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前途

第134章 前途

北風呼嘯的清晨,李笠被氣急敗壞的蕭勤追打,兩人一前一後,在迴廊、花園、小路上穿梭。

雖然李笠依舊跑得很快,雖然蕭勤依舊追不上,但兩人追逐的時間,已經比之前大大延長了。

營養過剩的蕭勤,經過這段時間的堅持鍛煉,體力和腳力有了明顯進步,所以能夠一直追着李笠,而不覺得氣都要喘不過來。

蔡全見着表弟喊打喊殺的模樣,又看看李笠不快不慢的跑着,心中無奈。

他阿耶返回襄陽,向大王復命的同時,帶去了蔡院主的一封信,院主在信中向大王表態,說要和十一郎留在鄱陽過年,以做對十一郎的懲罰。

到得來年,由王妃派人來鄱陽考校十一郎,考校合格了,十一郎才能回去。

當然,這是蔡平私下和蔡全說的,如今,大王派來的信使,帶來了這個決定。

蕭勤聽說自己不得回襄陽過年之後,哭了一夜,氣『阿姨』(生母)不為自己求情、反倒讓自己倒霉,恨自己一番努力,不得耶娘認可。

隨後如同瘋狗一樣,見人就咬。

蔡全硬著頭皮去勸,差點被咬,蔡氏見兒子氣瘋了,急得六神無主,只是哭。

蔡全實在沒辦法,眼見着已是早上,只能讓李笠來勸。

結果李笠一上來,就抽了蕭勤一個耳光,於是蕭勤紅着眼,追着李笠喊打喊殺。

眼見着兩位已經跑得差不多,蕭勤開始踉踉蹌蹌,蔡全使了個眼色,讓幾個侍衛一起跟上去。

「撲通」一聲,蕭勤倒地,被蔡全扶起來,灰頭土臉,卻氣急敗壞的指著李笠,嚎叫着:「打死他,打死他!」

蔡全等人不住地勸,蕭勤因為耗盡體力,已經沒力氣掙扎,嚎著嚎著就哭起來:「你們都欺負我,欺負我!」

李笠在一旁慢慢走動,等緩過氣來,近前,問熊孩子:「郎君為何生氣?」

「你!你竟敢打我!!」蕭勤嚎叫着,聲音有些沙啞。

李笠聳聳肩:「哦,郎君被人打了,氣成這般,喊打喊殺的,王妃被郎君砸傷了,怎麼不見王妃喊打喊殺的?」

蕭勤聞言愣了一下,嘴犟起來:「我、我不是故意的!!」

「但事實就是郎君砸傷了王妃,不是么?那麼多人看見了。」

李笠不咸不淡的說着,見熊孩子無話可說,便得寸進尺:「郎君口口聲聲說知道錯了,好,那小人現在也說知道錯了,郎君會輕易放過小人么?」

蕭勤喘著氣,呼哧呼哧,就是說不出話,李笠繼續說:

「小人今日打了郎君一個耳光,然後認個錯,郎君便饒過小人,好,其他人有樣學樣,也來打郎君耳光,然後認個錯,是不是就沒事了?」

「若如此,王府里這麼多人,都來給郎君一個耳光...嘖嘖,郎君的臉,怕不是被打得腫若豬頭,連院主都認不出來了。」

李笠見蕭勤默不作聲,問:「大王向來獎懲分明,打發郎君來鄱陽,這是攪亂家宴的懲罰。」

「郎君誤傷的是王妃,作為懲罰,就是郎君得留在鄱陽過年。」

「至於王妃是否原諒郎君,認可郎君的改過自新,得看郎君的功課做得好不好,三件事,三種處置,這不是很清楚么?郎君何必悲痛欲絕,要出家為僧?」

李笠胡謅一個『悲痛欲絕,出家為僧』,蔡全幾個人聽到這裏,差點就笑出聲,卻不能真笑出來,只能忍着。

這句『出家為僧』,弄得蕭勤有些發懵,腦子稍微冷靜下來,想想李笠方才說的『三件事、三種處置』,若有所思。

片刻,他掙脫別人的攙扶,獨自站着,問李笠:「你是說,阿耶、阿娘其實不是討厭我?」

李笠點點頭:「當然,若大王、王妃不獎懲分明,好,日後又有家宴,是否任誰都可以搞亂?是不是任誰,都可以隨便誤傷王妃?」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有錯就要認,有過就要改,挨打要立正,小人都懂的道理,郎君難道不懂?」

「至於這段日子,郎君努力的結果,郎君自己說好是不算的,防閣和院主說好,也是不算的,得大王和王妃說了算。」

「考校,是明年二月,郎君不早做準備,卻打算虛度光陰,莫非是有十成把握通過考校,還是破罐子破摔,不打算回去了?」

一連串的發問,讓蕭勤沉默不語,最後總算是想通了,氣也消了大半。

這時候該給個台階下,李笠表態:「郎君,小人冒犯郎君,該當受罰,請郎君責罰,然後用餐,趕緊讀書去也。」

蕭勤順勢發話:「好,你既然知罪,那麼,想受何種處罰?」

李笠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任由郎君處罰。」

然後話鋒一轉:「只是莫要打臉。」

蔡全忍不住直接笑出聲,蕭勤也破涕為笑:「你...你不過是樣貌平平之人,要臉做什麼?」

「小人...」李笠話還沒說完,被蕭勤扇了一個耳光。

但實際上蕭勤沒用力,等同於輕輕摸了一下李笠的面頰。

「走,趕緊回去,一會,我還要讀書!」蕭勤轉身離開,恢復平靜,左右侍衛、奴僕見狀暗暗鬆了口氣。

阿彌陀佛,好歹哄住了!

