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想法
河邊,彭均和同伴張羅著炙魚(烤魚),成功點起篝火,李笠坐在一旁,看着聲稱「炙魚手藝很好」的彭均折騰。
他烤魚的手藝還行,但用篝火烤魚很容易把魚熏黑、烤焦,所以就不獻醜了。
李笠知道野炊時用篝火烤魚要講技巧,否則烤出來的魚不好看。
這個問題,對於普通人來說不是問題,反正吃起來好吃就行,但彭均炙魚的手藝不錯,炙出來的魚外表焦黃而不是焦黑,看上去就讓人食慾大增。
達到「夜市攤」的水準。
李笠用篝火烤魚的水平一般,反正達不到「夜市擺烤魚攤生意火爆」的水準,他見彭均把烤魚(炙魚)弄得如此飄香,由衷佩服對方的手藝。
因為沒有佐料,所以香味較淡,但大家肚子都有些餓了,所以烤魚的肉香勾動饞蟲,一個兩個的肚子都叫起來。
幾個少年聚在一起吃烤魚,彭均又多炙了幾條,動作十分熟練。
隱約間聽到步障那頭傳來歡聲笑語,李笠想了想,把彭均拉到一旁:「我說大鯰,你烤...炙魚手藝不錯?」
彭均滿臉自豪:「那是!說到炙魚,我可是....」
李笠打斷了彭均即將開始的滔滔不絕,又問:「你...會鐵網炙魚么?」
「鐵網?什麼鐵網?網不是麻繩編的么?」
「呃...好吧,我說錯了,你會鐵板炙魚么?」
「鐵板?用鐺就行了,再說那叫煎吧?」
一番對話下來,李笠撓撓頭,思來想去,還是很好奇,再問:
「我說,你這炙魚手藝不錯的話,怎麼沒想開個食攤?」
「食攤?你莫要說笑了...」彭均笑起來:「炙魚能賣幾個錢...」
「往來鄱陽的商旅,有錢的若要吃酒菜,自然會去食肆、酒肆,手裏沒錢的,湊合著吃魚鮓下飯也可以,誰還吃炙魚?」
「再說,炙魚得慢慢炙,要注意火候,不然容易焦黑,食客哪有那性子慢慢等喲...」
說到炙魚,彭均的話就多了起來,他雖然未成年,但自幼跟着家人做事,所以不是懵懂幼童,心思總是有一些的。
他也想過法子賺錢,但很難,畢竟半大不大的少年,能想到什麼法子賺錢?就只能學別人那樣賣魚。
李笠看看正和武祥說話的幾個少年,問彭均:「你帶着兄弟們賣魚,指著這賣魚錢過活,手頭能寬鬆?」
「唉,只能混個肚飽...」彭均說着說着,開始嘆氣:「我們連半丁都不算,魚市裏那麼多成人在攬活,我們平日行事不咋咋呼呼的撐起場面,怕是連混個肚飽都難。」
『所以,這是魚市惡少年的心聲嘍?』
李笠如是想,不過他倒是能理解一個人為了賺錢而撐場面,後世許多大老闆即便實際上負債纍纍,也要人前光鮮,這沒什麼奇怪的。
但看上去咋咋呼呼還有些「腦子轉不過彎」的彭均,居然頗有想法,這讓探出口風的李笠不由得心中一動。
他聽彭均念叨了一會,心中計議已定,正色道:「大鯰,我這裏有個項目...啊,掙錢的法子,你有興趣不?」
彭均聞言來了精神,見李笠頗有主意,便想聽聽對方有何掙錢的法子。
李笠說話的聲音忽然充滿磁性:「吶,這個掙錢的法子,我叫做項目,這個項目投資少、利潤高,當月投資、次月回本,包教包會,歡迎加...咳咳,加把勁就能賺錢...」
兩人正嘀嘀咕咕間,遠處的營地忽然騷動起來,不一會,有人在拆步障,其間有數輛牛車緩緩出來,往鄱陽城方向走。
看樣子是要打道回府,不過天色尚早,李笠好奇心起,便壯著膽子到營地去打聽消息。
他用一條炙魚,從柳府一名僕人那裏打聽到一個不得了的消息:
「聽說,我是聽說啊,聽說有人造反,聚集黨羽攻打郡縣!」
李笠聽了真是吃一驚:「什麼?造反?」
「對啊,聽說鬧得很大,就是這個月的事,是安成郡出的亂子,聽說妖黨佔了安成、廬陵,連南昌也有逆賊在躁動!」
「郎主怕逆賊也在鄱陽有同黨,暗中圖謀不軌,便讓家眷趕緊回城!」
。。。。。。
鄱陽郡署,一處官舍,李笠正與劉德才交談,這幾日鄱陽城內流言滿天飛,都是關於安成郡妖黨造反之事。
流言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內容有很多,李笠想聽最真實的消息,所以來找劉德才打聽消息。
「那是安成郡先出的亂子,安成郡,在豫章郡以西,是江州和湘州之間往來步道的必經之處,那裏有大族安成劉氏...」
劉德才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沾水在案上畫示意圖,以便讓李笠好理解幾個關鍵的城池位置。
「安成劉氏,那是漢時劉氏封藩延續下來的香火,而此次聚眾作亂的人,正是出身安成劉氏,姓劉名敬躬。」
「他妖言惑眾,又以妖術迷惑人心,幾年下來,信徒甚眾。」
「剛過新年,他就聚眾作亂,安成官員猝不及防,只能倉皇出逃,安成郡隨即被亂兵所佔,而其黨羽在廬陵郡響應,很快便攻破郡治。」
