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懦夫!

第214章 懦夫!

營地,軍帳外空地,李笠正在烤魚,不過手中木棍上叉著的魚已經被烤得焦黑,李笠卻依舊將其放在火上烤。

張鋌走近,見這位鐵青著臉,知道是因為一件事而窩火:台城來使,要求勤王諸軍停戰,以便讓乞和的侯景將兵馬撤走。

之前一直奮戰的鄱陽王世子及一些將領,當然不樂意,但更多的勤王軍將領沉默,之前一直避戰的大都督柳仲禮便順水推舟,下令各部兵馬暫時休兵。

所以一直積極為鄱陽王世子謀划、要給台城解圍的李笠,肯定是氣壞了。

張鋌坐在一旁:「李郎,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李笠烤著「碳魚」,幽幽的說:「侯景沒別的路可走,唯有攻破台城、控制中樞這條路能走,所以,他怎麼可能會撤?」

「他要是就這麼撤了,人心就散了,若是沒有立足之地,很快就會眾叛親離,最後身邊不會有幾個人跟隨,隨便幾個村民就能活捉他。」

「而皇太子居然要媾和,這就讓侯景確定台城快撐不住了,那麼,更要加緊攻城。」

張鋌分析:「李郎,我認為皇太子是權衡利弊后做的決定,一定是在提防邵陵王。」

「張兄,問題的關鍵不是這個。」

張鋌見李笠拿着烤魚木棍的手在微微顫抖,只能傾聽,也好讓李笠把胸中鬱悶發泄出來。

「侯景在壽陽募兵,備戰,意圖不軌,不是沒人提醒,鄱陽王都幾次示警了,結果...」

「侯景在壽陽起兵,號稱誅三蠹,朝廷平叛兵馬遲遲未動也就算了,周圍的州郡,在幹什麼?」

「侯景輕騎突擊,接連取譙州、歷陽,輕鬆地如同秋遊,這幫地方官在幹什麼?」

「采石磯,江防要地,居然沒人守,侯景就這麼渡江了,如同秋遊一般輕鬆,朝廷在幹什麼?」

「叛軍兵臨城下,奪朱雀航、朱雀門、宣陽門,輕鬆地如同啃甘蔗,朝廷在幹什麼?」

「叛軍圍了台城,勤王軍雲集,結果居然對峙了三個多月都沒解圍,這是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大梁幅員遼闊,兵馬數十萬,又有長江天塹,怎麼就被區區喪家之犬給圍了台城?」

「不止我,各地牧守、出鎮宗室,以及地頭蛇們,都會問....這個問題。」

李笠的胸膛起伏,明顯情緒開始激動,並且即將控制不住:「現在,現在!台城給出了答案,就是無能,就是慫,就是懦夫!」

「他們居然與叛軍媾和,媾和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讓地方牧守、出鎮宗室還有各地地頭蛇怎麼看朝廷?怎麼看皇帝和皇太子?嗯?慫貨、懦夫、德不配位啊!」

他一把將烤得碳化的魚扔到篝火堆里,咆哮起來:「台城再難,也得撐下去,多少將士浴血奮戰,就是認為朝廷能贏,現在要和談,就是承認打不過叛軍,那誰還給他賣命啊!!」

「勤王軍大部分在圍觀,只有我們一路推進,為此多少人陣亡,消耗了多少物資,無論是人,還是物資,已經快撐不下去!」

「大夥也就是見着台城在眼前,咬牙硬撐,結果..」

「最後的一塊遮羞布,台城的堅守、絕不妥協,是朝廷,是皇帝和太子的最後一塊遮羞布,可隨着和談,隨着停戰,遮羞布已經被扯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朝廷無能,懦弱,徒有其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從今往後,人心思變,皇太子就算將來做了皇帝,可威嚴掃地,又有何用!!」

李笠是真的被氣到了,罵罵咧咧,虧得張鋌做了佈置,讓左右全到外圍站崗,且不許任何人接近,免得李笠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被外人聽到。

李笠發泄一通,呼哧呼哧喘著氣,一臉不爽。

他本來可以作壁上觀,在鄱陽蹲著,小酒喝着,飯菜吃着,和妻妾夜夜「造人」,看着歷史「走進度條」。

然後投靠「大佬」陳霸先,得個三四十年太平日子過。

但是,天下不太平,亂世依舊躲不掉。

侯景之亂后,南方元氣大傷,被北方擊敗只是時間問題,後來的陳國不過是苟延殘喘,於是,到了末代君主陳叔寶執政時,煙雨江南迎來了渡江的隋軍。

陳國的國祚沒有梁國長,所以那個時候他若還活着,大概是六十多歲的老頭,一家老小還得在兵荒馬亂中苦苦掙扎、朝不保夕,豈不凄涼?

