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難道?

第167章 難道?

上午,建康城東某私第,此時已被兵馬圍得水泄不通,其中一處房間內,皇太子蕭綱看着眼前榻上平放着的屍體,只覺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說不出來。

臨賀王蕭正德死了,死不瞑目,而且死相有些滲人,看上去死前十分痛苦。

這是發生在昨晚的事,蕭綱一大早收到消息后,立刻趕來這裏:臨賀王外室柳夫人所住別院。

按照臨賀王府佐官的說法,臨賀王是猝死,但無論死因如何,蕭綱知道自己必須第一時間掌握案情,以免案情出現不必要的「發展」,以至於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看着蕭正德死透了,蕭綱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幾個官員候在左右,等候太子垂詢,後邊傳來啜泣聲,官員們卻當做沒聽見。

哭的人是誰,他們清楚,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不想招惹麻煩,此事牽扯到一件醜聞,他們可不敢碰,否則要倒霉。

如今太子殿下蒞臨,正好由太子處置這棘手的事情。

詢問案情的蕭綱,此刻背着手,看着床邊散發着些許白煙的香爐,問:「臨賀王,果然是意外身亡?」

一名官員回答:「回殿下,下官仔細看過,確實是意外身亡,身上並無明顯外傷,也無明顯中毒跡象。」

「那麼,是猝死?」

「應該是。」

「應該是?」蕭綱說完,轉頭看着那官員:「你,想讓陛下聽到如此回復?」

「確實是猝死。」官員的語氣立刻堅定起來,其他人趕緊附和:「殿下,昨晚臨賀王的侍衛戒備森嚴,未發現有人潛入別院的痕迹。」

「殿下,臨賀王畢竟...畢竟是知天命的年紀了,下官仔細問過,昨晚,臨賀王喝了不少酒...」

「可能因此半夜突然發病....」

那官員瞥了一眼蕭綱,小心翼翼、斟酌用詞:「下官辦案多年,也曾見過..見過馬上風...」

聽到「馬上風」,蕭綱眉毛一揚,官員趕緊解釋:「房中之事,雖然也能延年益壽,但處置不當,亦可以殺人....」

「你們能確定么?」蕭綱又看起那香爐,幾位官員忙不迭點頭:「確系如此,下官確認無誤。」

「那,外面到處在傳的,大俠燕叄鷹,是怎麼回事?」

「回殿下,這是別有用心之人造謠、傳謠,意圖詆毀臨賀王聲譽!下官已經佈置下去,安排人手,嚴查謠言,絕不姑息。」

「好,寡人,自會向陛下稟告,你們...」

蕭綱再次看向這幾個官員:「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心裏要有數。」

后五個字,語氣特別加重,幾位知道言外之意,不住應諾。

蕭綱看着榻上那死不瞑目的堂兄,良久,欲言又止。

死不瞑目是事實,蕭綱可以看出,堂兄蕭正德死前頗為痛苦,與其說是「馬上風」,不如說是中毒。

馬上風是猝死,按說不該是這種死相,但又沒有明顯的中毒跡象,所以,也就只能以猝死為結論。

蕭綱仔細看着堂兄的遺容,是為自己看的,也是為父親看的,噩耗傳入宮中,也不知父親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不過,這樣也好。

你死了,我省心,父親也省心了。

蕭正德當年曾經是蕭綱父親蕭衍在潛邸時的嗣子,後來蕭衍在改朝換代前,有了親生兒子,於是蕭正德返回本宗。

未能成為太子,於是對此耿耿於懷。

也許,蕭正德認為正是自己成為嗣子一事,為養父(伯伯)帶來帝王氣,才讓養父臨朝稱帝,結果養父過河拆橋,於是怨恨不已。

以至於叛逃北虜,以『梁國廢太子』之名尋求庇護,結果不受北虜待見,又灰溜溜回來。

天子既往不咎,但蕭正德不知悔改,為非作歹,天子屢次寬容,其人卻愈發得寸進尺。

無論公德私德,都亂得一塌糊塗,蕭綱當然知道蕭正德的所作所為,但父親一直寬縱,他也無可奈何。

蕭綱知道父親是汲取了前朝教訓,因為宋、齊二朝屠戮宗室導致神器易主,但父親寬容太過,蕭正德有恃無恐。

對於蕭綱來說,有一個很嚴峻的問題等着他解決:將來父親不在了,他即位后,要如何處置臨賀王?

