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西山對決 (4)

第50章 西山對決 (4)

4

「他們趕過去的時候,究竟看到了什麼?」余嘉其放下翹在左腿上的右腿,換了個坐姿,對着齊嫣問道。

當事人聽了垂下頭:「還是讓導演說吧。」

「呼——」盧青崖一抹自己的額頭,先吐了一口氣,「我們四五個人趕過去,還沒有出KTV大門,便看到陳煢煢橫躺在五色斑斕的大理石地板上,雙手作護頭狀,右額上一條可怕的傷口正汩汩冒着鮮紅色的血液。」

「陳煢煢正對着B32包間的虛掩的門,我們推門進去,看到了醉醺醺的物業主管李宏,斜仰在沙發椅上,手裏正攥著破了底的啤酒瓶,包間里其他的人都已經被嚇跑了。」

「李宏?物業主管?」余嘉其在心底暗暗問了一句,「他的動機是什麼?」

「當時你們有幾位管事?」

「三位。」

「除了李宏,另外兩位叫什麼?」

「陸海和池宇。陸海是KTV副主管,池宇是劇組統籌。」

「嗯,」余嘉其點點頭,表示認可,「然後呢?」

「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余警官,」盧青崖不予回答,試圖終結話題,「李宏酒駕致人傷亡,本該判刑的他,畏罪自殺。」

「哼——」余嘉其起身,兩手互搓揩了揩汗,再放在文件兩邊的空位處,伏下上半身,盯着盧青崖的眼睛:「大導演,我要問的是誰安排李宏上的桑塔納?他醉成那樣,還能帶着被害人的屍體上車,開到湖山大橋?你們到底在隱瞞什麼?你們精心編的一個個謊言都會被記錄下來,最終漏洞百出,左支右絀,又會像揭傷疤一樣層層撕開,你們不忌憚這種感覺嗎?還是樂於此道?」

「我的女兒陳煢煢到現在還好好活着,這證明了當初的事情不過一場鬧劇,你們費心竭力地想要窺破那段難堪的往事,余警官,你真的覺得重要嗎?」羅素禎反問道。

「重要!當然重要!當一個警察,這就是我們畢生要追求的東西!如果一代人不能完成任務,我們就代代相傳,愚公移山!你問我們求的是什麼?給死者一個交待,讓兇手繩之於法,我們就問心無愧!如果受害者死了,你們是謀殺!如果受害者僥倖活下來,那你們也是殺人未遂!更何況……」余嘉其越說聲音越高,語氣越為激烈,他揮舞着手,像是在做演講,他轉過身去,像是在演話劇,「更何況,這裏面還有數條無辜的生命!」

「你要定我們的罪,就得有證據。不然我們有權沉默!」

余嘉其眼神掃了一圈,落在盧倚南身上,「盧書記,您可算是開金口了,來來來,今天就整個水落石出吧!」兩個男人的對視彷彿終極boss間對決,恨不得在對方身上盯出個孔洞來。但盧倚南藏在厚厚的玳瑁鏡片后,冷冷一笑,極為輕蔑。

「李憨,該你了,把你父親的遺書讀給大家聽聽。」余嘉其招手道。

李憨聽大家講了這麼久,雙方劍拔弩張,還有些緊張,不過想起父親死得不明不白,陳煢煢之迷案,還有徐來父親之冤死,看着手裏這封父親所寫字字帶血的書信,他便什麼都不怕了。「咳咳,」聽到余嘉其的指示,他清了清嗓子,往前跨一步,挺直腰桿,解釋道:「我父親叫李大業,這是他自盡前所寫,作為遺物留給我媽的,我是前幾日回去翻族譜找到的。下面我開始了,把我父親所記錄的都念給大家。」

人這一生總會不停地犯錯,有的錯值得,是為生命個體成熟的代價,但有的錯卻讓我追悔莫及,即使在深夜想起,仍然汗毛豎立!前兩天我幫我的老闆頂下了一件要掉腦袋的事情,作為回報,他給了我一筆巨款,相當於我當主管十年的薪水,以保我一家無後顧之憂。我知道這是賣身契,無論怎樣我得收下這筆錢為盧家頂罪。

我懷裏抱着那個十八歲女孩兒的冰涼的屍體,我並沒有喝醉,橋上的風吹得我頭髮熱,我也深知我在犯罪,助紂為虐。今天不知怎麼,湖山好像停電了,半明半暗的湖山城如同一隻半睜著的眼睛,盯着我的所作所為。懷裏的女孩兒不過十七八歲,她穿戴得如同一位公主,頭上的鮮血還沒有完全凝固,仍然灼手。這正是祖國的花朵一樣的年紀,我的兒子一個正在為生計奔波,另一個正和她差不多,我知道把一個孩子養到這麼大要吃多少米,有多麼不容易!……