所以,李笠認為自己現在必須做些什麼,而不是默默旁觀。

年輕時偷懶走捷徑,任由侯景禍害江南,那麼等將來一把年紀了,還得在風雨飄搖之際,拉扯著一家子人求生,到時候更難。

雖然梁國是遲早要爆的,卻不該以如此慘烈方式崩潰。

李笠聽張鋌說過,宋齊、齊梁交替,戰鬥主要發生在建康以及長江上的幾個要地,譬如湓城、尋陽、夏口等等。

而侯景之亂一旦全面爆發,那麼波及範圍就很大了,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南方損失大量人口,一如人受創、大出血。

即便日後救回來,傷了元氣,人也廢了。

所以李笠才選擇留在建康,然後投效鄱陽世子,出謀劃策,要把侯景擊敗,解建康之圍。

效果是不錯的,箭樓推進戰術,使得勤王軍距離台城越來越近,再過兩三日,就要成功了。

結果台城那邊居然要媾和。

想着皇太子居然求和,還打算給侯景送糧,期盼把對方禮送出境,李笠算是明白,為何歷史上侯景之亂會鬧大。

從上到下,這朝廷都爛透了,即便沒有蕭正德做內應開城門,侯景叛軍一樣「憑本事破城」。

朝廷如同爛泥,而爛泥是扶不上牆的。

李笠覺得自己在建康這幾個月的努力,已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他一不姓蕭、二未深受蕭家恩惠,沒必要為此氣得吃不下飯。

「媾和就是認慫,讓各地官員、豪強地頭蛇看清楚,朝廷已經不行了!讓北邊的兩個魏國看清楚,梁國就是徒有其表的窩囊廢!」

「一國之儲君,就這點眼界,就這點出息,為了防弟弟,不惜屈膝求和,懦夫!」

張鋌等李笠罵完了,開始勸:「李郎,看樣子,恐怕台城之圍難解,萬一,萬一...可得早做打算。」

李笠點點頭:「當然要做打算,一旦無可挽回,我們得趕緊回鄱陽,我已經儘力了,那麼他們自己做的孽,自己承受。」

張鋌試着分析利弊:「那,何時回去很關鍵,是現在回,還是台城出事後回?」

「不急,現在還有機會挽回,不能一走了之。」

李笠恢復了平靜,又開始琢磨計策:「我罵別人是懦夫,自己可不能是懦夫!」

「李郎莫要意氣用事,既然要走,就得早走。」張鋌有自己的看法,擔心李笠氣昏頭,極力主張早做打算。

「現在走,無非世子那裏難看了些,但好歹能弄到船,把願意跟着走的人,都帶上。」

「若台城真的出事了,勤王軍各奔東西,屆時船不好弄,而且,恐怕半路上會不太平。」

李笠反問:「如何不太平?」

「若台城出事,各地豪強恐怕會蠢蠢欲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屆時無論是走陸路還是水路回鄱陽,都不會太平。」

李笠撓撓頭:「那,萬一侯景真的敗亡了?」

「李郎,朝廷如今這樣子,就算躲過侯景這一劫,也必然威信大跌,過不了幾年,皇帝駕鶴西去,宗王也會作亂,這世道,不會太平了,不愁沒機會渾水摸魚。」

李笠知道張鋌說得有道理,但他不打算這麼輕易放棄。

而且要如何向鄱陽王世子蕭嗣辭行,有些麻煩:現在走,就是臨陣脫逃,而之前,是他自己主動投效世子帳前的。

張鋌自告奮勇:「李郎,我留下來,東冶營就讓我管着吧,若戰事再起,我帶着他們繼續搭箭樓,好歹能助世子一臂之力。」

「世子那邊,就說時局不妙,為防萬一,先回鄱陽準備一二,一旦有變,至少,你還能拉起一支隊伍,為世子盡一份力。」

李笠沒有說話,沉吟著,良久,作出決定:「你的建議不錯,不過,我手上雖然沒有可戰之兵,但有腦子..我還可以想辦法!」

「李郎,事到如今,還能想什麼辦法?」張鋌搖搖頭,「勤王軍大部將領都在觀望,願打且能打好的鄱陽王世子,也差不多精疲力盡了。」

「即便十天半個月後,戰事再起,侯景有了時間作準備,必然針對箭樓推進的打法進行應對。」

「屆時即便鄱陽王世子繼續進攻,可其他勤王軍依舊不協助的話,鄱陽王世子無論是兵力還是物資,恐怕都撐不下去了。」

張鋌說話的時候,李笠在沉思,思來想去,念叨著:

「節奏,這是節奏問題,我們不能任由侯景帶節奏,也不能任由勤王軍圍觀,得想辦法破局,節奏,得由我們來帶,如此才有機會贏。」

「李郎,事到如今,還破什麼局喲!」

李笠忽然笑起來:「我有主意了!只要說服世子,按這主意來,那說不定幾日內就能定勝負!」

張鋌見李笠信心滿滿,只覺難以置信:幾日內就能定勝負?!

靠做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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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棟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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