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談心
陳達斌躺在床榻上,仰著頭,雙目直勾勾盯着屋頂,外屋昏暗的燭光並不能將整間屋子照亮,「砰」的一聲傳來,陳達斌神情微微動容,他知道,這是為他熬藥的少年打瞌睡又撞到木桌了。
「時辰不早了,休息去吧。」陳達斌的聲音微弱又空靈。
不過少年卻聽得真切,似乎整晚都在等待這句話。
「大人,小的下去了,若有吩咐,喊小的便好......」
「嗯。」
陳達斌回應后他悄然離去,不帶絲毫留戀。
一人躺着,並無半點睡衣,屋外的熱鬧的聲音漸小,陳達斌心想,看來慶功宴接近尾聲了。
不過一切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這是鍾逸的功勞,他陳達斌有何功要慶?
他的身子日漸轉好,再有半個月便可以下床了,依他的想法,本是急着養好身子來幫助鍾逸,可現在看來,要他也只不過是幫倒忙罷了,鍾逸一人足矣,他又有何用?
也罷也罷,手下能幹,應當是他這個指揮使的幸運。
明月高掛,月光透過窗子撒在陳達斌的臉上,慘白的月光令他的面色更加蒼白,細碎的鬍渣、蓬亂的頭髮,一幅頹廢的模樣,活脫脫一個年過半百之人的老頭。
不過也是,陳達斌已接近五十,不比壯年。
時代是屬於年輕人的,自己早應該成為歷史的棄兒,依他如今的實力,哪還配再執掌錦衣衛呢?
陳達斌雙眸中奇異的情緒一閃而過,在這個瞬間,他做了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決定......
「陳帥,您休憩了嗎?」從屋外傳來男子低聲,這道聲音陳達斌再熟悉不過。
陳達斌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他本想翻個身,可動作太大牽動腹上的傷口,令他發出痛苦的「嘶」聲。
「沒有,進來吧。」若是沒有造成任何聲響,他也就裝作睡了,可在這寂靜的夜裏,所有動靜都會呈十倍的放大,陳達斌不敢確信門外的人沒有聽到方才的聲音,所以只好讓他進入。
不出片刻,由外屋走進一位清秀的少年,他好看的臉上帶着疲憊,眉宇間卻又有幾分喜意,少年正是如今掌控海津城全局的欽差鍾逸。
「慶功宴結束了?」陳達斌問道。
「快了。」
「你是主角,底下這群崽子們可還排著隊敬你酒呢,有這功夫不多喝兩杯,來我這兒做甚?」陳達斌笑着打趣道。
鍾逸連連苦笑:「不瞞大人,鍾逸正是想逃幾杯酒......」
陳達斌一愣,哈哈大笑起來,接着以過來人的身份勸道:「錦衣衛的宴席便是如此,飲酒如飲水,依你這般酒量,日後如何在他們之中應酬?」
「鍾逸盡量去學,不過喝酒這回事鍾逸確實沒有天分,大不了日後稱病便好了。」
陳達斌緩緩搖頭:「男子漢大丈夫哪能不喝酒,更何況在以後的錦衣衛里你是少不了的關鍵人物。」
鍾逸一驚,波瀾不驚道:「陳帥哪裏的話,錦衣衛缺誰都行,獨獨缺了陳帥不可,鍾逸也只是不斷向陳帥學習罷了,哪裏稱得上關鍵。」
陳達斌對此事閉口不談,微微笑道:「今日給了白蓮教一個措手不及,無論從何處都挑不出絲毫毛病,鍾逸,你的確成長不少......」
「陳帥謬讚,就算屬下有所進步,那也是陳帥教導的好。」
「你小子。」陳達斌笑着指了指鍾逸。
不知陳達斌有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的心境發生了很大變化,對比方才的寂寥,現在無論外表還是心裏都很是喜悅。
「鍾逸,白蓮教不會善罷甘休的,我了解他們,如今他們不過是在等待時機,你稍有鬆懈,他們便如奪命厲鬼,勾走你的魂魄。」陳達斌面色鄭重,他提醒道鍾逸。
「屬下清楚的很,此舉雖然有一定效果,可卻做不到令他們元氣大傷,但短時間內,他們應當不會有所行動,若我是他們,就以修整為先,等實力積累到足以正面對抗朝廷的地步,再動手也不遲。」底層的百姓是白蓮教發展的基礎,鍾逸這步無異於斷了他們的源泉,就算民間仍有願意加入他們的百姓,也該當思考思考後果了,被錦衣衛破門而入扎入大牢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不錯,可你也不能大意,誰知他們會不會反其道而行之,白蓮教都是一群陰損的人,肚子裏盡憋什麼壞水兒了,此事後定對你懷恨在心,向你報復是一定的。總之......你萬事當心,別給對方可乘之機。」陳達斌與他們有過幾次交手,他比鍾逸更要清楚白蓮教的險惡之處。
「多謝陳帥提醒,屬下一定謹記。」鍾逸認真道。
「下一步你準備怎麼辦?」陳達斌沒忍住問道,海津城的白蓮教不是什麼善類,若鍾逸僅靠這一步,只是治標不治本,傷不了他們的根基,接來下要走的路至關重要。
鍾逸苦澀一笑:「其實屬下還沒有什麼打算,我這步棋有兩層含義,一則是爭奪民心,恩威並施令百姓與三衛將士悔悟,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只要他們還願意忠於朝廷,那麼先前的事我便既往不咎,至於一條道走到黑,便按例律處置,經過這次的動手,我相信他們很多人都會有不同的選擇。」
「這第二點嘛,則是逼白蓮教動手,我不怕白蓮教對我出手,就怕他不動如山,只要動,便會有紕漏,動則破綻百出,做的越多錯的便也會越多。在屬下沒有明確的方法前,屬下只會安靜等待,等白蓮教的動作。」
「妙!妙!妙!」陳達斌一連說了三個妙,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欣賞的神色,望向鍾逸的目光愈發滿意。
「這也只是屬下的無奈之舉罷了,算不得精妙。」鍾逸繼續自謙道。
「哪裏的話,以不變應萬變,見招拆招方為上上之策,怪不得陛下親派你來海津城,看來你對海津城的白蓮教的確做了不少研究呀。」
鍾逸乾笑兩聲,心想,白蓮教擺在在明面上的信息誰都清楚,不止是他,陳達斌以及海津城的官員都一清二楚,而暗地裏的人員佈置、制定計劃以及更深層次的陰謀,除非探入白蓮教內部,而且還必須成為高層,否則無一人知曉。
能夠獲得今日的收穫,是因為鍾逸從始至終便明白一個真理,那就是百姓即所有,只要能挽回民心,就能夠解決海津城此次危機。
在這一方面上,除了鍾逸之外,沒有人能夠做得更好,包括陳達斌,畢竟他們嘴上不說,可心底里依舊看不起這群賤民,哪怕得知白蓮教的陰謀是在圍繞百姓展開,可依舊不聞不問,最終任由事情泛濫到無法控制的地步。
這是他們根深蒂固的思想,賤民而已,翻不起什麼浪花,可歷史上農民起義且建立起龐大帝國的例子比比皆是,哪怕是當今的皇上,都不敢輕視百姓,可他們這群得權掌勢的人......哎,一言難盡呀。
鍾逸既積累了先人的教訓,同時新時代的人權觀念讓他意識到底層人民的力量,所以才他會針對民心制定出這樣的方法。
「不過......哎,不提也罷。」陳達斌悠的嘆了口氣,表情中有些失落。
「大人這是......」鍾逸見其模樣沒忍住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