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他痴迷地吻去孟檸臉上的淚,那樣溫柔和小心翼翼,像是在觸碰最精美的瓷器。

即使她早已支離破碎。

孟檸任由施榮在自己面頰和唇瓣上親吻著,可這個時候,她無論如何也沒有跟他做愛的想法。於是她奮力抵住施榮的胸膛,用眼睛看着他,卻一語不發。施榮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事實上如果他要強迫她,那她肯定無法反抗,可是現在……至少在今天,他願意放過她。

睡覺的時候孟檸原本打算去別的房間睡,可施榮無論如何也不肯跟她分房,甚至連分床都不行。所以最後兩人還是睡在了同一張床上,孟檸蜷縮著身子不肯接受施榮的懷抱,施榮也沒有強求。

在這個時候,再引起孟檸的仇恨的話,他真的就要永久失去她了。

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留下她?要怎麼樣才能讓她的眼裏心裏永遠都只看得見他一個人?施榮想知道,真的好想好想知道!

孟父的喪禮就這樣平靜的辦完了,在村民們的眼中,孟父是幸福的。有個孝順的女兒,有本事的女婿,有出息的外孫……誰能比他過得好?可這好的表皮下隱藏的是怎樣的傷痛,又怎麼是外人能夠知道的。

回到帝都后,孟檸仍舊平靜地當她的教授。生活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軌,又好像沒有,至少她和施榮之間現在是真正的相敬如冰,不管施榮怎麼跟她說話,孟檸都是不理會的,雖然每天晚上睡在一張床上,但她表現的完全像是沒有這個人。

她的世界徹底無視了施榮,就好像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有存在。施榮也想過發脾氣,可孟父已經死了,他又還能拿什麼來威脅她?施勛嗎?她留在他身邊就是因為施勛,再拿施勛做借口,已經沒有用了。

如今把孟檸留在身邊的,靠的就是這個兒子。

孟檸在辦公室辦公的時候,有訪客來。

是很多年沒見,也沒有聯繫的丁靈。

還帶着孩子。

姐妹倆隔了這麼多年再見,竟然也沒了當年水火不容的勢頭。雖然說還是沒什麼感情,卻也能夠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喝點東西聊一聊了。丁靈這些年都在國外發展,沈仲對她這個妹妹雖然不喜歡,但也沒虧待,把丁家弄到手之後,他很慷慨地分了一半的資產給丁靈,所以丁靈現在可以說是個富婆。

她在國外嫁過兩個丈夫,都離了,身邊就剩下一對雙胞胎女兒,因為是混血的緣故,所以女孩子們都長得非常漂亮,一雙碧藍的眼睛乾淨地像是天空。

說到丁懷志跟木絨絨,丁靈不齒地笑了。那兩人的真愛也沒能維持多久,她爸幾年前中了風,木絨絨照顧了幾個月後受不了了,毫不猶豫地就跟丁懷志離了婚,孩子沒帶走,扔給沈仲帶了。丁懷志一個人躺在醫院裏,沈仲也沒虧待他,給他用的葯,請的護工都是最好的。可對上了年紀的人來說,什麼也沒用親人重要。

可當他再想起當年那個捧在掌心疼愛的女兒的時候,女兒卻早已不願再見他了。也直到現在,丁靈才能明白當年孟檸對丁夫人的感覺。至於木絨絨,丁靈臨出國前對這個女人恨之入骨,可等到現在她回來了,卻意外地無悲無喜了,瞧著那個女人因為離開丁家,居無定所,又沒有謀生能力,最後只能給人做二奶,卻又因為不夠年輕貌美很快被踹了的模樣,丁靈莫名地想笑。

賤人自有天收。

她羨慕地對孟檸說:「姐,真羨慕你跟姐夫啊,姐夫對你可真好。我那兩個老公要是有一個能跟姐夫這麼忠誠,我也就不離婚了。」她兩次離婚都是因為丈夫婚內出軌,一個是*出軌,一個是精神出軌,丁靈知道后二話沒說就離了。

她再也不是那個幼稚愚蠢的女孩了,現在的她吃過苦頭,所以也成長了起來。

孟檸聽了,只是笑,並沒有應答。

她跟施榮之間的關係,真是說不清。是愛也好,恨也罷,糾纏了這麼多年,總歸是從身體到靈魂都融入在了一起,逃不開甩不掉,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就這樣到老死吧,她也不在乎了。

這才是真正的認命啊。所有的希望都化作了灰燼,她真的已經沒有心思再去在乎這些了。

孟檸淡淡地望向窗外,天氣可真好哇。

**********************

施勛提着公文包回到家,四處看了看並沒有找到父親的蹤跡,問了管家,管家說老先生吃過午餐就進了書房,再也沒出來。施勛把公文包放下,洗了把臉,看了看鏡子裏已經變得蒼老的男人,驀地苦笑起來。

