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訓斥
「這......」張景泉一時啞然，顯然他沒想到紅陽女竟然還跟着問題，而且還是他最不願面對的事實。
「剩下的不是關鍵，紅陽女，我活了三十來年，算來算去就這麼一個親人，可他卻死在咱們的大敵錦衣衛手中，哪怕沒有我兄弟這一檔子事白蓮教與錦衣衛都要有決戰，為何如今不趁著此事向錦衣衛發動總攻呢？當然，我也不是假公濟私，反正此仇我必定要報，哪怕孤身一人！」
紅陽女遮掩在黑紗背後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張景泉的逃避她的話題，這並不尋常，看來告示上的確有另外的東西。
「張景泉，我不知白蓮教在你眼裏是什麼東西，但在我心中，這就是一幫志同道合的弟兄，無論他們哪一個，都是我的至親人不能割捨，我不會讓他們白白送命，而且還是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紅陽女，你！」張景泉氣急，同時也很是心寒，她豈能說自己的兄弟不相干呢？哪怕他不是白蓮教而死，但也與白蓮教有莫大的聯繫，至少告示上有一條罪名是與白蓮教私教密切，難道這不是白蓮教的責任嗎？更何況他自己身處白蓮教已經數年，這多年以來，沒功勞也有苦勞，甚至他還有幾次差些丟掉性命，難不成這也與白蓮教沒有瓜葛嗎？若真是如此，那他真的看錯了紅陽女......
就在此刻，卻聽紅陽女問道：「若想讓我出手，你便把告示上寫着的東西完完全全告訴在場的兄弟，讓大家看看你這位兄弟到底是為何而死，到底值不值咱們興師動眾向錦衣衛報仇！」
張景泉剛握緊的拳頭又鬆了開了，果真，無論怎麼做都逃不過紅陽女這雙眼睛，就好像清澈透明的玉石一般，能夠看透每個人的內心。
不過張景泉這次並不打算隱瞞，告示就在城門處貼著，只要隨意一人路過，便能看到，就算不識字，也可把按上面的每個字的形狀臨摹下來送到紅陽女面前讓她觀看，既然如此，張景泉又何必白費心思呢？
「沒錯，張衛的死的確還有另外一層原因，但這已是多少年前的事，更何況......那位姑娘還活着，性命為大，她活着為何要我兄弟一條命呢！錦衣衛純屬小題大做，殺雞儆猴！他們這麼做，何嘗不是向咱們白蓮教示威的一種形式？」
張景泉接下來便將張衛幾人凌辱女子以及事發坐牢，差些處死的事講述於兩側站着的這幫兄弟以及最高位子的紅陽女。
眾人聽完便沉默了，情感也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轉變，從一開始對張景泉的同情逐漸變成冷眼相看，他們又不是傻子，張衛雖是張景泉的兄弟，但也掩蓋不了他是禽獸的事實。
「被他欺辱的姑娘沒死？」紅陽女冷冷開口。
「沒死，只是......」
「只是什麼？」她的語氣愈發強硬。
「只是瘋了，聽人說整日藏於角落，不敢見人，也不敢見陽光，嘴裏還一隻喊著『別過來』之類的話......」張景泉聽張衛曾經提過一句，張衛訴說這些時，口氣並沒有愧疚，唯獨多了嫌棄與不屑。
「他是如何被官府放出來的？本來已定好處死，是你做了手腳？」紅陽女追問。
張景泉點點頭：「不錯，是我，正是我花費了大筆銀子，將衙門上下打點一番，這才讓他無罪釋放。」
「你可真是他的好兄長！」紅陽女拍拍手。
張景泉豈能聽不出紅陽女話中嘲諷之意，他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只是：「他是我兄弟，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他活了，那位可憐的姑娘呢？難道她就該瘋不成？這是什麼道理！張衛有你這位兄長，她沒有，所以她應當被凌辱，應當在最美好的年華變成如今這幅鬼樣子，卻連本應屬於她的公道都討不到？就因為她無權無勢沒有背景嗎？她活該這樣？」
一連串的疑問擊打在張景泉內心深處，令他一張臉燥熱無比，羞愧極了。
公道二字是多麼震耳欲聾，這是他窮盡一生想要追求的東西，為何加入白蓮，正是道義中所謂的大同吸引着他們，天下大同時，世間無任何不公，無任何姦邪，權利不再掌握在極少數人手中，人人享受相同的權益，那該是怎樣一幅美好的畫卷？
可就在前一刻，他為了自己的兄弟，竟然變成曾經最厭惡的人，他本是那位姑娘，卻活着了自己。
屠龍的少年終究變成惡龍，張景泉雖不明白這個道理，可在某一瞬間，他噁心自己的所作所為。
「希望你永遠銘記進入教派的初衷以及教義，我們為之奮鬥的一切只為了兩個字——公平。當然，我明白你們當中有許多人入教僅是為了生存，能有一頓飽飯不至於餓肚子，可人嘛，總有比吃飽更加偉大的事業，太過高深的話我不會去說，因為我們的目標簡單卻又直接，讓已經崩壞的國家重新回到正軌。」
兩側站着的兄弟們盯着紅陽女，每逢迷茫之際，在她身上，永遠能找到最正確的答案。
就像如今，這怕是他們入教以來經歷最為嚴峻的危機，人心渙散，終日惶恐，可紅陽女又一次帶給了他們希望，這般偉大的事業，他們又有什麼理由放棄呢？
「張景泉，我不怪你剎那的疏忽，張衛是你兄弟，論在場的人沒有一人有你感情深厚，所謂莫經他人苦，不勸他人善，人們之間很難感同身受。所以你想報仇，我絕不會攔你，但白蓮教的弟兄們，我不能放任他們一個個去送死。錦衣衛，我是遲早要對付的，可並不是現在，盲目出擊，只會令情況更糟，真到那麼一日，我要你記住，白蓮教絕不是為了一個畜生不如的傢伙，而是為了天下大義！」
張景泉低下了頭顱，他低沉道：「紅陽女，是我錯了，當初我就不該救他，讓他死在刑場該有多好......」
「人各有命，該死的時候誰都躲不掉，更何況俗世的情感，本就難以割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