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幾度輕飛舞――縈迴

流光幾度輕飛舞――縈迴

()這個夢境綿長沉悶,感到周身疼痛,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你是誰……」我不停地呼喊。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安靜了下來。我想,這個噩夢終於要結束了。

緩緩睜開雙眼,漆黑一片。動了動身體,身下軟軟的,伸手摸去,是一層厚厚的被褥,這不是我的睡袋。我仔細回想起,現在應該在祁連山腳下的帳篷里才對。

「默默,程文?」我坐了起來,茫然地叫喊,卻沒有回應。

「你們在哪呢?快出來!」心裏悶悶的,這兩個人竟然把我留在這陌生的地方了。

寂靜無聲。

摸索著站了起來,細膩的皮膚觸到冰涼的地面,地板是木製的,就像我卧室里鋪的那種。

難道是我昏迷后,他們把我送到醫院去了?這兩個沒良心的傢伙,我生病了也沒人來照顧。等我病好了,看怎麼收拾你們,我不停地碎碎念。

這病房真大,摸了好一會才觸到牆壁,找了半天,也沒有電燈的開關。奇怪,周圍的病房怎麼都黑著燈,連走廊里也沒有一點光亮。

「有護士在嗎?」我靠着牆壁,又渴又餓,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

忽然,遠處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心中一喜,「默默?」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隨着那個嬌小的身影,屋子裏亮了起來。

下一瞬間,我卻僵在原地,連呼吸也有些停滯。從門外進來的人,她提着一盞四角皮燈,昏黃的燭光閃爍,更讓我驚訝的是,她竟然穿着綠色的襦裙,長長的裙擺,將整個下半身遮的嚴嚴實實。這樣的服飾我並不陌生,古裝電視劇里的很多類似的裝扮,可是誰平時會穿這種衣服?

「瑤歌,你身子好了?」她細細的眉眼彎起,語氣中滿是欣喜。

「我…」心中一驚,她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那女子見我表情獃滯,輕輕探身,邁著細碎的步子向我走來,燈火搖曳,說不出的詭異,我只覺得雙腿有些發軟,使勁貼在牆面上。

「你感覺如何?哪裏不適?」她伸出手覆上我的額頭,手心溫暖。還好,並不是女鬼。

鬆了一口氣,我順着牆壁滑落在地。

綠衣女子趕忙扶着我,焦急地說道,「我這就找周郎中去!」

我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將她拉至身前,她疑惑地半蹲在我面前,把燈盞放在地上,細長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我。

「你是誰?」我定了定神,僵硬地張口問道,從我嘴裏發出的聲音卻是一個清脆的女聲,和我平時低沉的嗓音完全不同。

「瑤歌,你這是如何了?我是翠縷啊!」綠衣女子聽我這麼一說,驚訝地睜大雙眼,伸手扶着我的肩膀。

「我不認識你…」我搖搖頭,誠實地回答。

「我們自幼在公主府長大,你怎會忘記呢?」自稱翠縷的女子捂著小嘴,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公主府?我腦子裏轟轟作響,突然間一個荒唐的念頭閃過,恐懼瞬時在我的心頭蔓延開去。

「這是哪裏?是不是涼州?現在是幾月幾號了?」猛地抓住翠縷的雙臂,顫抖地搖晃,眼睛直直地盯住她。

「涼州是何地?我們在長安,住在平陽公主府內。幾月幾號又是何意?」翠縷更加疑惑,秀眉微蹙。

長安!東都洛陽,西都長安,這是古代最繁華、最響亮的兩個城市,但現在的長安早已改叫西安了。

「我是說,現在是什麼年月?」看樣子翠縷並不理解我的話,我焦急地解釋著。

「現下是元朔六年春日。」翠縷將我從地上扶起,我腳步虛浮,茫然地聽着她所說的話,心裏卻是慌亂無比,任由她將我扶至床榻上。

元朔是什麼年代的?拚命的在腦海里回想着,自從高中分了文理科后,我的歷史就被落下了,需要查什麼資料都在百度搜索,腦子裏什麼也不用裝。

「那現在的皇帝是誰?」剛才她說我們在公主府上,那麼這裏一定是君王**的時代。

「你如何連這些都忘記了?今上是大漢朝的第五代君王,平陽公主的胞弟。」翠縷說話間,將桌子上的雁足燈台點亮,我終於看清了周圍的事物。

躺着的地方是一張寬大的床榻,並不同於床,它很低,幾乎和地板相平,就像是榻榻米。四方的屋子,中央是一張木製的圓桌,沒有椅子,只有幾個墊子擺在周圍。床尾是一扇屏風,裏面掛着幾件衣物。

