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故人歸來何嘆息(2)

第345章 故人歸來何嘆息(2)

二人九年未見,自是心頭萬緒,百般滋味湧上心頭,都不及曾經日夜思念的萬分之一。

旁人雖知兩人相熟,本以為會滔滔不絕,不曾想一路上兩人竟沉默不語,大覺詫異。

水墨向來觀察細微,兩人雖一言不發,但他們胸口起伏不定,氣息紊亂,顯然是心潮澎湃。她隨王如萱最久,從未見過她心神不定,心裏有些訝異。

宣紙悄悄跟了上來,小聲說道:「你發現了沒有,這男子跟莊主房中的畫像一模一樣。」

水墨道:「什麼畫像,你又偷偷溜進莊主房間?」

宣紙急忙解釋道:「我怎麼敢?只是有一次無意中看見莊主拿着一張畫像悄悄流淚。我好奇,就趁著沒人拿來看了。」

水墨瞪了她一眼,宣紙的刁難任性讓她大感頭痛,平日愛闖禍也就算了,竟敢偷偷溜進主人房間,窺視主人秘密,實在是不知輕重。

但她心裏也好奇,能讓自己莊主流淚的人,到底是何許人也。這些年王如萱深居簡出,幾乎沒有接觸其他外來男子,眼前這個男子不過武功高一些,又憑什麼獲得主人芳心。

「凌楚瑜……」水墨低喃着他的名字,她在偏遠之地,幾乎沒聽過這些中原人的名字,也不知他到底是何許人也,竟能讓方廷滿等人聞風而逃。

凌楚瑜終是忍不住,輕聲道:「萱兒……」

王如萱不由他多說,馬鞭一揚,飛馳而去。凌楚瑜大覺尷尬,一面追一面道:「多年不見,你騎術見漲。」

眾人回到莊院,歙硯和鐵筆將方廷滿等人關押,二女也陪着王如萱進房,獨剩凌楚瑜干坐在大堂,無人問津。後來歙硯於心不忍,這才帶他去客房休息。

第二天中午,水墨才帶凌楚瑜前往正堂,與王如萱相見。

良久,王如萱幽幽說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老樣子。」

凌楚瑜啞然失笑,未見時胸中似有千言萬語,但真見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了,只得嘆息一聲,道:「萱兒,當年你不辭而別,我心愧疚,這些年一直打探你的消息。」

王如萱反問道:「只是愧疚?」

凌楚瑜微微一怔,有些難為情道:「若說不想,那是欺瞞你。」

王如萱又道:「你應該知道我去了塞外的。」

面對她質問,凌楚瑜感覺比面對自己武功更厲害的高手還要吃力,後背汗如雨下,腦海中生出無數答案,卻又覺每一個都說不出口。

王如萱嘆息一聲,緩緩起身,柔聲道:「凌大哥,陪我走走吧。」凌楚瑜如釋重負,靠上前去。

莊院得益於外面流經的小河,讓這個深處沙漠的地方猶如世外桃源。院內栽滿綠植,翠綠盎然,讓人心胸為之一闊。

王如萱道:「這院子是我爹給我買的,還不賴吧。」

凌楚瑜乾笑道:「世伯果真大手筆。」要知道能在荒涼之地買下這一個莊院,絕非一般商賈能辦到。

王如萱道:「當年我到此遊玩,被此處壁畫吸引,想鑽研一番,也不想就如此長留下來。」

敦煌壁畫他早有耳聞,王如萱幼年得其師秦之槐指點,精通書畫,對中原技法是了如指掌。她第一次見這種西域繪畫技法,便被其深深吸引,專研起來。在敦煌成了有名的畫師。

凌楚瑜道:「昨夜見你出手,武功高了許多,想來萱兒你這些年勤練書畫,武功也隨之長進。」

王如萱武功源出書畫,重意不重式,乃是與尋常武功大有不同的地方。她嘆道:「這也給我帶了麻煩。」

凌楚瑜心知這個麻煩就是李德明,問道:「萱兒你不怕?」

王如萱搖頭道:「雖說李繼遷雄據西北,但實力未及河西,也不敢胡作非為。尤其是他兒子李德明,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只是遠遠看了我一眼,就提出這種非分要求,無疑是孩子罷了。」

