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三章 誡勉

第七百三十三章 誡勉

從潞城侯府回來,邵言並沒有前往宮中辦公,而是徑直回到了自己在長安的宅舍,他自從回長安后,就沒去過郎中署。

這個光祿大夫的職務,隸屬於郎中署,名義上是掌宮中顧問應對,但是實際上就是一個無權無勢的虛職,他的前任鄧其在這個位置上蹉跎了十餘載,還不是在朝中沒有絲毫存在感。

如今天子讓自己接任這個職務,不就是懷疑自己與吳王有「勾結」,想讓自己遠離朝堂的意思嘛,邵言乾脆連辦公都不去,當作是向天子表明自己的心跡。

當初鄧其也是,隔三岔五才去宮中露個面,除非大朝議,或者天子召見,要不然他就是在郎中署喝喝茶混混日子。

然而彷彿是預料到了邵言會有這樣的動作,邵言剛剛回到宅舍,卻早有宮中使者在等候,當即召他前往龍台覲見。

邵言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天子召見,容不得他拒絕,也不多說,孑然一身便跟着使者來到了龍台殿中。

「光祿大夫,臣言,伏見陛下,惟陛下長樂!」步入龍台殿深處,天子早已閑坐在上,邵言見面便稽首伏拜道。

領着邵言過來的使者趁隙朝天子躬了躬身子,便從大殿中退了出去。

「光祿大夫免禮。」天子楊宏隨意地朝邵言擺了擺手,示意其起身,隨後又問道:「光祿大夫既回長安,何不速入宮辦差,為朕分憂?」

邵言瞥了一眼緩緩退去的使者,然後又朝天子一躬答道:「臣雖身歸長安,心卻隨妻子家眷在魯,茫茫然然,不敢稍誤陛下,故暫不入宮。」

楊宏卻是淡淡一笑,有些不懷好意地問道:「卿不敢入宮誤朕,倒是敢先去見潞城侯?莫非在卿心中,潞城侯反在朕前?」

天子果然對自己的行蹤一清二楚,饒是邵言早有準備,此時還是心中一沉,不過他早已養成不露聲色的本事,便十分沉穩地答道:「陛下,乃天也,臣之渺渺,欲見於天,當乞天意眷顧,不可輕見也,而臣往見潞城侯,便如飲食,只在臣心中所想;且臣嘗受潞城侯教導,今潞城侯病重,臣不得不見。」

楊宏聞言哈哈大笑道:「朕道卿在魯地多年,或也學得滿嘴迂腐道理,不想卿口舌依舊如常,是朕多慮矣。」

邵言也不管天子是在誇自己還是在譏諷自己,只是微笑着看向天子,一言不發,似乎在等著天子開口解釋召他的來意。

楊宏哪裏能不明白邵言的意思,不過他也並不在意,反而十分放鬆地從座上起身,一邊舒展着身子,一邊向邵言問道:「卿方從潞城侯處回來,潞城侯如今狀況如何?」

「不容樂觀。」邵言搖了搖頭,臉上顯出憂慮之色,「以臣觀之,潞城侯五臟俱衰,恐不久人世矣!」

聽了邵言這話,楊宏也不禁皺起了眉頭,鄔景侯張溫剛剛逝世沒多久,潞城侯劉安也命不久矣,而此時,恰恰是需要朝局穩定的時候。

楊宏不禁考慮起來,自己是不是應該速度再加快一些,儘快完成自己的佈局。

想到這裏,楊宏又將眼神投向邵言,在佈局未能完成的時候,不如先破局,未來楊沐即位時,也能少一些阻礙。

「毅兒最近……可還好?」楊宏盯着邵言看了許久,突然幽幽地問道。

邵言心中一驚,臉上為潞城侯而憂慮的神色散去,換上了一抹微笑:「吳王為政賢名遠播四方,臣聞吳國百姓甚至有為吳王設生祠者,以臣料之,南人心附大周在望,乃陛下之福也。」

這樣的回答很俏皮,既回答了天子的問題,又隱晦地表示自己與吳王沒有直接聯繫,比起直接否認與吳王的關係,可要高明多了。

然而楊宏卻並不買賬,而是淡淡笑道:「卿為毅兒從事多年,何今日一旦棄之?若非卿一回長安便去見潞城侯,朕幾欲信卿之言也。」

聽楊宏這麼直接地指出來,邵言有些發愣,他算是明白了天子為何要在龍台殿召見他,天子的這句話如果傳到別人耳朵里,難免會引起不小的風波,而龍台殿專為重臣討論機密事而建,在這個地方談論這種事情,就不會被外人察覺。

片刻的愣怔之後,邵言微微偏著頭,看向楊宏,有些奇怪地問道:「陛下莫非以臣為吳王羽翼?」

見楊宏不答,邵言稍稍停頓了片刻便繼續解釋道:「吳王為太子時,臣為太子少傅,昔吳王初罷太子時,臣時有與王通信,王敏而好學,故與臣所交者皆學也,然自臣奉詔相魯之後,便斷了消息,如今已有數載,便是臣欲為吳王從事,亦不可為也。」

「既非為毅兒從事,卿歸長安后,便去見潞城侯,又是何意?」楊宏沉聲質問道。

邵言聞言,卻是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說道:「臣在魯國時便聞,潞城侯世子朗與太子來往甚密,臣與潞城侯府相交,如何又成了吳王羽翼?」

楊宏被邵言這話說得啞口無言,心中泛起了陣陣殺意,可是又有些憐惜邵言之才,一時間糾結了起來。

「昔日偽梁尚書僕射蒙伯如……是卿舉薦給毅兒的吧。」大殿中沉寂了片刻,楊宏突然又問道。

邵言猶豫了片刻,還是十分老實地點了點頭:「是臣所薦,是時吳王恐懼陛下,臣是以為吳王薦伯如,臣囑吳王曰:伯如以忠而得天下之賢名,王求之以為太傅,是表己忠心如他,可釋陛下之疑。」

楊宏隨即冷哼一聲說道:「爾與那蒙伯如皆有非分之想,以為朕不知耶?」

話音未斷,楊宏十分霸氣地揮了揮衣袖說道:「朕之耳目遍佈天下,天下有誰能瞞過朕!爾若如實而言,朕尚能饒過爾等性命,若執迷不悟,休怪朕手下無情!」

邵言此時卻彷彿看淡了一切一般,向楊宏長揖一拜,隨即說道:「陛下欲令臣死,臣自當赴死,如今太子地位已固,陛下當無憂才是,吳王遠在廣陵,又受陛下疏遠,如何能與太子抗衡?陛下欲以此殺臣,臣卻心有不服也。」

「朕在之時,太子穩若泰山,朕崩之後,爾等豈能不發難?」楊宏淡淡地說道,瞥見邵言聞言后臉上露出的那一絲震驚,楊宏又輕嘆一聲,向邵言勸誡道,「朕若真欲殺爾,何必召爾至此,卿有安邦定國之才,朕不忍輕廢,卿若能舍吳王,而依太子,朕便能安心了。」

「陛下有意,太子卻未必領情。」聽天子這不靠譜的話,邵言不由得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朝楊宏深深伏拜道,「臣既失信於陛下,不敢再留侍陛下身側,若陛下賜臣一死,臣即伏罪,若陛下恕臣死罪,臣乞歸河東,侍弄田畝,贍養老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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戾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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