」

我一愣，有種心事被戳穿的感覺，旁邊的杜下也是一愣，她也不知道杜二夢為什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不過以我跟她現在的關係她問什麼都不奇怪，這幾天她經常問些奇怪的問題，當然大部分問題我會當作沒聽到根本不作回答。偶爾的一兩個問題會給出她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答案。對我的答案杜二夢幾乎從不滿意，她認為我完全在應付她根本不說實話。不過越是如此她越是好奇越是想問，從小到大除了她身上的疾病以外她想要得到的東西全都得到了，所以對於她自己得不到的必然十分好奇。

換句話說我本身就是讓她最為好奇的那個人，從小到大她從未遇到過我這樣的人，從來沒有。我這樣的人如果不能研究明白她絕不會放棄，她最先想到的辦法就是廣撒網，就是不停的問我各種奇奇怪怪得問題，只要我回答其中幾個她便可以從中推斷出我的性格喜好和隱藏的秘密。她是個十分聰明的孩子，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好在還有唱白臉的杜下會管制她，否則我不知道如何應對得當了，我這種人最怕別人對我好，她就沒完沒了的對我好。她自己身體那樣子卻總關心擔心我的身體，她很聰明的看出我的身體也有問題，她似乎忘記了自己疾病的痛苦，至少在關心我的時候如此。

一個這麼小的小孩子居然可以做到這種程度，我內心深處是佩服的但絕不會表現出來。我仍然不喜歡說話，杜二夢到了以後說話更少，反倒之前單獨跟杜下接觸的時候說的話要多些。其實在同杜二夢成為朋友的同時我也失去了跟杜下單獨接觸和了解的機會，因為杜二夢的耳朵是分靈光，平常睡眠很淺，一點點微小的聲音她都可以聽到。好在我和杜下還可以用啞語交流，杜下告訴我這孩子的性格還沒有完全形成，還不穩定，這才是最危險的。杜二夢得知杜下是她的新醫生的時候對她的態度還不錯，甚至剛剛來到保姆房車的時候也不錯。可是她很快發現杜下就是一座冰山永遠無法融化，並且她冷漠冷血高傲自大，那麼杜二夢還給她的就只有更冷漠更高傲。

說起高傲這事杜二夢從小便強於任何人，因為她內心太恐懼太脆弱因為她隨時隨地會死去，所以她必須每天24小時高傲的活着，活下去。她走路都昂着頭，這才是杜家小姐的氣質作派。

這才是杜家大宅千金的姿態，雖然她知道很多人不喜歡她這樣，包括她的父母，可是她不得不這樣，她必須讓自己的注意力有所轉移，轉移到一件每天每夜時時刻刻都需要注意到的事情上。所以她才會問我過年的事情，我不回應她就獨自自言自語，「每年這時候大宅里開始準備新年，很熱鬧，採購各種年貨，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每年這個時候太爺爺和爺爺便會問我想要什麼新年禮物，我每年都能要出兩個與眾不同的禮物，他們很頭痛，因為我要的禮物並不是有錢就能買來的，需要花費許多心力波折才能找到。但每年大年初一的早上我總能收到那些與眾不同的禮物，寫在太爺爺和爺爺臉上的笑容也是一年當中最燦爛的。爺爺還好，偶爾會笑，太爺爺幾乎從不笑，只有大年初一我給他拜年的時候他才會笑。我知道大家都害怕他，可能大宅里只有我不怕，我知道太爺爺最喜歡我，他從不抱別的孩子，只會抱我，去年過年的時候他在宴席上足足抱了我十分鐘，大家都嚇壞了，生怕他的身體經受不住。實際上太爺爺的身體很好的，他一直練習五禽戲，還教我，他說這是他長壽的秘籍，練了我也能跟他一樣長壽，他說他至少能活到一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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