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莫問

一聲聲連綿厚重的鐘音在群山萬壑之間不絕回蕩，整個漂浮在雲朵之中的孤星門本就如同仙境一般飄渺而不真實，受此鐘聲的襯托，愈發顯得高潔出塵。

嗡！

在鐘聲響過之後，卻是一白色的光柱，這光柱在孤星門之中緩緩掃過，它掃過哪裏，那裏的景象便會變為一團虛影，進入到那光柱之中。

是耀天鏡，此事終於還是驚動了掌門了么？就是不知道掌門會如何處理，唉......

那藍色麻衣男子向孤星門深處看去，眼角間滿是擔憂的神色。這個男子的身形與相貌像極了莫答，如果他不說話，臉上再浮現出幾絲調皮的笑容，恐怕才與他們兩個接觸不久的劉安，定然難分真假。

劉安有氣無力的自地上爬了起來，此刻他操縱起自己的身體來依舊有些費力。就彷彿這個身體本來不是他的一般。不過好在隨着劉安漸漸活動身子，他的神念終於與身體無暇的合二為一，彷彿那綠老頭施放出的水晶，有着隔絕人身體與靈魂的力量一般。

耀天鏡？

劉安疲憊的摁著自己的太陽穴，自這個藍衣人口中說出的法器，劉安並沒有聽說過，但是看剛剛這白光貫穿千里的威勢，想來這個耀天鏡，必然不是什麼尋常之物。

全稱周天一氣混元大羅耀天鏡，它乃是我們孤星門的鎮門之寶。剛才那道白色光柱便是它發出的，想來天子與這綠晶老者比斗的動靜實在是太過龐大，連掌門都驚動了。所以掌門才會攝取這裏的畫面，傳回去仔細觀看。

這藍衣青年口中淡淡的說着話，眼睛卻並沒有看向劉安，他的目光在這常青峰上不停的掃著，每看到一具屍首，便會低低的長嘆一口氣。

你便是這常青峰的峰首，莫問吧？

劉安盯着這藍衣人的身影，即便此人背對着他，但是劉安也有着被他所監視的感覺，彷彿自己雖然咋他背後，但是如果自己出手，卻肯定會被他在第一時間察覺。而且劉安更是突然間想起了天子臨走之前的話語：不要以為你踏入了中宮皇級的境界，就可以在我面前撒野......

那看來，這莫問一邊在等著自己弟弟莫答，一邊在不輟的修行，此刻的他，已然跨越了中宮王級的境界，乃是中宮皇級的強者。

在孤星門中，中宮層次以下實力之人；為普通弟子。中宮王級實力之人，乃是親傳弟子；而實力達到了中宮皇級之人，卻已然能稱得上是門中的長老，已然有足夠實力收普通弟子為徒！

而且要知道，雖然說中宮皇級，在門中便已然是長老的存在，但是中宮皇級五階以上，卻更是門中超然的精英弟子，這不過是十九歲的莫問，居然便達到了如此恐怖的層次，恐怕在孤星門中，唯有天子敢稱在修行速度上穩壓他一頭。

是的，我便是這常青峰的峰首，莫問。

雖然劉安突出此言，顯得有些局促與失禮，畢竟莫問乃是這常青峰的峰首，而這長青峰足足有千餘人，人人都知道莫問是峰首，每個人見了他的面都是畢恭畢敬的摸樣。但是偏偏劉安不能識別，便擋着莫問的面，確認莫問的姓名，這也當真有質疑莫問之感在裏面。

但是即便如此，莫問在回答劉安的話的時候，卻依舊滿臉含笑，臉上沒有一絲不快，如此心境，已然達到了極高的水準。

莫問峰首，卻不知你的弟弟莫答怎麼樣了。先前我與莫答以物易物，半路上卻殺出個天雷居士，之後更是綠晶漫山，死了許多人。在下慚愧，照顧自己都實力欠缺，無法分身他顧照顧令第，還請峰首海涵。

劉安對着莫問拱了拱手，臉上當真便出現了羞愧之色。其實劉安所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而且他對那莫答也當真有着強烈的好感。

