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反反覆復
烏小風就是這樣一個陽光渾身上下都是陽光味道的女孩。
她比李楠小兩歲，在大學里是李楠的學妹，兩人在教授的實驗室里相識，當時在讀研究生的李楠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扎著馬尾的烏小風。
烏小風對這樣一位學院裏赫赫有名的大帥哥自然也是早有耳聞，一直想要一睹真人風采，沒想到也是這樣一個下雨天。
六月的校園，大雨傾盆，同學們都急着下課回宿舍，只有烏小梅想把老師佈置的實驗完成，說到底，大三的時候，女孩們大多有了男朋友，一些沒有男朋友的也都在為考研或者尋找好的實習單位努力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老師佈置的額外任務，大家也都不願意太當一回事，能混就混吧，又不是特別好的大學，更不是特別重要的專業。
說起來，這個專業考的時候不容易，讀起來也困難重重，數學要讀一大堆，還要修很多物理系才會修的課程，最後實驗部分更是熬時間的工作。
沒人喜歡在實驗室里多待，空氣不好，有些實驗用品又有輕微毒性。
女生總是對這裏的事情提不起興趣，留到最後的人還要負責清掃實驗室，這也是系裏不成文的規矩。
認認真真清掃乾淨，試劑和實驗用具安放妥當，這些事做得再好，也不會有人來表揚你。但是一旦有人沒有清理實驗室，到了第二天就會有老師找到最後使用實驗室的班級，直到把最後離開的學生揪出來，否則是不會放過所有人的。
實驗室可以說是系裏最不討人喜歡的地方了。
烏小梅那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也許是就快放暑假了，她看着大家還沒期末考試就都做了暑期出遊計劃，自己孤孤單單一個人哪裏也去不了，只能留在學校里打工，所以心情有些難得的低沉，便不急着離開，索性一個人體會一下孤獨寂寞的實驗室清掃工作吧。
不料，正是這場夏日的大雨和寂寞無聊的心，讓她邂逅了系裏的最帥的學長——李楠。
190多公分的個子，修長的身材，白色短袖上衣乾淨乾淨整潔，皮膚也是和女孩子一樣細膩。
這樣的男孩子一定是養尊處優，從小被照顧得很好吧。
聽說李楠家裏非常有錢，父親是在杜拜工作的，母親也常年全世界跑。
而且李楠還是校劍擊隊的主力，真的是東方人的清秀和西方人的挺拔，所有的優點似乎都在這個學長身上了。
世界上哪有那麼完美的人，那麼完美的人又怎麼會對她看上一眼呢。
她不活就是個傻傻的大大咧咧的北方小女孩。
可是命運就是如此，烏小梅因為緊張，打破了一根試管，試管里的液體具有腐蝕性，不及時處理一下，烏小梅右手的手指和她的小腿皮膚就會留下好不了的傷疤。
「你不要動。就站在那裏。」
長桌對面的李楠看見了烏小梅打破試管，並且獃獃地站在原地。
「不要動。」
烏小梅真的沒有動，她甚至沒有喊叫，因為她心神不寧的偷看李楠，又突然滑落試管，轉瞬間發生了那麼多事，人的大腦除了什麼反應都沒有，也只會什麼反應都沒有了。
李楠的動作很標準，中和劑，清潔，包紮，一氣呵成，像是訓練有素的醫生。
等李楠把一切都完成，搬了一張椅子坐在烏小梅對面后，烏小梅才終於能開口說話。
平日裏的陽光女孩第一次對學長說話竟然一句話斷了三回，斷斷續續才說完，謝謝學長，我是大三的烏小梅，實在不好意思，剛才......多虧了學長。」
「沒關係，以後注意點就行。誰都難免會犯錯。」
「是啊，誰都難免會犯錯，小梅卻不容許他犯一次錯。」
大學畢業后，兩人順利結婚，一切都是美妙的，同學眼裏的金童玉女，父母也覺得有小梅在李楠身邊他們可以繼續在世界各地工作。
可是好景不長，搬入這套新房子不久，李楠就開始漸漸變成現在這樣。
小梅。
李楠對着漫天的雨，想起了前妻。
想起了她離開時厭惡的眼神。
她根本不給李楠解釋的機會，也根本沒有半點同情心。
三個月前陽台上總共整理到31個礦泉水瓶，三十幾個飯盒和食物包裝袋，另外還有48個可樂罐子。
一個人住在房子裏沒有什麼麻煩的，唯一麻煩的事情是這些人類創造的垃圾，總是需要定期清除，要不然，這些垃圾就會長出苔蘚，滿滿地佔據整個房間。
整理完陽台後，李楠安心地躺在地上，突然想要嘗試着洗一下澡。
他小心翼翼地走進浴室，好像他並非在自己的房間里，而是在別人的房子裏，他是個小偷，這個房子的主人一定在房間的某個地方安裝了監視器，只要他不小心走到了不安全的位置就會被人窺視。
總之，家裏只不過比外面安全一些而已。
打開花灑的一霎那，李楠忽然停住了，整個人像是卡在了浴室的門縫中。
「如果洗澡的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會有人死掉的。
會出現可怕的事情，樓下那個彈琴的女孩，會不想彈琴從樓上跳下去，掉在花壇里。
死掉。
然後沒有人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洗了澡。
所有人都會哭，她的母親會肝腸寸斷，最後也許也會從女兒跳下去的陽台縱身一躍。
那些原本就悲觀的人，看到有人跳樓，於是也覺得生命沒有意義，就回去用菜刀割開了自己的手。
不，一種罪惡會帶來另一種罪惡，彷彿鎖鏈一樣。
李楠合上水龍頭，又抬起，又合上，又抬起。
抬起。
合上。
抬起。
數到19次的時候，他的心思搖晃了一下，於是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抬起合上了多少次。
世界突然一片昏暗，劇烈且持續不斷的耳鳴揮之不去。彷彿手拿兵器的戰士，列隊前行，在李楠腦海中一次次衝鋒陷陣。
李楠已經在浴室里站了10分鐘，什麼也沒做，就是和水龍頭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