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歸 去】

天鏡域上空，羅霄如同神衹一樣立於雲端，俯視人間。

滄海橫流，決堤千里，民人如蟻，悲號奔命。

這是星海國看到的慘象。

火山噴發，赤焰焚林，煙遮日月，赤地萬里。

這是舞陽國、逐月國所呈現的悲凄。

外戰凶暴、內政弱雞的草原之國突勒聯盟，抗災能力最弱，損失也最慘重。本着草原民族轉嫁風險的天性，突勒聯盟再度向舞陽國發動侵略，三關邊地，烽火再起，屍橫遍野，血流漂杵。

天災之下，人禍相隨，天鏡域陷入前所未有的動蕩之中。

而這，僅僅只是深淵之下的魔主翻個身或動彈了一下胳膊腿兒……若真等到魔主蘇醒，咆哮發威，天鏡域，甚至包括周圍諸域會變成什麼樣，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仙眼之下，羅霄能看到他想看的一切，他看到了許許多多的熟人。

有舞陽國君姚淼，有曾指點過他的無名老人姚無疆，有他打交道最多的大鴻臚尚雲峰，有易水城主程嘯風，修武堂監正秦千秋，他的第一位武學導師孫騰飛，還有學長季平，以及最早與自己有過節的學兄潘揚……

這些人，無論是身居高位者，還是普通平民，每一個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自己應做的事，有的很亮眼，有的很平凡，但也有很平凡的人，做着很亮眼的事。

羅霄目光最後聚焦在一個女子身上。

這個女子樣貌平凡，看似年輕卻很滄桑，獨臂，修為極弱，甚至連武士都不是。

她在黑色的暴雨中指揮一群人搭救了許多在洪流中掙扎的落水者，為落難者提供熱水、熱食。她不停從船頭跑到船尾，進行各種協調，黑雨幾乎把她澆成了一個黑人，但在那些獲救者的眼中，她周身彷彿披上一層聖光。

羅霄注意到那艘船上一個奇特的標誌：一頭猙獰的地龍之首。

往事如水漫過，一絲明悟掠過心頭，羅霄會心一笑，轉身離去。

接下來，他來到白草城上空，大袖一揮，一股龍捲風憑空生成，將突勒聯軍營地里圈養的所有牛馬羊及大量草料盡數捲起，投放到白草城軍營。

當看到滿天牛馬羊及大量草料從天而降的神跡，敵我雙方都呆住了。

面對這樣的神跡，突勒聯軍僅僅半日之後就盡數崩潰，狼奔豕突，逃入草原深處，估摸著幾十年內不敢再興刀兵。

然後羅霄再來到舞陽國上空，還是大袖一揮，接下來狂風大作，接連狂吹了三天，終於將瀰漫千里的火山灰吹散乾淨，森林大火也隨之熄滅。

舞陽、逐月兩國民眾歡呼雀躍，望天而拜，擦去淚痕，重建家園。

之後羅霄來到星海國，第三次揮袖。

於是星海國民震駭發現，一夜之間，忽現百里大坑，深不可測，而無處可泄的洪流順勢而下，注入深坑，形成一片百里大湖。水災遂解，百廢再興，人民重新安居樂業。

世人遂稱此湖為「仙人湖」。

最後，羅霄騰雲駕霧，離開天鏡域，飛越萬里，來到一片焦土之地。

從空中望下去，這是一座面積近乎陸地的超大島嶼，入目皆是黑鐵般的礁石，到處是裂縫，寸草不生，不時有熾熱的岩漿從裂縫裏噴出，四下飛濺，將黑沉沉的礁石灼出點點暗紅之光，片刻之後又恢復如前。

整個島嶼是一片平地，非常平整，就像被巨人丈量著踏平一樣。也因此，島嶼正中那座拔地而起的火山異常顯眼。

火山口不斷噴吐岩漿與灰雲，整個島嶼上空，滾滾濃煙堆積成大面積褐雲，濃濃的硫磺味迎風熏出幾百里。若是普通人，別說上島，就是在百里之外都能被熏昏過去，搶救不及時多半性命不保。

羅霄就在島嶼上空靜靜看着火山口，他的身體散出一圈柔和光芒，那與毒氣無異的褐雲一觸即消，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良久良久，羅霄強忍住從火山口投身而入、直衝深淵的慾望，毅然轉身，一息千里，轉瞬化為一點星光。

……

洞天之中，羅霄已靜坐了整整三天，然後睜開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六爪那張巨大的龍首，看到他睜眼，一雙豎瞳竟然變橫了，難以想像，它怎麼能把一雙龍珠玩成這樣的。

羅霄視線旁移，落到一個帶着幾分凝實白光的靈體上。

「你決定了？」

燕驚天神念在羅霄腦海響起，由於燕驚天已經脫離仙鏡，因為不再需要以仙鏡為媒介，二人也能以神念溝通了。

羅霄緩慢而堅定點頭：「就個人而言，我需要煉成仙魂；就世人而言，人域需要一位真仙。既然於人於己皆有大利，何樂而不為？」

缺失仙魂之事，是燕驚天告訴他的，由於他煉成仙體的整個過程，處於一種沉睡狀態，靈識自我保護而封閉，仙氣可濯肉身，卻無法滌魂，以至於他空有仙軀而無仙魂。用燕驚天的話說，就是便如畫龍而未點睛，還不是真正完整的仙人。

他還不是真仙，而是虛仙。

「幸好你當時克制，沒有腦門發熱沖入深淵，否則魔主都不必蘇醒，沉眠中本能反應一掌就能把你打入虛空，形神皆滅。」燕驚天如是說道。

羅霄拍拍六爪的碩大龍首，微笑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劍靈玩耍？」

六爪連連點頭，嗷嗷叫着，顯然對那個百年都不理會自個，令它無比空虛寂寞冷的劍靈頗有怨念。

燕驚天眼皮直跳，這樣騙龍真的好么？

燕驚天做了個深吸氣的動作，道：「既然如此，那麼有些話我也要說在前頭。想必你也清楚一點，一旦你離開，我必定會趁你對影仙石洞天的影響大幅度削弱時，抹去你在此地的意志，收回屬於我的東西。」

燕驚天的意思很明確，一旦離開，就沒有回頭路，影仙石洞天是沒有了，想要洞天，那就去拿那顆真正的仙石去吧。

羅霄神情平靜，似乎早有預料，點頭道：「正如你說的，是你的，總歸要還給你。承惠前輩的洞天福地，方有今日之羅霄，無以為報，便以那片靈圃仙植相贈，聊表心意，望前輩勿嫌禮薄而不納。」

燕驚天輕輕點頭，喟嘆：「你這是自斷後路，不成功即成仁啊！」

該說的也都說了，羅霄站起，毫不拖泥帶水踏上仙劍寬闊的劍身，抬手一招六爪：「走了。」

望着羅霄一步步走向仙石壁障，燕驚天露出一絲敬佩之意，神念激蕩，整個洞天都在震動：「仙劍指路，真龍守護，謹祝君幸運抵達仙石之境，成就真仙！」

仙門之前，七彩霞光漸漸模糊了羅霄與六爪一人一龍的背影……

此一去，或許成就真仙，重臨人域，屠魔斬妖，挽人間狂瀾。

又或許，迷失於虛空亂流，浪跡宇宙，成為第二個燕驚天。

亦或許，墜入三千大世界中的另一個世界，重啟一段波瀾壯闊的人生。

一切皆有可能，一切盡在不言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