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中宮

孤星門，落星閣。

這裏一向是孤星門眾位長老齊聚的地方，更是孤星門之中全力最為集中之地，往日裏的長老們為了門派之事在這裏議事，總是沒說上兩句便爭吵不休，難得有消停的時候，然而此刻，這裏卻安靜的可怕！

因為此刻，那先前還是孤星門十大長老的白若，已然橫屍閣中，他體內的鮮血更是溢了一地，在地上勾勒出了別樣的詭異。

出塵仙子，你公然在落星閣上動手殺人，怕是不太好吧。或許此刻敢公然指責於出塵仙子之人，也唯有掌門一人而已了。

怎麼不好了？要怪就怪他自己，觸怒了我的逆鱗！

出塵仙子高傲的仰起頭，似乎殺個人在她看來不過如同殺死一個畜生一般。然而其他長老卻不這麼想，在白長老身上，他們分明看到了自己將來的影子......

掌門啊，白長老屍骨就在地上尚未入殮，便是為了他，這件事也不能就此罷休！如果今日此事不能善加處理，那來日是否其他精英弟子與我門中長老發生衝突，便也可以仗着實力高強，將長老盡皆殺戮了呢？

我們這些長老，實力比之那些精英弟子，確然十分低微，但是這並不就代表着我們可以人盡可欺，再怎麼樣，我們也是對門派有了極大的貢獻。怎麼，現在出塵仙子突然出手，當真是要卸磨殺驢，重新再立個乾坤了嗎？

你這妖女，不要以為在孤星門中沒有人可以對付你。等楚星寒出關之日，就是一掃你傲氣之時！

聒噪！

見到坐於下方的長老們紛紛鼓噪了起來，便是強如出塵仙子，心中也不由得煩躁了起來。其實依她的心性，自然是要將在座所有反對的聲音統統消滅掉，以殺來止住，當真最輕鬆不過了。

但是掌門，卻未必允許她這麼做。畢竟在座之人雖然不是門派中頂尖如同精英弟子的力量，但卻也是門中不可或缺的基石，死了哪一個都有些許不便，更何況他早已冷眼看出，出塵仙子已然有大開殺戒之意，更是要提前制止。

這件事，之後我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待，各位先回山門吧！

掌門盯着卧倒在地上的屍首，口中淡淡的道。然而雖然他語氣平淡，聲音更是弱不可察，但是卻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可是掌門，這事情難道就這麼算了？

下方坐於首座的長老皺着眉頭道，此人相貌奇異非常，雪白的鬍子拖了一地，兩邊的眉毛同樣如雪般純凈，於眼側垂下，落入了鬍子之中，不能分辨。

怎麼，還想抬出楚星寒來壓我么？即便他被譽為孤星門千年難遇的天才，但也不過爾爾，你們可以替我轉告他，我這幾天要調教入門弟子，便在我接天山哪也不去，就等着他的大駕光臨。傳話之人可以將我的話原封不動的傳遞給他，看看他聽了我的話之後到底是何反應！

掌門人沉吟不言，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身側的女子就願意退一步求得海闊天空。此刻的出塵仙子說話更加咄咄逼人，同時她身上的殺氣也是越來越濃，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要出手。而以她的實力，若要當真暴起發難，恐怕即便是掌門人星長空，猝不及防之下也很難阻擋的住。

還要我重複一遍么？今日之事就先到此為止，你們都退下，不要再在事上做過多糾chan，不日我自然會將處理結果公之於眾，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如果說前陣掌門人還在冷眼旁觀，那麼此刻，他無疑是動了真怒。劉安卻知道他的怒火到底因何而起，原因無他，實在是這些長老們太不懂得察言觀色了，便是遠遠站在一旁的劉安都感覺到了那女子身上的殺氣，而這些長老死到臨頭卻渾然不知，還想要為自己掙得一絲半點的好處，這怎能讓星長空不怒？

既然掌門都親口允許給我們一個交代了，那我看，我們還是散了吧。

就在眾人猶豫之時，一個蒼老無比的聲音突然間自下方傳了過來，這聲音劉安分外熟悉，不是那顧往長老，卻又是誰？而劉安循聲望去，眼前的一幕更是讓他無比吃驚。因為不過短短片刻功夫，他的頭髮居然已然白了大半邊！

哎，掌門人今日包庇她的罪責，這該如何是好......

