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避責

院子正中躺着三具已經被開膛破肚的屍體，其中最小的才不到五歲，他稚嫩的面龐上還殘留着點滴淚水，而那恐懼又憤怒的表情是林辰風一輩子見所未見的，屍體周邊已經全部染成了紅色，其中還有不知是腸子還是什麼東西的器官耷拉在屍體外面，這個場景比之十八層地獄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林辰風記得最左邊的一具屍體是劉伯的，前幾日他回來的時候，還與他寒暄過幾句呢，那微微笑着的表情在林辰風的腦海中經久不去，好似能伴隨自己一輩子，他再向下看的時候，他胃的位置好像還有未被消化盡的糕點呢，這還是他回來村子的時候，挨家挨戶送去的呢，劉伯身邊躺着的是張嬸，以前自己沒有成親的時候，她還給自己張羅過她親戚家的姑娘，可惜被自己婉拒了。

林辰風想哭，但眼睛澀的什麼都流不出來，他想吐，可也只是乾嘔，他不想看這恐怖的畫面，但頭就像中了邪一般，死死盯着這三具片刻之前還活靈活現的屍體，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林重山已經閉上了眼睛，他微微顫抖的胸膛能看不他也不曾好受，好像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嘔吐出來。

劉田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林辰風的肩膀，算是安慰。

林辰風忽然想到了什麼，像發了瘋一樣跑了出去，身後的人很多，很擁擠，但完全擋不住他的腳步，此刻，他是瘋魔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都死了......

林辰風嘴中不斷嘟囔著這幾個字，他想去杜家，但發現半點勇氣都沒有，他怕看到他不願意看到的結局，那個人，他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未見得，一年多中，他對她的思念，不多但深，他也曾想過下一次的相見會是怎樣，是相視一笑互相緬懷，還是一個眼神相忘於江湖。

可他完全沒有想到，這次的相見，竟然會是陰陽兩隔，他甚至連她的一句話都不能再聽到，那悅耳如銀鈴般的笑聲，是不是只能藏在他的心中？他心底最深的那個角落？

不！絕對不可能！杜嫣，你絕對沒事的！我不允許你死！

林辰風兩隻眼睛紅的能滴出血來，現在讓一個普通人來看他，活脫脫一個人形惡魔。

他走着熟悉的村子，一間房屋一間房屋的翻了過去，就像之前貪玩的那般，誰家都要串一串門，誰人都要說兩句話。

可越往後走，他心中越涼，直到後來他看到屍體，看到那掉落一地的腸子都已經麻木了，生不起半點噁心的意味，只是他在村中遇見的每幅場景，他都叫做仇恨！

林辰風一路走來，已經忘了這是第幾間屋子了，但他突然發現有些熟悉，哦，原來是李嬸與王伯家呀。

這戶人家就是小芳的父母，當初自己成親洞房的時候，就是在此處的。

林辰風走在門口處，忽然停了下來。

他眼睛怔怔出神，臉上掛上了不屬於他精明樣子的憨笑，這種笑容，就像是傻子一樣，笑的沒有來由，沒有因果。

「李嬸，我回來咯。」林辰風咚咚咚的敲著門，雖然門已經大敞而開。

「什麼？你問我為什麼小芳沒回來？」林辰風在大門口處自言自語，好像裏面真的能傳來人聲一樣。

「小芳啊，她讓我把你們二位接去鳳臨府里呢，這樣不就每天都能見上了。」

「好好，聽你們的，什麼時候想來都可以，我和小芳什麼時候都能接你們。」

「行，進來坐坐。」

林辰風說完這句，身體又停了下來，沒有一點要進去的動作。

這一步，他已經跨出去又邁回來好幾次了，他真的不忍心進去，不忍心與李嬸王伯的最後印象是一灘灘紅血......

「辰風，進去吧，逃不掉的。」身後聲音傳來，這是熟悉的林重山的聲音，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這話中的悲涼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林重山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後，或者從一開始就一直跟着他也說不定呢。

林辰風身子微微一震，沒有轉身，嘴中苦澀，發出的聲音不似人聲，怪異且難聽：「林重山，你是殺人兇手，一個村子的人命，全都拜你所賜。」

林重山沒有反駁，身子不斷顫抖，他看不到林辰風是何種表情，但想必也不會好受。

他其實不怪林辰風這麼想，確實，他真的將一個村子的人命全都喪入山賊之手，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容不得人反駁，也不能反駁。

但他太了解林辰風了，他這麼說，無非是想逃避罷了，逃避這殘酷的現實，逃避自己也有的責任，他從來都是懦弱的人，但心底也有自己的堅強，這十分矛盾，但在他的身上，真的呈現出了這種矛盾。

他自認為他身上存在男人般的堅強與責任，所以在一開始事情還沒有到這種地步的時候，他承認了，因為他想着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不至於成了現在這般境地。

但他沒想到，事情向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了，沒錯，最終成了全村沒有一條人命存活的可怕結果。

這時候，他怯懦的本性就暴露了，他的勇氣本就擔不起什麼大事，所以他為了避免讓愧疚伴隨自己一生，伴隨自己直到死亡，他又開始逃避了，亦如杜嫣與他的感情，亦如帶着小芳逃離村子，這不都在逃嗎，這不都是懦弱嗎？

林辰風啊，說到底，他現在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林辰風，你該睜開眼看看了，你知道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論怎樣都無法挽回了，我們要試着接受。」林重山打破他在心底最後的幻想，打破他對自己的騙局，就像剛才他對只有兩句屍體的院子喃喃自語一樣，林重山要做的，是要讓他接受，然後面對！

「如果你當初沒有把他帶回杜家，這種事能發生嗎？」林辰風好似變了一幅嘴臉，惡毒但有不難看出他的愧疚。

「對，這怪我，然後呢？把我殺了，把我燒成灰，讓我不得好死，能解決嗎？能變回當初那樣嗎？如果能的話，我二話不說，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來！但林辰風，你真的應該清醒清醒了，這件事，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就沒有補救的方法！我們能做到，就是接受然後消化。」林重山依舊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對着他的背影不斷訴說，他其實很感謝林辰風沒有轉過偷來，如果他轉身讓自己看到他的那幅表情，自己真不一定能說得出這種話。

「但你就是殺人兇手，你不能否認！」林辰風依舊抓住這一點，他過多的強調，恐怕只是為了多一點減少自己身上的罪孽吧。

林重山沒有說話，一把將他推進了李嬸家的院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