我轉頭看向身旁,床邊緊挨着牆壁立着一面銅鏡,下方是個四方的木榻,擺放着亮晶晶的飾品,旁邊零散地擱著幾個木盒子,當我看到那把木製的梳子時,才明白這應該是梳妝台。床的對面是一扇低拱雕花木門,兩扇同樣款式的矮窗分別嵌在兩側,很是古樸雅緻。

提起漢朝,我首先想到漢武帝,而劉徹確實有一個姐姐,引薦了衛子夫,嫁給了衛青,就是平陽公主了!一時間將這些人物拼湊了起來,我得出了答案。

這樣說來,我真的回到了大漢朝!平日裏看小說電視劇上的穿越,總是心生嚮往,想着什麼時候自己也能體驗一番,如今這種荒誕的事情真的降臨在自己身上,卻沒有了欣喜,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和不安!

「漢武帝劉徹?」我抬起頭,對着翠縷的背影,試探地問道。

砰地一聲,翠縷手中的燭台落在地上,她驚慌地跑過來捂住我的嘴巴,壓低了聲音道,「你怎敢直呼聖上名諱!瑤歌,你當真病糊塗了。」

我只好默不出聲,來掩飾我對這裏事物的一無所知。還好,漢武帝那段歷史我比較熟悉,應該能派上用場。

「給我一碗糖水好么?」我壓抑住內心的慌亂,只覺得身體很虛弱,頭上還冒着絲絲冷汗,經過這一番折騰,四肢無力,我需要補充能量。

翠縷張了張口,看着我的神情便沒再多說什麼,不一會端著一隻陶碗走了進來。

「翠縷,我頭很痛,之前的一切都記不清了…我是不是病得很重?」捧著陶碗,一口一口地喝着糖水,身體逐漸暖和起來。我盡量柔和地說話,眼睛有些酸澀,我心裏確實非常難過。

莫名其妙回到了千年前,那我現代的生活怎麼樣了,想我的爸爸媽媽,想我的同學們,我還沒有考研,還沒有戀愛,還沒有結婚,我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沒去過,我想躺在我的大床上,抱着筆記本看電影,玩遊戲。我還沒有實現我的理想,做一名白衣天使。我……越想越難過,忍不住哭了起來。

翠縷輕輕攬過我的身子,拍着我的後背,柔聲安慰道,「莫怕,過些時日便好了。」

「你給我講講之前的事。」我央求着,伏在她小小的懷抱中,實際上我這副身子,比她的還要嬌小。

從翠縷的敘述中我大概理清了現狀,我仍然叫做李瑤歌,和現代的名字一樣。身份是平陽公主府內的一名歌姬,翠縷也是歌姬,我們兩個關係要好。

歷史上說平陽公主府內蓄養著很多年輕美貌的歌女,是為了幫她弟弟劉徹物色漂亮的老婆,真真是用心良苦,衛子夫就是這樣爬上了皇后的寶座。

我一直都對這個傳奇女子很好奇,她的弟弟衛青、外甥霍去病並稱帝國雙壁,皆是猛將侯爵,以前經常抱着史記,對着那些隻言片語,在腦海里勾勒他們的模樣。

原來我只是一名身份低微的歌女,說白了就是奴婢,特別是在這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像我這樣的女人命如螻蟻,只是主人的附屬品。

看來穿越並不一定都那麼好命,投在富貴官宦之家。重重地嘆了口氣,我躺回床上,直勾勾地看着房頂。

「那我是怎麼生病了呢?」我歪著頭,翠縷跪坐在榻上,幫我掖着被角。

她的動作突然停住,抬起眼帘,目光複雜地望着我,我被她這種眼光看的發慌。良久,她輕嘆一聲,說道,「你這回大病一場,斷了先前的痴念,我們生來命賤,由不得自己妄想。」

疑惑著看着她,從前的我,確切的說從前的這個女子,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什麼也記不得了。」我痴痴地說着,眼神空洞,雙手在被單上輕輕撫弄著。

「那便最好!霍公子那樣的人家,不是我們能攀得起的。」

「哪個霍公子?」我一聽她這樣說,立刻來了興緻,猛地坐起身來,驚訝地脫口而出,「霍去病?」

翠縷手一抖,眼神又黯淡了下來,「果然,你仍是放不下他。」

這個消息也太震撼了,「我」竟然喜歡霍去病。即使歷史再不精通,也知道霍去病年少早夭,天妒英才,二十四歲就病逝了。

想到這裏,心裏竟然有些悵惘,可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還不知道未來究竟是怎樣,歷史的車輪轟然前進,碾碎塵世卑微的生命。