散了散了，掌門人既然說了會給我們一個交代，那麼他是自然不會食言的，我們只管拭目以待便好了。

走，此地不宜久留。

一陣風吹過，整個落星閣門扉大開，一陣接一陣的冷風自門外吹了進來，像是有誰在低聲哭泣，又像是在輕聲詛咒。

人都走了，師妹。既然如此，你便也該走了吧？

掌門人星長空又恢復了他一貫波瀾不驚之態，他將右手手指伸chu輕彈，地上白若的屍首上隨即出現了一簇淡藍的火苗，不過瞬間，屍首連同地上的血跡，就被這藍色的火焰燃燒殆盡，冷風吹過，什麼都沒有留下。

哼，這些所謂的長老，自門派建立之初便沒有一點長進。不以自己卑微不能有所寸進的實力而感到悲哀，反倒沉溺於重重瑣碎之情，日日勾心鬥角，扼殺門派新鮮血液，當真讓人作嘔。

出塵仙子悄然立起，移步向劉安走了過來。

這些事情，你知道便好，又拿出來說作甚？當真要將孤星門鬧個雞犬不寧，你才甘心么？罷了，你才剛剛出關，有些事情還等着你去辦，我也就不留你了。念琪，你且過來，劉家無量般若泉一事，我還要麻煩你為我講解一番。

星長空無奈的搖了搖頭，接着轉過來對着念琪吩咐了起來。

秉掌門的意識--你先走，等等在山腳等我。

看念琪的樣子，顯然對於掌門人傳召心中有數，是以臉上並沒有吃驚。她先是對掌門人恭敬的鞠了一躬，接着才款步走上前去，不過走之前，她卻對着劉安低語，囑咐他在山下等候，想來必然有些事情要對自己交待。

念琪為掌門傳召，一時半刻必然脫不開身。你既然已為吾之親傳弟子，那就且先跟我走，讓我先教你一點東西吧--放心，不會耽誤了你和你小情人的約會時間的。

念琪走遠，那被眾人成為出塵仙子之人卻緩緩走了過來。隨着她走進，劉安這才能將她的一切盡收眼底。顯然她居於掌門之側時，周身總有一層薄霧阻擋他人窺探，而此刻隨着她走進，於她身邊環繞的霧氣終於悄然消失，她的真身，就在劉安望着她怔怔發愣之時，悄然立在了他身側。

在想什麼呢？

雲霧繚繞在劉安身邊，便是和這女子通行了一段時辰，劉安依舊神情恍惚，彷彿自己身在夢境之中一般。

方才剛剛走出落星閣，這出塵仙子隨意於地上一指，便升起了一道祥雲，而劉安，便如做夢一般，隨着出塵仙子踏了上去。白雲緩緩升空，載着兩人向遠方飛去！

我在想，我到底哪點比較強，能讓出塵仙子你看上我，將我收為親傳弟子。

劉安盯着她妙曼背影，心中所想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然而還有另一句話，他卻並沒有說出來......

上賊船了！

這是劉安的第一感覺，也是劉安真正的念頭。劉安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點特殊，能夠讓這技藝高超的出塵仙子看上，並將自己收為其親傳弟子。

而且劉安雖然平日裏對自己的實力有很強的信心，但是他卻也不是一個狂妄自大之人，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重，劉安還是能分辨得出的。即便自己或許真的有所潛能，但在這人才輩出，千里挑一的孤星門，自己的潛能與實力，並不是嶄露頭角的後輩，更不值得出塵仙子如此大張旗鼓的將自己收入門下！

那如今看來，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自己那些秘密，無論是自己秘密修習的化蛇妙訣，還是懷中的神秘黑盒，以及無量般若泉的泉水，恐怕至少有一樣，已被這出塵仙子所知曉！

已死白若長老的話，此刻更是在劉安心頭浮現而出：這不公平！為何你想要讓他當你的徒弟就可以，而我卻不行。別人不知，難道我還不清楚么？你分明是看中了他體內蘊含着的妖力與佛力，想要拿去用作藥引！

難道說，這出塵仙子收自己為親傳弟子，當真會如那白長老所說，將自己用作藥引？

其實我之所以收你作親傳弟子，是因為，我看上你了......