流放嶺表?軟禁在京城?還是外放州郡?

無論是哪種,都不好,但放任不管,那就是養虎為患。

蕭綱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父親不僅對蕭正德,對許多為非作歹的宗室,以及他凶頑的弟弟,都很寬縱。

甚至都不做實質性的懲罰。

父親這麼做,將來他即位後會更難做,因為到時候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現在,蕭正德死了,問題迎刃而解,蕭綱真的鬆了口氣。

所以,這件事不能有別的結果,蕭正德就只能是「猝死」。

如果說是遇刺身亡,朝廷的臉面往哪擱?由此出現的謠言,更像是事發後有人故意編的。

如果說是投毒,那好,最有嫌疑的「柳夫人」,該如何處置?

蕭綱早就知道,蕭正德的柳夫人就是長樂公主,即蕭正德的妹妹、他的堂妹,但是,父親一直不知道。

或者裝作不知道。

這個秘密,其實已經不是秘密,但不能戳破、放到明面上來說,蕭綱不僅要避免父親傷心、保住自家的臉面,也要保住陳郡謝氏的臉面。

畢竟,長樂公主的夫婿謝禧,如今身居高位,事情傳出去,怎麼辦?

這是家族醜聞,絕不能公開,而且,『柳夫人』也沒理由對臨賀王投毒,兩人所出二子,是不可能繼承臨賀王王位的。

長樂公主早已不在人間,所以柳夫人唯一的依靠就是臨賀王,殺了臨賀王,對她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蕭綱知道堂兄身亡的原因只能是猝死,沒有第二種可能。

這就是死因,最合適稟報父親的死因,至於臨賀王喪命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可以暗地裏查,但明面上絕對不能說。

房內沒有閑雜人等,那幾個官員跟在旁邊,蕭綱讓人用白布把堂兄的臉蒙上,問:「臨賀王的死因,必須認真查辦,但不得聲張。」

「是,殿下。」

「傳謠的源頭,查到了么?」

「回殿下,正在查,臨賀王剛出事,流言就冒出來了,下官以為,造謠的人,也許和臨賀王之死有關。」

「你們知道就好,此事要抓緊,說不定臨賀王確實是被人毒殺。」

「是,下官明白。」

「此事,旁人不得過問,但有進展,直接向寡人稟報...」

「是...」

外面突然傳來動靜,有人在高聲咆哮,聲嘶力竭,侍衛來報,說臨賀王世子來了,因為情緒激動,所以衝撞維持秩序的東宮侍衛。

「讓他進來。」蕭綱吩咐,「寡人在此,不會有事的。」

後院,房間里,柳夫人愣愣坐着,眼睛哭得紅腫,因為從昨晚哭到早上,喉嚨都要哭啞了,所以此時只是啜泣。

昨晚發生的事情對於她來說,就是噩夢,難以忘記。

當時,她正和蕭正德纏綿,對方忽然就口吐白沫,渾身抽搐,意識模糊。

她嚇傻了,回過神喊人時,蕭正德已經沒了動靜,瞪着眼看着她,面容扭曲。

此情此景,嚇得柳夫人驚聲尖叫,隨後天旋地轉,不省人事,再醒過來時,除了哭,就是哭。

蕭正德死了,似乎死於馬上風,但她沒親眼見過馬上風的死狀,所以不知道是不是,但蕭正德臨死前的痛苦,她看得真真切切。

所以,是中毒么?

飯菜里下的毒?茶水裏下的毒?那我怎麼沒事?

他吃過的、喝過的,我也吃過、喝過。

若有人投毒,那麼此人是如何做到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的是馬上風么?

柳夫人不停問自己,漸漸回想起事發前,兩人相處的一些細節,不知過了多久,她面色一變,看向梳妝台上放着的一盒香脂。

難道,難道!

她想到了一個可能,隨後面色變得慘白:能對香脂動手腳、又有投毒殺人意圖的人,就只能是他。

而且他知道自己不會親手塗抹香脂,所以不會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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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棟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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