凌楚瑜聽了是又笑又悲,王如萱如今已經是三十六七,芳華已逝,不由暗暗自責,若不是因為當年比武招親,定下婚約,也不至於讓她大好青春白白流逝,便更加心痛起來,心道:「那李德明雖說無禮,卻比我敢作敢當。」

王如萱又道:「也多虧了那四個孩子,這一年來都是他們護我周全,那李德明才會如此急眼,竟在今夜使出如此卑劣毒計。」

凌楚瑜道:「這四人情深義重,也有膽色,只要稍加磨鍊,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也收了一個徒弟,什麼都好,也就是脾氣不好,跟那個胡女有得一比。」

王如萱道:「他們都是我到了河西才遇到的可憐孩子,父母都被馬賊所殺,無依無靠,我才將他們收留,傳授他們武功。他們說,昨晚聯手都沒能走上幾招。」說罷頗有不甘心的意思。

這四人跟在她身邊,由於塞外戰亂不休,王如萱不能一人護四人周全,便想傳授幾招武功,用來防身。她未得師父允許,不敢有僭,所傳授功夫也是每人一技,概不重複。水墨為人淡泊心細,學劍上手極快。鐵筆粗中有細,醉心書法,便得此傳。宣紙脾氣火爆,「小羅輕扇」正可磨練心性。歙硯心思縝密,在四人中最為穩重,便傳「大衍步」。

凌楚瑜聽她將這些年的事娓娓道來,卻也知她孤身一人待在大漠的艱辛,滿心懊悔,心酸難言,道:「萱兒,跟我回中原吧。」說到這裏,竟有些凝噎。

王如萱幽幽嘆氣,道:「回去?」她凝望東南方向,眼神充滿迷茫、不安和無措。這些年在大漠,心境早就淡然,只是偶爾觸景生情,以為可以漸漸淡忘。豈知碰到喜歡之人,依舊難掩悸動,忽然呼吸急促起來,胸口起伏不定。

凌楚瑜輕輕握住她的手,因長年執筆,手指已有些粗繭,心痛道:「跟我回蒼雲山吧,我們隱居在那裏,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王如萱有些情難自禁,這麼多年了終是聽他這般說,含淚激動,但略作思忖,將身子側了過去,道:「你可真想好了?」

凌楚瑜怔了怔,看來當年聞人清的傾訴仍在她腦海中。這些年他也無數次問過自己,到底喜歡誰。聞人清當年不告而別,讓他難過很久,可他始終沒有去追。因為他知道,還有相見的緣分。但王如萱的不辭而別,反倒讓他心亂如麻,因為他知道,可能再也沒有相見的可能。

他在感情上本就軟弱,拖泥帶水,若真要分個輕重,這些年他從未找過聞人清,但聽到王如萱消息,便急忙來尋。他心想:「或許這就是答案吧。」

此時宣紙氣呼呼地沖了過來,水墨阻攔不及,打破兩人的沉默。王如萱深吸一口氣,道:「宣紙,怎麼了?」

她一向任意妄為,像個長不大的丫頭,雖是主僕,卻有姐妹之情,水墨卻做不到如此。

王如萱柔聲道:「出什麼事了?」

宣紙氣得鼓鼓,道:「莊主,歙硯說是您下的令,將那群人放走。」她曾被方廷滿無恥威脅,怒火衝天,正想好好教訓他一頓。

水墨白了她一眼,道:「宣紙,莊主這樣做自然有道理,你別在這裏鬧別捏。」

宣紙可不領情,非要一個答案,道:「放他們走了,那個李德明定會派兵前來報復,到時候莊主就危險了。」

王如萱道:「宣紙,你們跟我也有七八年了,有沒有想跟我回中原?」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凌楚瑜更是喜不自勝。水墨自然是聽從,可宣紙本就是胡人,突然讓她遠離家鄉,倒是有些難以接受。