劉安聞言訝然的抬起了頭，而此刻那出塵仙子卻也正好轉頭，四目登時直勾勾的對視在了一起，雖然中間有面紗阻隔，但是劉安卻還是將那面紗之後的容顏，看到了些許。

而這些許，已足夠劉安回味無窮！

噗，你這小孩倒也單純，我說什麼你都信，騙你玩的！

看到劉安看自己看傻了眼，出塵仙子不由得對伸chu手指在他眼前一晃，劉安這才回過神來，一時間顯得好不尷尬。

那你究竟為何收我為徒，而且看樣子，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劉安盯着她的雙眼道，似乎渾然忘記了先前她殺人不眨眼的樣子。

因為你很適合做我的徒弟，而且我也需要你蘊含着妖力與佛力的血液，之後可能更要從里那裏借得一些無量般若泉的泉水...怎麼樣，聽到這裏，你害怕了嗎？

出塵仙子饒有興趣的盯着劉安瞧著，似是想要將他整個人都看穿。

如果是那白老頭提出，我當然感覺到害怕，但是你...直覺告訴我，你對我沒有惡意。劉安平靜的回望過去，雙眼平靜，不含一絲雜質，便是出塵仙子也不由得一愣。

你倒也有眼光，不錯，我與那白長老不同，根本就沒有加害你的意思，而且我也不屑這樣做。出塵仙子沖着劉安微微一笑，接着才侃侃而言，繼續道：

我孤星門中固然有許多如同白若，顧往之類的垃圾，但是卻也不乏許多真正的高人義士。他們才是我孤星門屹立至今，依舊不倒的根本。我既然將標榜的如此之高，自然不會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你。你且放心。不過我現在帶你出來卻不是為了說此事，只是想問問，你對剛剛發生的事情，有什麼評判。

我，我能有什麼評判，你不過殺死了一個人渣而已。劉安不解的盯着出塵仙子，搞不懂她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不，不僅是這些，難道你心中就沒有對此，對這個世界有所偏見，忿恨么？難道你就不怪掌門何以用此人當做一派長老么？難道你就沒有對或許和你有同樣下場的人抱以惋惜，難道你真的不想在落星閣中放手大殺一場？

出塵仙子像是看穿了劉安的內心，步步對其緊逼。

或許，或許有吧......

劉安遲疑着道，不知怎的，於他眼前又晃過了先前邵家被滅族的一幕，更有自己的父親幾乎粉身碎骨的躺在船上，還有那被自己一怒之下滅掉的眷家...殺，或不殺，善良，還是邪惡...這些東西在劉安腦中交織，讓劉安一時間迷茫了起來。

你可知，何為和合之境？看到劉安一臉迷茫的樣子，出塵仙子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提了這樣一個突兀的問題。

待完成煅骨之後，丹田氣海無法將真氣完全容納，這時真氣就會上升，融入胸腔，五氣朝元，氣功大成......