蔡全走在後面,和李笠並肩走着,他拍拍李笠肩膀,笑道:「還是你有辦法,早知如此,昨晚我就該找你來救火,真是多謝了。」

「唉,什麼謝不謝的...」李笠一臉淡定,「馬容對小人多有照顧,能幫,那就要幫。」

見蔡全興緻很高,他得寸進尺:「馬容,若有空閑,不如小人請馬容,還有兄弟們一起去吃酒?」

蔡全點頭:「不錯,成日裏憋在王府里,確實無趣。」

「要不,也請十一郎君去喝個酒,讓十一郎君也高興高興,不然事後郎君可不會放過小人。」

「你來安排,姑母...院主不會責怪的。」

。。。。。。

上午,湖畔,李笠正在騎馬,他的騎術只是達到了「能騎馬」的水平,所以不敢策馬狂奔,就這麼緩緩走着。

蕭勤在讀書、練字,李笠才有機會騎馬兜風,旁邊,同樣騎着馬的蔡全見李笠騎得有模有樣,覺得奇怪:

「李郎,你如何學會騎馬的?」

「實不相瞞,其實我只會騎驢。」李笠小小撒了個謊,蔡全點點頭:「原來如此,唉,十一郎不願學騎馬,有些害怕。」

「那大王會要求郎君學騎馬么?」

「不,郎君們想學就學,不想學,也沒什麼。」

「我聽說,建康城裏,許多世家子弟都以騎馬為恥?」

「是啊,他們看不起騎馬的。」蔡全苦笑着搖搖頭,「在建康,郊郭之內罕見士大夫騎馬,若士族出身的官員騎馬,極易招來彈劾。」

李笠聽了,不住腹誹:貴族們這麼排斥騎馬,可想而知「武德」有多差。

沒辦法,魏晉風流,高門士族看不起騎馬這種行為,以至於整個士大夫圈子都看不起。

行伍出身的官員,為了融入士大夫的圈子,出行也坐起了牛車。

整個上流社會鄙視武人,鄙視騎馬,可想而知馬政好不到哪裏去,本來就缺馬,馬政還不行,就沒有充足的戰馬。

如此一來,軍隊在平原地區的戰鬥力就不行。

北面那兩個鄰居,成日裏打仗,打起來時騎兵一群群的對沖,朝廷諸公是不知道,還是裝作沒看見?

想想李義孫所說「國朝極重軍功」,再想想梁國遲早會的侯景之亂,李笠只有嘆息。

有錢崇佛,沒錢整頓軍備、提升軍人待遇、多養戰馬,看上去幅員遼闊的王朝,實際上就是身材臃腫的肥豬。

北面那兩頭成日廝殺的猛虎,遲早要把目光轉到南邊。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李笠打岔:「我見郎君讀書寫字,說日後要去國子學讀書,不知學成之後會如何?」

蔡全回答:「在國子學讀書,通過策試,就能入仕。」

李笠只是隨便一問,聽到這裏,愣住了,心中驚訝:考試做官?不是九品中正制的投胎做官?

蔡全見李笠發獃,解釋:「我也只是知道個大概。」

梁國以國子學、太學教育人才,並以策試錄用(入仕),此為經學生策試入仕制度。

若按晉以來的慣例,以九品官人法與門第直接入仕,不通一經的士族子弟需年滿三十歲方可,寒族子弟好像要年滿四十歲才行。

不過,國朝實行的經學生策試入仕,就不受這個年齡限制。

在國子學讀書是為國子生,入學條件當然有,一看門第,二看資質和學業。

至於入學年齡,就有十歲入國子學的世家子弟,一般而言,入學的學子年紀在十二到十五歲為多。

國子生數額有限,想要入學,得經過考核,或者「召補」、「選補」,也就是有缺額時補入。

資質太差的人,即便入了國子學,也會被同學嘲笑,顏面大失。

入學后,國子生會分科學習,譬如明經科,根據所學經學典籍,又有別稱:譬如《周易》生,《禮》生,《正言》生等。

國子學和太學都允許旁聽,旁聽條件較為寬鬆,有時旁聽生的人數可以達到數百。

國子生經過一年左右學習后,接受「射策」(即經學考試),依成績高下入仕,獲得不同的官職。

射策成績,大概分高第、中第、下第三等,高第又稱甲科,為第一等成績,稱「射策甲科」,極難獲得。

天監年末、普通年初,宗室子弟也要策試入仕。

李笠聽到這裏,有些失神:這不就是科舉么?或者說是科舉的雛形?

雖然門檻很高,範圍很窄,但毫無疑問這就是科舉的雛形。

如果梁國國祚持續數十上百年,這制度會不會演變成科舉?

然而沒有如果,梁國在國家間的競爭之中敗北,自己崩潰,再好的「文」沒有「武」的保護,也就只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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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棟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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