沒有關係，閣下的心是好的，有這份心在便成了。再說，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也沒有死。莫問笑着對劉安點了點頭道。

哦，那就好。

劉安聽到他的話非常好奇，想要知道莫答究竟是怎樣在那水晶的世界之中生存下來的，但是劉安卻也知道這是人家的秘密，就如同剛才莫問與天子對招時所用的招數，不足為外人道。

你便是劉安吧？

在劉安的問題幾乎都已提問完畢之後，莫問開口了，在這一瞬間，劉安甚至以為他便是天子。不過莫問卻與天子有着本質的區別，他的氣息卻是高雅出塵，不壓不損，不如天子一般盛氣凌人，彷彿站在眾生的對立面，與天下為敵。

不過氣質不同，但是其他方面卻也相若，最起碼，這莫問與天子一般，幾乎無所不知。

是的，我便是劉安。

劉安對着莫問作了一揖，誠懇的答道。

哦，你的事迹，我已經或多或少的了解到了。將來的你，也必然不是池中之物，我等年紀相仿，我就厚顏為兄，你就叫我莫問兄便好了。

莫問對着劉安淡淡一笑，而劉安則是心中一緊，由此看來，顯然這莫問對自己的絕大多數事迹都了如指掌，不然絕對不會對自己如此客氣。而且雖然他口中說劉安成長迅速，不敢在劉安面前擺譜，但是劉安卻也知道，自己的實力要追上莫問，卻也有一段時間，而且即便或者有些倚仗，但是在莫問看來，其實也不過鏡花水月，虛幻倒影。

那這樣來講，現在莫問對着劉安如此親近之態，必然有所求。

不是劉安蘊含着佛力與妖力的鮮血，便是劉安所攜帶的，無量般若泉！

不敢，峰首雖然年紀與我相仿，但是實力卻已然高出我太對，我怎麼敢如此放肆的稱呼峰首呢？

雖然莫問說話如此客氣，但是劉安行事一貫謹慎，在沒有發現事情的實情前，絕對不見兔子不撒鷹，即便這莫問對自己和顏悅色，以他的身份如此對劉安已然極為難得，語氣之中也有隱隱哀求之意，但是劉安在沒搞明白實情的真相之前，肯定不會認這便宜大哥的。

罷了，那便請你跟我來吧。

這莫問似乎也是看出了劉安所想，躊躇了一會兒，終於一聲長嘆，對着劉安擺出了一個手勢，讓劉安隨自己同行。而劉安則也是知道，莫問顯然是要對自己開誠佈公，不再打算自己隱瞞什麼了。

兩人的身影，在綠意摩挲的常青峰上漸行漸遠，不多時便消失不見。

這是另外一座山峰，另外一片天地。這座山峰上滿布霧氣，似是終年為這霧氣所圍繞一般。但是在山巔之上，卻是一尺晴空，煙霧到得這裏便自動散去。而便在這裏，站着兩個人。

這兩個人，對劉安來講都無比熟悉，一個是天子，而另一個，則是孤星門的掌門......

你知錯么，天子？

說來也怪，這兩人雖然在這座與世隔絕的山峰之中，說話也是不擔心為他人所聽見，他們兩人也一前一後的站好，便真的如同師徒一般。

然而可惜的是，這兩人徒具師徒之象，但卻沒有師徒之行。兩人的站姿雖然隨意，但是他們的氣勢卻凝聚而起，在與彼此對峙。天子的眼中更是有着強烈的忿恨與不服氣之色，如果不是他眼中還有一縷忌憚之色，恐怕便當真跳將起來與掌門動手，也未可知。

你知錯么，天子？

雖然掌門背對着天子，已然問了一遍。但是卻遲遲不見天子回答。星長空微微皺起了眉頭，又重複了一遍話語，此刻他語態較之先前，要隱隱嚴厲了許多。

知錯？我有什麼錯，我不過是想要將那綠晶老頭手裏的東西奪過來而已，這又有什麼錯？以他的實力，不過才堪堪能發揮出那物的百分之一的力量，但是落入我的手中，便可以練就一樣無上聖器，堪比孤星門鎮門之寶耀天鏡。不，耀天鏡又算得了什麼，那也不過是一堆破銅爛鐵而已，怎麼可能與我將要煉製出的聖器相比。可是你，你居然......