他竟然也快六十歲了。

敲了敲書房的門,裏面的人並沒有給他回應,施勛轉了轉門把手,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搖椅里的老人背對着他,沉靜地把腦袋歪著,似乎睡著了。施勛輕輕走過去,拿起一旁的毯子蓋到老人身上,說:「爸。」

施榮眯著模糊的眼睛看過去,好一會兒才分辨出那是施勛,應了一聲后,就扭頭又去看手裏的相框。

相框裏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大眼睛小嘴巴,笑得很可愛,氣質乾淨又純潔。

就好像施榮記憶里的孟檸,永遠都是十幾歲時鮮活的模樣。

就像是孟檸到死都沒有原諒他一樣,他也永遠沒有原諒施勛。就算他知道這一切不是施勛的錯,但他仍舊固執地責怪施勛。否則,他用什麼理由讓自己活下去呢?

活在日復一日的思念,痛苦,悔恨里。

施榮有些出神地凝視着施勛的面孔,他是孟檸給他留下的最後的紀念。他的眼睛像孟檸,笑起來嘴角的弧度像孟檸,神態像孟檸,一舉一動也像孟檸。看着施勛,就好像能夠透過他去看那個讓施榮愛了一輩子的女人。

她說不許他跟她一起死,他就聽她的,她說要他活着照顧兒子,他就活着照顧兒子,不敢死,戰戰兢兢地活着,直到現在。施榮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畢竟也是九十歲的人了,真他媽意外的長壽啊。

怪不得人家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可不就是那個禍害么。

他不肯原諒施勛,施勛未必就肯原諒他。

孟檸因為腎衰竭於七十五歲去世的那天,在醫院裏,施勛咬着牙對施榮一字一句地說:「媽媽想去愛韓遇之,想完成夢想,而這一切,都是你摧毀的。」

失去那個他們共同愛着的女人之後,父子倆再也不用戴着面具面對彼此。他們經常用世間最殘酷的話去解開對方的瘡疤,互相埋怨,互相仇恨,互相不諒解。所有的幸福都在孟檸閉上眼睛的一瞬間土崩瓦解,施榮成功跟孟檸糾纏了一輩子,可他到底也沒能得到最想要的東西。

「我永遠也不原諒你。」施榮喃喃地說,佈滿皺紋的手指輕輕地,溫柔地撫摸著相框裏女孩子笑着的臉。「你不會再照顧我太長時間了,我也不會再恨你多久了。」

「很快地,我不會再有憤怒,痛苦,遺憾,悔恨,昨天醫生跟我說,會有那麼一天,我將不記得孟檸是誰。」

也許這個病並不是壞事。

「我會慢慢把她忘掉,什麼都不記得。她對我來說就像個陌生人,你要是把有關她的一切收起來,我就永遠不會想起,我會變成一個口眼歪斜只知道流口水的糟老頭,沒有理智,沒有語言,因為我都不記得了。」

施榮的聲音蒼老,沙啞,緩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用他的生命說出來。

事實上他現在就已經不怎麼記得了,很多時候他拿着相框,會想不起來那個牽動他心的女孩是誰,但他仍然為她心動,心痛,痛苦,然後他又會重新想起他們之間曾經經歷的一切——這通常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

想起來以後,他又會再一次慢慢地忘掉。但是,只要聽到她的名字,看到她的照片,就會永不停止的愛上她。

忘掉了,再想起來。

想起來,再忘掉。

每一次都是對靈魂的凌遲。人類永遠無法對抗衰老,也無法拒絕衰老所帶來的後遺症。

施勛沉默地聽着,他不肯原諒父親,卻仍舊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他沒有結婚,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樣才叫愛一個人。施勛遇見過無數喜歡他的女人,可他的心就如同一顆堅硬的石頭,不曾為任何人跳動。

啊,不,心動也是有過的。只是想起父母之間的愛情,施勛就再一次喪失了去喜歡人的勇氣。

他想,就這樣也挺好的。

他有一個兒子,試管嬰兒,說來奇怪,長得不像他也不像施榮,反而像極了早已去世的媽媽。所以施勛也好,施榮也罷,對這個孩子都極度的寬容。哪怕他闖了再大的禍,當他用那張跟孟檸有七分相似的面孔可憐巴巴地瞅着他們的時候,再深的怒氣也會煙消雲散。

施榮突然低低地笑起來。

他困了,閉上眼睛睡了一會兒。當他醒過來的時候,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摸到毯子下面硬硬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個相框。他扭過頭,問旁邊站着的大概有四十多歲的男人,指著相框裏漂亮的女孩子,問:「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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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愛你的偏執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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