王如萱道:「我知道這個決定你們一時間難以接受。如今我們得罪了夏國王,河西已不能待,唯有回到中原,方得安寧。若你們不願背井離鄉,我也不牽強。這些年賣畫也換了不少錢,你們都拿去安身,也算我為你們做的最後一件事。」

水墨一聽,急忙跪倒,道:「莊主,我願常陪莊主左右,不離不棄。」宣紙躊躇半響,也道:「我已經沒了親人,沒了家,若離開你們,我又是無家可歸······我也願意追隨。」

王如萱扶起二人,牽着她們的手,道:「卻也為難你們了。」

此時歙硯和鐵筆也過來了,聽聞此事後,也毅然追隨。莊院內沒有太貴重東西,幾人稍作收拾,當夜便離開。跋山涉水幾日,剛出甘州地段,凌楚瑜便收到卓羽離傳信:「耶律休哥親率大軍攻打雁門關,並在關外布下天門陣,叫囂宋軍。」他唯恐楊景有恙,也想會一會休哥和韓昌這兩個老對手,便催馬往雁門關趕去。

眾人聽他西域之行后,紛紛道喜,王如萱聽罷有些臉紅耳赤,整場下來垂著頭。

楊景留心他方才所說李繼遷之事,隱隱不安,便決定上報朝廷,早作防範。可趙光義因傷勢和立儲一事無暇理會。果不其然,來年,李繼遷截奪宋軍糧草四十萬,又出大軍包圍靈武城,挑釁宋朝。

趙光義大怒,派五路軍擊夏,皆敗北而歸。趙光義崩后,宋真宗即位,為息事寧人,割讓夏、綏、銀、宥、靜幾州給李繼遷,承認了夏王國的獨立地位。

躊躇滿志的李繼遷並沒有停下腳步,率諸部落攻陷宋朝重鎮靈州,改名西平府,后又攻取西北重鎮涼州,截斷宋朝與西域的商道,截斷西域向宋朝的入貢,同時禁止西域諸部向宋朝賣馬。在他死後,其子李德明向西發展,攻吐蕃和回鶻,奪取西涼府、甘州、瓜州、沙州等地,其勢力範圍擴展至玉門關及整個河西走廊。為日後西夏立國打下堅實基礎。

而宋朝一直與遼國周旋,未能防範西夏的不斷壯大,無疑是埋下一個禍端,這些都是后話。

酒席散前,無爭已悄悄離去。此次為破陣而來,本無心留戀。但見老母慈祥目光,不見妻子馬賽英蹤影,思緒難平,唯恐心魔來犯,便星夜離開。

在後方城頭,一位女子正俏立在那裏,眼睛默默地注視着無爭的離開。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現身相見,只是呆在城頭,看着人消失在黑夜中,良久,才緩緩道:「五郎,今世先斷紅塵,來世再做夫妻。」

耶律休哥重傷,遼軍退敗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京城,朝野眾臣一片振奮,只有趙光義鬱鬱寡歡。三年後,便駕崩而去,傳位於三子趙恆,留下書信一封:「蒼雲逆黨,實為大患,若不能用,滅之。」

年輕的皇帝並沒有太過注意,只是將丞相寇準召前來商議。寇準與凌楚瑜有些交情,心知他的秉性,但又不得不防,便勸阻新帝無須理會,只是多加留意即可,這才免了一場浩劫。

次日清晨,凌楚瑜領着王如萱拜別佘賽花后,帶着筆墨紙硯四人往蒼雲山而去。

楊排風已經長大,能肩負起邊關之責,便隨軍留下。

雁門關外,狂風不止,陰雲漫天,飛鳥嗚嗚而鳴。楊排風看着他們漸行漸遠,淚水奪眶而出,垂髻泣聲道:「唯有夢中才能見,奈何夢境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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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骨照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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