天子沒有開口還好，一開口話語便如同止不住一般傾瀉了下來。天子開始的話語還帶有着強烈的自豪，但是他越說變便越沮喪，最後語氣中再也不復期望，而是對星長空充滿了弄弄的怨恨。

是呵，在你可能得到萬古長青的最後一刻，我強行將你召了回來。而之後，我更是將你歷經千辛萬苦才得到的九陰石，以耀天鏡之威，焚燒成為了一團灰燼，你想要說的便是這個吧？

相對於天子瘋狂幾近失態的話語，此刻星長空的語氣反而較之平淡了許多。

哼！

天子幾次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後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轉過身去，重重的拂了拂袖子。看他的樣子，似乎是當真動了真怒。

天子，你又不是三歲的小孩，難道其中的利害關係當真分辨不清么？那萬古長青自身有靈，擇良人而息，那綠晶門首雖然得到了它，但是自始至終都是以水晶將之封印，有等同於沒有。先前你與他交手之後，如果那萬古長青承認於你，自然會讓你感知到的。然而你雖然轉了這麼一大圈，之後更是殺掉了綠晶長老，但是最後卻還是空手而返，天子呵，難道你真的就不能反思一下么？

星長空的聲音之中充滿了不安與擔憂，天子的實力即便是如此強勁，即便放眼整個世界，也難以尋到敵手，可是如果繼續這樣孤傲，我行我素下去，終究不是一件好事。

是以星長空，如今才會多費唇舌，相要將天子點醒。

但是可惜，事情往往事與願違......

我的事情，需要你來管？不肯臣服於我？不肯臣服於我，那我便將之煉化掉，又有什麼妨礙？天下間凡是不遵從我意志之人，都要消亡！

天子高昂的抬起頭，臉上又露出了高高在上的神色。

好吧，你這副脾氣，我替你改了許久，也依舊改不了你，也不在於這一時之爭。但是那九陰之石，你可知道它的厲害？這塊石頭本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便是在那個世界都是無比珍惜的存在--

所以我才將之拿來，當做我即將煉製聖器的核心，但是拜你所賜，我以一個人情自她換來的唯一一塊九陰之石，被你給毀了......

天子面無表情的閉上雙眼，但是他的臉上卻並不見多少陰沉的表情，似乎對這件事情，已然不怎麼關心，不放在心上。

天子，你知道的比我更清楚，這九陰石無時無刻不在吞噬著外界的生靈陽氣，你剛剛趨勢這九陰石與綠晶門首對戰，已然將你身體內接近一半的陽氣揮霍一空，如果不是我以這耀天鏡反射太陽的至陽之力為你補充，恐怕你現在--

恐怕我現在，便已倒在地上不能起身了是不是？天子緩緩的睜開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平復著自己的情緒，最後才緩緩開口，一字一句的道：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過問。

冷風默默的吹着，二人半響無言。

好吧，你的事情我不過問，但是你與那綠晶長老對決，為何要將常青峰上接近一百人殺戮一空？如果不是那常青峰的峰首最近有所突破，達到了精英弟子的層次，生生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恐怕那常青峰，當真要流血漂杵，被你夷為平地了！

掌門話題一轉，不在談天子本身之事，而是和他談起了他們對於常青峰的破壞來。

不要將這件事情完全推到我一個人身上。天子不滿的皺了皺眉，接着少有的為自己分辯道：最開始，是哪綠晶老頭先佈下的綠晶大陣，更是他親手殺死了上百名弟子，我去的時候，常青峰上的普通弟子，已然全部死光了。

可是那些普通弟子--

少拿這些話來說教於我，眾生於我皆螻蟻，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干？

天子第三次打斷了星長空的話，他緊咬着雙唇，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後天子卻還是猛吐了一口氣，接着身體背對着星長空，居然沒有告辭，便獨自離開了。

星長空對於天子的不告而別沒有絲毫的憤怒，他只是悵然的抬起頭，茫然地盯着天子離去的背影，最後才低低的自語道：

對不起，靈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