「妖黨氣焰囂張,居然僭稱帝號,置百官,簡直是沐猴而冠!」
「賊兵奪了府庫軍械,聚眾數萬,往豫章郡而來,郡治南昌城裏也有賊人躁動,看樣子是妄圖裏應外合...」
說到這裏,劉德才將杯中茶喝完,嘆道:「唉,那妖黨作亂,從起事到逼近南昌,不過半月時間!」
李笠趕緊斟茶,然後問:「怎麼官軍如此不堪,竟然讓賊人輕易得手,接連拿下兩處郡治,如今連南昌也岌岌可危?」
「此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為叔說多了,你也聽不懂。」劉德才點了點案上畫的草圖,「你看,安成郡在豫章郡以西,廬陵郡在豫章郡以南...」
「賊人若拿下南昌,向北就能逼近尋陽、湓城...」
「尋陽且不說,賊人若拿下南昌,分兵往鄱陽而來,走陸路也不過數日,他們還可以乘船走贛水順流而下,再入鄱水來鄱陽。」
「屆時鄱口首當其衝,白石村也就危險了。」
李笠看着草圖,面色凝重。
梁國的江州,若把政區比作一個圓(上北下南,左西右東),那麼豫章郡郡治豫章可以看做是圓心。
安成在左(西)、廬陵郡在下(南)、鄱陽郡在右(東),江州州治尋陽在上(北)。
豫章城若是被亂兵攻破,鄱陽也要跟着倒霉。
李笠對梁國的歷史不是很熟,除了知道有一場導致國家衰亡的大亂,對梁國其他時期發生了什麼事,基本上不知道。
所以,他不知道發生在大同八年初、江州地區的這場叛亂「威力」有多大,不知道其規模和影響範圍有多大,不知會不會波及鄱陽。
但他覺得這場叛亂應該沒有成功,別的不說,就說細節:妖黨那邊,首領劉敬躬已經稱帝,置百官。
剛攻下兩個小郡的郡治,就稱帝、置百官,這想法極其弱智。
李笠不住腹誹這幫人不懂得「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一副「過把癮就死」的草台班子作風。
可想而知帶頭的人及其骨幹完全沒什麼遠見,就是草台班子瞎胡鬧,搞不好兩三個月就完蛋。
劉德才見李笠面色凝重,以為他擔心家裏,便說:「不過你莫要多想,聽說豫章內史已經募兵守城,而江州刺史已經開始調兵救援。」
「之前,妖黨是有心算無心,所以官軍才接連兵敗,如今坐鎮江州的湘東王肯定會調精兵平亂,想來妖黨不會猖狂太久。」
李笠聽到「湘東王」,便問這位宗王什麼來路,和封國在鄱陽的鄱陽王是什麼關係,劉德才大概說了一下。
湘東王,是當今天子第七子,現任江州刺史,而鄱陽王,是當今天子侄兒,現任雍州刺史,湘東王和鄱陽王是堂兄弟關係。
江州是江防要地,按慣例自然是宗室坐鎮,湘東王是大同六年任江州刺史,按著前幾任刺史的任期來看,應該會在江州待上至少三、四年,然後回京,或者轉任別處。
說着說着,劉德才又說:「如今多有野心勃勃之輩行妖術,蠱惑人心,聚眾作亂,大同元年,我們鄱陽不就出了妖道?而如今,不光江州,別處也不太平。」
「阿叔,不知何處又有妖道作亂了?」
「不是妖道,是豪族,江州的安成郡有豪族作亂,我昨日....」
劉德才說着說着把聲音壓低,「我昨日聽人說,聽說嶺表以南的交州,去年年底也有豪族作亂,今年年初已攻破州治!」
「交州刺史、武林侯蕭諮渡海逃到廣州,朝廷即將調兵平叛,我聽驛使說,調的是嶺表官軍,就近平叛...」
「對了,武林侯是鄱陽王之弟...」
嶺表就是嶺南,梁國在嶺南的統治核心是廣州,州治番禺。
而廣州以南(西南)的交州,就是漢時交趾郡。
那地方太遠,李笠不感興趣,他只關心在江州西南部燃起的烽煙會不會燒到鄱陽。
『開什麼玩笑,我剛談好一個項目,要是戰火燒到鄱陽,這項目怕不是要黃了...』
李笠心裏想,想着想着忽然有了個念頭。
做什麼買賣,都不如打仗來得爽快,只要打了勝仗,獲利不比做買賣多得多?
作為個人的「發展規劃」來說,若是趁著豫章郡募兵而投軍,藉著平定變亂立軍功,然後憑着戰場情誼聚攏一群可靠的部下,在往後數年時間壯大隊伍。
那麼將來...
李笠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他自己沒有一身出眾的武藝,也沒有家傳的部曲私兵,無法在官軍平叛時「大放異彩」。
當了兵,搞不好連鎧甲都沒有,拿着把生鏽的刀上戰場,然後被流矢射中,卒。
或者另一種悲慘的結果:投軍后還沒來得及立功,那妖黨就完蛋了,屆時想脫離軍隊而不得,一家人被編入兵戶,比吏戶更賤。
想到這裏,李笠覺得這想法太不靠譜,還是從長計議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