想到這裏的時候,我往四周看了一圈,夜幕掩護着我,應該還沒有人看見,我決定做一件在我內心看來是極正確的事情——我抱着懷裏那個女孩兒步入湖山城黑暗的一半,穿過楊樹林下到河邊,每周都來這裏釣魚,這對於我而言已是輕車熟路。我沿河堤逆流而行,走了大概有兩公里,才把她放下來。我希望隔天有人在這裏發現女孩兒的屍體,而不是要在河裏打撈七天七夜。

做完這些,我勉強舒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手機,不到12點,供電還沒恢復,於是連忙跑回湖山大橋,坐進駕駛室里。我渾身被汗水浸透,顫巍巍點起一支煙,倒車,然後掄圓方向盤,聽着發動機轟隆隆的聲音,桑塔納轎車一點點卯足馬力,我驅車如同駕着一匹充滿野性的母馬,跳上大橋的橋墩,水泥裹着鋼筋的欄桿瞬間被踢得粉碎。

在車連同人下墜的過程中,我的心靜如止水,最後一刻腦海里浮起妻子和兒子的臉,我希望若干年以後他們能理解我今天的苦衷。

5月21日

「你是講你父親叫李大業?可是怎麼倒像是講的李宏酒駕后的故事?」盧倚南對着李憨發問,這段材料要是坐實,盧家可是脫不了干係了。

李憨雖是個粗人,感情卻極為細膩,第一次讀他父親的遺書,代入感強烈,眼裏早噙著淚花,就差一點兒聲淚俱下了。被盧倚南這麼一問,他呆了一下,用衣袖收掉眼淚:

「哦,是這樣的。我爺爺李前進教過書,肚裏有點墨水,取名字是個藝術活兒,他這一高興,就給下一代取了兩個名字,一個單字的叫名,還有雙字的叫『字諱』,比如我父親名就叫宏,大業是是他的字諱,我父親有五兄弟,名分別叫禮尚宏仁義,字諱則是才發業興旺。名是在正式場合——主要是指在外面求職時用的,一般在家裏,鄉人都是互稱字諱,就和小名兒一樣的用法,包括我們的族譜上都是寫的字諱,只有我們的祖墳碑上才會刻全後輩的名字,比如在在我父親的名字李宏後面空格再刻上大業。」

盧倚南聽着,臉色鐵青,似乎隨時都能擰出水來。余嘉其看在眼裏,心裡冷笑,對李大憨講:「你把信讀完。」

「好,那,我又開始了。」李大憨對於他父親的故事和他本人同樣感興趣,雖然事先他已經看過,但朗讀確是一種特別的方式,它不僅讓人重溫一遍,也讓自己壓抑的感情得以釋放。於是他清了清嗓子繼續念道:

我不會想到,我竟然活下來了,但當我躺在醫院的一隅知道自己因為酒駕傷人而要坐牢的時候,我又有些黯然,我本來是打算在湖山大橋結束我這卑微的一生的。我這一生本應該平凡開始平凡結束,像一隻螞蟻那樣知足常樂——但是我貪了,我拿了我當十年主管賺不到的鈔票,這是一筆血淋淋的交易!那個姑娘本應該是和月季花一樣嬌滴滴的生命,我做了什麼?我感受到自己碩大的淚珠滾到臉上來。

聽護士的聲音,好像是有人來看我,應該不是我的妻兒,她們剛剛哭着出去。我努力轉動自己的腦袋,太陽光破窗而來,打在我的繃帶上,穿透我的眼睛,我齜著牙倒吸一口涼氣,總算明白過來,作為報應,我只有一隻眼睛可以用了。來人是盧家大公子,知名青年導演,放下果品,略表慰問,他湊到我耳根,說明來意。

「宏叔,我父親交待的事,你沒有完成啊?」

我已經猜到了他是來問罪的,我們的原計劃里並沒有要求我赴死,我只要當替罪羊就行,所以我這出酒駕飆車引起了盧家的警覺。

「父親不便露面,讓我轉告你,打他出道你就跟着他,這麼多年的摸爬滾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果您覺得憋屈,您覺得不想幹了,允許你退休!不過那個陸海是你推薦的,在你走之前你寫個離職信,讓陸海頂你的位置吧!」

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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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斷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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