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長安道
「張副將,吳飛兄,我們何時進入雁門郡城之內啊?」
「那個你們一定要記清楚了,我娘子她名叫何暮婉,暮色的暮,溫婉的婉!」
雁門關第一險之前,許年一邊用借來的匕首割去滿臉的鬍鬚,一邊禁不住的對着張雄傑和吳飛說道。
張雄傑肅穆列陣,回道:
「天子師沒來之前,我們必須守好雁門關,許年兄弟,你放心,我不會記錯你娘子的名字的。」
「放心吧,馬上就是你們夫妻團圓的日子了。」
吳飛拍了拍許年的肩膀,已然情同手足了。
這位師出神機營的錦衣衛北鎮撫司第二七路小旗官,搓了搓手,看着那突如其來沒休沒止的第一場雪,而後哈了哈氣,問道:
「許年兄,這應該是今天的第一場雪吧?這塞外胡天的雪都是這麼大嗎?這一片片,還真跟鵝毛一樣。」
「是今年第一場雪!」
「不過今年這雪比往年來的要早一個多月啊,而且大的有些出奇,不過是好事,是祥瑞之兆!」
身上就披了一件破麻衫的許年臉凍得通紅,但人一點兒也不哆嗦。
也不知是解脫了苦日子高興的,還是在這雁門屯田為奴數年硬挨出來的苦本事兒。
「對對,是祥瑞之兆,并州子民苦了這麼多年了,終於熬出頭了,等來了當今的天武帝!」
吳飛感觸道。
他環顧了一下死守在雁門關群山塔牆之下的那十萬并州苦民,各個衣衫破舊單薄,卻在這大雪紛飛的天氣裏頭,將腰桿挺得筆直,熱血沸騰。
這時。
張雄傑突然氣息一振,呼道:
「快看,是天子御駕!」
「所有兄弟們,聽本將指示,丟下手中的兵器,給我筆直的站好,迎駕天子!」
十萬并州苦民,佔據了雁門關兩側天險的群山遍野,此時聞聲之後,齊齊丟下手中的兵刃鐵器。
「天……天子,我大漢的天子!」
「沒想到我真的活了下來,真的等來回家的這一天!」
「我……我還是大漢的子民,我還能見到大漢的天子,嗚呼……」
漫山遍野,十萬苦民,於這大雪紛飛之中,齊齊紅眼,激動泣淚。
遠處。
天子御駕於紛紛白雪之中緩緩而來。
那數十面簇著金龍,綉著「漢」字的大漢戰旗在塞外胡天之中,迎風陣陣,何等的振奮人心。
當今天子金甲披身,帝威浩蕩。
兩側簇擁著近千的侍從護衛,皆是長安皇城親衛的虎袍,何等的尊貴威武。
其中還有他們根本沒見過的朝服,頂戴冕冠,腰佩彎刀,一聲白藍相間的錦袍之上,綉著栩栩如生的飛魚!
這是跟雁門塞外完全格格不入的雍容華貴畫面。
是蠻夷之地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長安風華,大漢風采!
雄關之上,多少被奴役至此數年、甚至是數十年的并州苦民,在看見這象徵國朝長安風采的精美威武服侍,直接落淚。
那……那是大漢!
是他們曾經引以為榮、此生無悔的大漢!
國的歸屬感,國的榮耀感,在一見長安風采天子聖威之中,徹底的爆發了!
天子御駕之中。
趙元開面色凝重,眉頭微蹙,隨着御駕的行進,愈發清晰的看見了那十萬被奴役的并州苦民。
他們骨瘦嶙峋,蓬頭垢面,所有人都是鬍鬚滿面,如同野人一般。
在所有人的額頭之上,都有一個象著着恥辱的「奴」字,露在寒風之中的光腳裸上,還有令人觸目驚心的鉸鏈和傷疤。
這大雪紛飛徹骨寒的天氣裏頭,十萬苦民,卻各個衣裳破舊,連遮體都是奢求。
那一刻。
不只是趙元開,連青憂也深吸了一口氣,不忍目睹。
兩側的衛戎司和錦衣衛們,更是眼眶通紅,聲腔更咽。
「大漢并州十萬子民們,見天子,行大禮!」
張雄傑立於飛雪之中,武道氣勁提入胸腔,震天高吼。
而後,他叩跪在地。
兩側雄關山野,十萬并州苦民,齊齊跪拜,帶着哭腔吼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們等這一聲,等了多少年了啊。
張雄傑那一句大漢并州子民,又讓多少人熱淚盈眶,泣不成聲!
他們離家太遠,為奴太久,似乎早已麻木,不知國為何物。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們就那麼一聲聲的震吼著。
直到如今他們才明白,為何聖賢總說天子乃是萬民之主大漢之天!
天子神武,則大漢強盛,則萬民安穩!
在這一聲聲之中,趙元開觸動無比,他緩緩下馬。
青憂就跟在他的身後。
大雪紛飛之中,趙元開朝着那十萬苦命緩緩走去,止步,屹立,而後一聲觸動民心:
「朕,來晚了!」
四個字。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卻讓漫山遍野的十萬子民感動涕淚。
而最前方,張雄傑和吳飛等人,是何等的驚詫與尊崇。
執筆出身的讀書人許年,就那麼怔怔的看着那大雪之中屹立的當今天子,紅着眼,顫聲道:
「陛下的第一句話,竟是懷着愧疚之意,這……這是國朝八百年來,為所未聞的啊!」
「這就是我大漢之天嗎?我大漢有幸啊,我萬民有幸啊!」
「諸位子民,平身吧,大漢虧欠你們的,朕會一一彌補!」
這是趙元開的第二句話。
說完,他將目光落在了張雄傑的身上。
一個眼神而已,張雄傑立馬會意,趕緊招呼著吳飛等先鋒突擊隊的人馬迎了上去。
「等等,我……我等叩見陛下嗎?」許年跟上,顫聲問道。
張雄傑和吳飛兩人對視了一眼。
而後,吳飛點頭,道:
「你是讀書人,還是寒門出身,是陛下最厚愛的那一類人了,走吧。」
陛下最厚愛寒門出身的讀書人?
許年怔住了。
這……這是他當年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那年他徒步跋山涉水,終於走在了長安道上,空有一身才華卻求不得半點功名。
寒門?
那是帶着悲劇色彩的兩個字。
也是那年長安道上,沒求得功名的許年,卻遇見了他的三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