「他今年多大了?」我好奇地問道,默默說的對,女人天生都是八卦的,一碰到這些曖昧的事情,便會興緻盎然。

「霍公子十八歲,雖尚未加冠,可已是長安城中有名的人物,為人豪爽…」翠縷幽幽地說着,聲音慢慢低了下來,我偷偷看着她的神色,最後竟然紅了臉頰。

看來霍去病在這個時代,定是眾多少女的春閨夢裏人呢。只記得書本上他的畫像,凶神惡煞的,看不出一點美感來。

「還是個小孩子呢。」我不屑地說道,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比他還大上兩歲。

「瑤歌,你才十六歲呢!」翠縷輕輕捏了一下我的臉蛋,嗔道。

霍去病,漢武帝,平陽公主,我心裏默默念著,這些名字一直以來,是作為歷史的姿態,出現在我之前的生命里。突然間,竟全部變成了真實的存在,這讓我有些怔忡。

時光交織纏繞,將我捆綁在其中,茫茫的歷史長河裏,我只是一個意外的存在,就像夜空中無數的星星,閃爍間就消失在宇宙的盡頭。

翠縷看我還在病中,情緒懨懨地,陪我說了會話,便離開了。

我睡不着,從被子裏爬出來,慢慢走到窗前。

兩千年前的夜空更深更遠,唯獨那輪彎月,依舊是清冷的模樣。

古月照今人,窗外漆黑一片,寂靜無聲,只有樹木颯颯的聲響。

夜風寒涼,我攏了攏身上的衣衫,卻發現只穿了一件布裙,上身是短襟小褂,下面是直裾長裙,衣擺一直拖到地板上。

漢朝女子的服飾很講究,為了突出婀娜的身姿,通常穿着曲裾深衣,廣袖束腰,女子下擺緊窄,呈喇叭花狀,裙擺垂下很長,迤邐地拖在身後,步步生姿,儀態萬方。

銅鏡里映出陌生的面容,我仔細辨認著,伸手覆上臉頰。鏡中女子看起來只有十五六的模樣,飽滿的雙頰,小巧的下巴,櫻桃小口,鼻子翹挺,依稀能看出我本來的輪廓。只有一雙眼睛像極了我,烏黑的瞳仁,眼若秋水,媽媽從小就誇我眼睛長得漂亮,烏溜溜的大眼睛很有靈氣。

但我的眼中從沒有這樣鬱郁的神色,浮動着散不開的迷霧。

這個女子比原來的我要美麗些許,雖然臉色蒼白,未施粉黛,卻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看着鏡中的影像,我甚至有些微微陶醉。上天還是眷顧我一些的,穿越在這樣一個美人兒的身體里,只是可惜身份微賤,紅顏易逝。

不知怎麼的,我突然傷感起來,總有一些不屬於我的情緒,從心頭蔓延開來。這個身體的主人也許已經死去了,但是冥冥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指引着我。

我跪坐在在梳妝台前,漢朝沒有椅子,男女都要跪在軟墊上,這種姿勢叫做經坐,時間長了雙腿會有些發麻,但是看起來卻很有韻致。

桌面上有許多細碎的飾物,做工精美,我拿起一串玉石做的琳片,在額間比劃着。因為很喜愛古代女子的服飾,我對這些頗為熟悉,漢朝女子流行這種裝飾,叫做勝,不同材質也有不同名稱,這玉石做的就叫做玉勝,還有寶勝、華勝等等,垂在額前或者兩鬢,襯托女子的姿容。

唇脂,面敷,眉黛,花鈿,種類繁多,平陽公主蓄養歌姬,着實是費了一番功夫的。翠縷的容貌已經很美了,可是和我這張臉比起來,還是遜色幾分,這樣看來,府中的歌姬都是姿容出色的年輕女孩,等待着有朝一日飛上枝頭,變成鳳凰。

我無奈地苦笑,讀了十幾年的書,突然間變回了古人,在這奢靡的盛世,消磨光陰和生命。

想必我這身子的主人,也是思慕年輕才俊的霍去病,害上相思病,丟了性命,實在是可憐可嘆。

鏡中映着身後的燭光,出神地盯着那一簇火苗,鏡中的女子突然笑了起來,唇角彎起,那雙眼睛卻溢出了淚水。

回過神來,才發現鏡中女子就是我,趕忙伸手抹淚,卻發現我根本就沒有哭,我嚇得跌坐的地上,不敢去看鏡子,環顧四周,安靜的可怕。只覺得渾身發抖,再也支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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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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