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陸氏存亡
新君登基，朝野上下各有封賞，除了四位輔政大臣得到高遷之外，其他人所獲也頗為不菲，就這樣，一些隱藏在人群中的不滿之聲也漸漸消弭，至於那些「冥頑不靈」的人，則全部被打為了楊沐同黨，關押在了永巷詔獄之中。
這一次朝拜過新的天子之後，群臣漸漸散去，太尉付禹卻獨自來到了永巷之中，在永巷令劉義田的帶領下，直接來到了詔獄深處——那是大將軍陸抗被關押著的地方。
劉義田沒有多少興緻，恭敬地帶着付禹來到目的地，便即告辭離去，早在數年前，他就已經向吳王楊毅靠攏了，近兩年來，他為楊毅提供了不少宮中的情報，可以說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吳王身上。
可是這一次先帝突然駕崩，皇帝寶座莫名其妙落在了幼子楊樂的身上，令得他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竹籃打水，怎麼能讓他不鬱悶。
不過付禹也絲毫沒有將劉義田留下來的意思，連頭都不回，只是淡淡地揮了揮手，便將他打發走了。
面對着陸抗滿是疑惑的眼神，付禹稍稍往前幾步，也不顧髒兮兮的地面，就在陸抗對面坐了下來。
陸抗已經在這永巷詔獄中待了三天，身上衣物雖然整齊，但也免不了染上些污穢，整個人顯得有些難堪。
「付署令不在郎中署辦公，何故來此？」看着付禹緩緩坐在自己面前，陸抗等了好一會兒，付禹卻並沒有開口，他便只好率先開口問道，不過那語氣卻並不是很客氣。
對於陸抗的態度，付禹也不在意，只是看着陸抗微微一笑，十分誠摯地說道：「特為救大將軍與陸氏一族性命而來。」
「哦？」陸抗眼神一動，態度稍有些好轉，向付禹問道，「付署令待作何以救我陸氏？」
「無他，太后命我來請大將軍出山，只要大將軍誓忠於新君，太后願不計前嫌，放過陸氏全族，還可以再度啟用大將軍。」付禹神色淡然地說道。
陸抗聽到付禹提到「太后」這個稱呼，有着片刻的愣怔，旋即恍然，付禹指的是婕妤霍雅韻，哪怕他用屁股想也該知道，這一次的勝利者是婕妤霍雅韻。
想明白這件事之後，陸抗雙目圓睜，不敢相信地望着付禹，良久之後，方才低下頭輕嘆一聲道：「不意付郎中堂堂君子，也投靠了霍氏，甘作霍氏走狗。」
稍稍一頓，陸抗再次抬頭望向付禹，質問道：「付郎中乃先帝平生所重，如今霍氏鴆殺先帝，嫁禍太子，付郎中投效賊子，心不愧乎？」
付禹面不改色，反問陸抗道：「先帝所服湯藥，乃太子所獻，何謂霍氏鴆殺先帝？」
陸抗被問得語氣一滯，隨後微微偏過頭道：「孰是孰非，想必付郎中心中自明，來待百年後，付郎中自去向先帝解釋吧。」
付禹卻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說道：「先帝在時，吾效忠先帝，今先帝崩，吾效忠先帝之子，血脈延續，並未旁落他人，何謂吾不忠？至於大統之爭，其實吾一介臣子可以決定的？大將軍如此指責於我，莫非仍欲使我助太子複位？」
陸抗仍舊偏著頭沉默不語，不過眼神卻漸漸暗淡下來，他也明白，事情到了這一步，楊樂都已經登基了，楊沐顯然是沒有機會再重新奪回皇位了。
見陸抗的神情發生變化，付禹嘴角暗暗劃過一道弧度，又繼續說道：「先帝在時，霍丞相便將心腹武將塞入了四大營中，雖未得主將，卻也都是獨掌一軍的位置，這幾日裏，霍丞相假借先帝遺詔更換京畿四大營諸將，如今長安諸周戍衛大軍，已盡在丞相掌中，大將軍何苦頑抗，徒徒害了全家性命，丟了順義侯府一世英名呢？」
付禹這話提醒了陸抗，他不僅僅代表了他自己，也代表着順義侯府上下百十口人，只是要向霍氏低頭，陸抗實在開不了這個口，只好仍舊低着頭沉默不語。
然而陸抗的神色鬆動卻沒能逃過付禹的眼神，見此情形，付禹當即繼續說道：「丞相雖將大將軍囚於詔獄，順義侯府卻依舊如常，今晨天子與太后已擬詔，欲遷大將軍世子凡為虎賁騎都尉，秩千石，不可謂恩厚乎？」
「大將軍若執迷不悟，這道遷調詔書，也可成為陸氏的催命符，請大將軍三思！」付禹淡淡地添加說道。
仍舊是漫長的沉默，付禹也不着急，就坐在旁邊靜靜地等待着，不知過了多久，陸抗終是緩緩開口：「丞相願放過陸氏，有什麼條件？」
聽見陸抗終於鬆口，付禹嘴角劃出一道微笑：「丞相欲使大將軍，監斬弒君父之逆賊。」
陸抗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瞪着付禹問道：「爾等欲殺太子！」
「莫非大將軍以為，太子尚能活命？」付禹卻反問道。
聽了這話，陸抗一下子就泄了氣，又是許久的沉默，陸抗還是堅持道：「不可！將相不辱，何況太子乎！死則死矣，不可以斬刑侮辱太子，若霍氏執意如此，我順義侯陸氏寧死不相從！」
「弒君之賊，斬刑何足稱辱？」付禹皺着眉，十分不悅地嘟囔了一句，不過見陸抗的堅持，還是鬆口道：「不過大將軍既然堅持如此，吾代丞相作主，賜以白綾，大將軍以為如何。」
陸抗朝遠處楊沐被關押的方向往了一眼，眼中滿是不忍之色，但最終還是輕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如此，多謝郎中令！」
付禹卻擺了擺手，微笑着說道：「話雖如此，東宮諸從賊者，卻不可釋，天子降詔腰斬，夷其三族，仍需大將軍監斬。」
陸抗看着付禹，眼神複雜，他明白付禹的意思，也明白了過來，為什麼霍義仁會放過自己，自己是太子楊沐的親舅舅，如果自己出面，將太子一系除掉，太子弒殺君父的罪名就足以讓天下人信服，也能抹去許多他們刻意製造的痕迹。
只是如今性命在對方手中，陸氏存亡，只在自己一念之間，想着立志高潔的兒子，家中尚幼的孫兒，溫婉的妻子，嬌柔的愛妾，膝下承歡的兒女，陸抗痛苦地閉上了雙眼：「請郎中令轉告丞相，抗願依丞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