鍥子

鍥子

風雨交加的夜。

天地間黑漆漆一片,遠處有昏黃的燈光晃動,左明崇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扯唇笑了。他就快到達約定的地點,見到他心愛的姑娘了。

左明崇把雨衣下的包摟得更緊了,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

等會到了三號碼頭與心上人匯合后,他們就要攜手闖天涯,過他們的幸福生活了。

此刻在與三號碼頭相隔較遠的一號碼頭上,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碼頭工人房的屋檐下,屋檐很窄,雨飄進來,打濕了姑娘的頭髮和衣服衣襟,她渾然不在意。

姑娘身邊除了稀稀拉拉幾個等著坐船的人外,伴着她的只有她面前不遠的燈柱上那盞昏黃的燈。

凄風冷雨中,姑娘攏了攏雙臂,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顫,但是她的臉上卻帶着笑,一雙如星子般的妙目中滿是期待,在黑夜中正閃著光,心裏則充滿了歡欣雀躍。

又等了一會兒,姑娘抬起手上的夜光錶,藉著碼頭燈柱昏暗的光線看了看,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明崇怎麼還不來啊?

難道明崇被他家裏人扣留了?

她的心一下提了起來,使勁晃了晃腦袋,望向黑沉沉的雨簾,希望能看到他從雨中走來,像個披荊斬棘的英雄一般來接她……

左家別墅,奢華的客廳內,左家的當家人,左明崇的父親,左峰全坐在沙發上正悠閑地品茶,左明崇的母親左夫人似乎有點不安,走來走去,很是焦急。

「夫人,你轉來轉去的晃得我眼暈,快坐下吧。」左峰全放下茶杯,招呼妻子坐下。

左夫人斜睨了他一眼,憂心忡忡地說:「阿全,那事不會有不妥吧,要是被明崇發現了,他會恨死我們的。」

「你就放一百個心,我安排得天衣無縫,他怎會發現?我哥這個私生子上個月才認祖歸宗,還沒有外人知道,他和明崇有九分相似,再刻意打扮下,與明崇基本上沒有區別了。

今天又是這樣的雨夜,那丫頭髮現不了的,哈哈哈,只能說老天都幫忙,幾天都沒雨,你看,今天就下了。

再說,湯家不還有你的內應嗎?裏應外合的,這事不可能不成。哈哈哈,哈哈哈……」左峰全說得胸有成竹,笑得有些大聲。

被丈夫的話安撫,左夫人坐到了沙發上,點了點頭,也跟着笑道:「也是,湯美然這個內應事無巨細都要跟我彙報,不過,這小蹄子打的什麼主意,我可是清楚得很,等這事成了,我們趕緊讓明崇回國去,省得她妄想做我們的兒媳婦。」

左峰全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湯美然也不瞧瞧她是什麼德性,我們左家的門她還沒資格進!

碼頭上,姑娘又看了看錶,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分鐘了,明崇還是沒有出現。

周圍的人陸續上船走了,只剩她一人還等在碼頭上。

明崇平日裏約她都是守時的,而且對她的承諾不會食言,定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姑娘很快為明崇想好了借口,在心裏碎碎念了起來。

對了,美然親自把信送到了明崇手裏,所以不會有差池的。

這般想着,姑娘懸著的心落回實處,展眉舒目,唇角噙上了一抹笑。

等自己和明崇安定下來,再向父親請罪,父親最是疼她,會原諒她的;還要謝謝美然,這次多虧了美然,她才能下決心與明崇私奔。

美然是她的妹妹,但不是親妹妹,是繼母帶來的,比她小一歲多,溫順善良,她和美然相處的跟親姐妹一樣。

想到這裏,姑娘發自內心地笑了,笑意寫滿了清麗的臉龐。

而此刻她所處的房子後面不遠處,幾條黑影如鬼魅般出現,他們悄無聲息地停了下來。

處在中間的黑影比了個手勢,他身邊的幾個人便四散開來,蟄伏在暗處的角落裏去了。

「咳,咳,咳咳,欣然!」突然出現的幾聲咳嗽聲之後,姑娘聽到自己的名字,只是喊她名字的聲音帶着沙啞,不是明崇那清亮的聲音。

但她抬頭看去,卻是她熟悉的身影,正撐著傘,從雨中向她走來。

來人停在背光的暗處,佝僂著身子又開始咳嗽,一聲一聲,還帶着喘息的鳴音。

哦,是明崇,大概是感冒了,所以聲音都變啞了。

「明崇,你來了!」巨大的喜悅衝擊著湯欣然,她迅速撐開傘迎向左明崇。

左明崇還在使勁咳嗽,湯欣然忙扔了自己的傘,鑽到他的傘下,抬手給他順背:「明崇,你生病了?」

「不礙事,就是感冒,來之前還在發燒。」好一會兒,戴着口罩的左明崇才止住了咳嗽,悶着聲音回答了湯欣然。

湯欣然踮着腳探了探他的額頭,觸手滾燙,立刻擔憂地嚷了起來:「明崇,我們今天就不走了,你病得這麼重。等你病好了我們再走。」

左明崇又咳嗽了一陣,湯欣然手忙腳亂地幫他拍背,聽着他讓人揪心的咳嗽聲,湯欣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催促起來:「明崇,咱們現在就去醫院看病。」

左明崇沒動,突然扔掉了自己的傘,任憑雨水沖刷他和欣然。

「明崇,你怎麼了?」湯欣然以為左明崇病得連傘都握不住了,聲音都帶了哭腔,一隻手扶著左明崇,一隻手試圖去把傘撿起來。

左明崇制止了她的動作,和她拉一些距離站定開了口:

「欣然,我,我對不起你,恐怕不能按計劃行事了,我們的事我父母知道了,他們堅決反對,我母親,她,她說,要是我帶着你私奔,她就不活了。」

一口氣說完,左明崇又開始劇烈咳嗽。

湯欣然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剛才明崇跟她說的話是開玩笑的吧?

但是咳嗽完的左明崇,忽地扯下口罩,對着她鞠了一躬:「欣然,都是我的錯,你忘了我吧。」

說完,他踉踉蹌蹌地朝燈柱跑過去。

湯欣然沒動,她覺得自己的力氣被抽幹了似的,連抬腳都抬不了了。

倚靠在燈柱下,藉著昏暗的光,湯欣然看到左明崇的臉蒼白而扭曲,然後他重新戴上口罩,仰頭看看天,發出撕心裂肺地哭聲。

他的哭聲里含着悲憤,含着無奈,含着痛苦,含着哀傷……

這是湯欣然聽出來的,與此同時,淚水從她眼中肆意湧出了。

她和明崇終究是抵抗不過命運的擺佈啊!

「明崇,我不怪你。」湯欣然喃喃出聲,可是她的聲音低如蚊吶,接着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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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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