劉安喃喃著道，此番口訣他早已爛熟於胸，卻不知此時此刻，出塵仙子突然提出這個問題，到底意欲何為。

那真氣既已大成，接下來的中宮還要修得什麼？出塵仙子似笑非笑的反問了起來。

是啊，既然真氣在和合之境界就已修得大成，那還要繼續什麼修行呢？劉安經此一問，居然也變得迷茫了起來。

其實中宮之境，說玄也玄，下至親傳弟子，中至門派長老，上至精英弟子，莫不在這中宮之中。但若說其平常無奇，卻也不無道理。因為中宮之境雖然劃分三層，但是其實修行不過一步。若是當真天賦奇異，便是如那天子一般，一腳跨過數個大境界，也不是不可能的。

出塵仙子立於劉安之側開始諄諄誘導了起來。

還請仙子明示。

劉安聽其之言，不由得雙眼一亮，原來出塵仙子邀自己上天一游，當真是為了點撥自己，讓劉安的實力有所進步，這當真讓劉安始料未及。

但是同樣也讓劉安欣喜若狂！

自劉安開始修行以來，在無雙城內接觸的，最多不過和合之境的人物，再往上的人，劉安便沒有接觸。小的時候，劉安以為和合之境就是修行最高峰，但是隨着他漸漸長大，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但是這反倒讓劉安更加好奇了。

而之後，那摩柯迦葉的傳說在無雙城傳播開來，因為他是這小城之中第一個有名姓的中宮高手，一時間更是讓劉安沉醉於那個傳說中的境界。再後來仙劍們插手三城爭霸之事，劉安第一次知道了中宮也分若干境界，王級九階、皇級九階、聖級九階，每一層次都是足矣讓世人景仰的存在。

然而即便知道中宮的劃分之境，劉安卻依舊不得其中修行要旨，即便他懷有化蛇妙訣，一力破萬巧，說不定這般修行下去肯定也能到中宮之境，但是其中辛苦，自然唯有自己知曉。

而如今，出塵仙子突然出言點撥自己，這怎能不讓劉安欣喜非常？

親傳弟子，乃是中宮之境，而精英弟子，也是中宮之境。其實中宮之境，說白了，不過是修鍊自己內世界的層次而已，只要將自己內世界修鍊有成，自然脫離中宮之境，到達了下一個層次。而修鍊內世界，首先要感悟外在的世界，不先入世修行，證你自己的道，是無法踏入中宮之境的。

出塵仙子神秘的道。

證道，證得自己的道？如此話語自劉安口中說出，便是劉安自己，一時間心中也澎湃不已。

但是當然，困惑也同樣越積越多。

是啊，

其實我前面講這麼多，簡而言之不過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出塵仙子很認真的盯着劉安的雙眼道。

這麼說來，天地是殘忍的么？劉安皺着眉頭道。

不，天地並不殘忍，殘忍的是生命本身。出塵仙子對着劉安微笑道：如果天地僅孕育一個生命，自然對其公平，十個自然絕無話說，百個也同樣能夠做到，但是如果成千上萬，乃是動輒億兆呢？天道渺渺，一步若錯，滿盤皆輸。唯有將自己身心暗合天意，這樣才能讓自己走入正軌，修行至大成。

原來是這樣，原來中宮就是一個感悟外在世界，修鍊自己內世界的過程...多謝出塵仙子，不，多謝師尊點撥。

劉安恭敬地對着出塵仙子鞠了一躬，到這時他才當真認她做了自己的老師。

其實我帶你來高空之中，只是希望你能看這孤星門到底有多少山川，在下方看起來很大，但是實則也不過如此，皆為這雲霧之中成千上萬座山feng中普通的一員罷了。

出塵仙子將玉指指向下方的山feng，劉安悠然看去，忽然間覺得自己已然將整個世界踩在了腳下。

不過雲頭卻也越降越低，不過時便已能看到下方的落星閣了。

師父的教誨我自然明白，修行之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斷然不可狂妄自大，自掘墳墓。

雲朵漸漸靠在了大地之上，劉安自其上躍下，對着出塵仙子恭敬的作了一揖。

你知道就好，回去再勤加修鍊吧。其實按照門派的規矩，親傳弟子的實力，至少也應該是中宮之境，不過以你如今的層次，要跨這一步，卻也不難。三日之後便是普通弟子晉陞親傳弟子的比試，你得了魁首之後，再來我的接天山找我吧！

白色雲朵漸漸升空，伊人已然消失不見，唯留一句餘音，在山川之間回蕩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