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 在計劃和等待之間

楚思思已經在這種治療中感到明顯的壓抑和不適，出於對病人的不放棄和想要完成一個完整治療的急切心情，楚思思始終不能清楚地說出她心裏的真實感受，這一點沐春相信經過更多的學習和訓練，她會有很大進步。

每一個身心科醫生都曾經遇到過各種問題，一部分來自病人的壓力，一部分來自自己的執念。

在身心科醫生和患者間流動的情感，有時候對治療有利，大部分時候它們總是趨向於有利於治療的方向發展，但是有的時候它們也會對治療產生不利影響，這時候身心科醫生需要能夠明確做出判斷並且果斷尋求其他人的幫助，轉診或者與導師溝通一直都是很有用的方法。

正是周剛在門診室興奮不已地告訴沐春他偷看女生洗澡的故事，沐春才想到，應該是有人進入過這幢廢棄的宿舍樓，這個人就是劉棟，而周剛看到的那位長發披肩穿着內衣，看上去是在洗澡，卻從來也沒真正看清過的人也是劉棟。

劉棟是為了懷念妹妹才進到宿舍樓里，那些內衣讓他想起了妹妹，或者三十年來看着這裏進進出出的女生，看着她們談戀愛，看着她們和男生吵架分手，劉棟忽然有一天想到了讓妹妹重新回來的辦法，他假扮成妹妹的樣子，穿着白色長裙，戴着假髮。

這就是十年前的傳說，白衣女子的傳說，這個故事一開始可能是真的，真的有人看到過，在隅川醫學院的校園裏，在女生宿舍樓的浴室里，一個裝神弄鬼的真人。

鄧琳因為不合群一邊憎恨著又一邊忍受着痛苦。她扔掉同學的內衣，又害怕事情被揭穿，在知道有人報警后，鄧琳想到一個渾水摸魚的辦法，一個賊喊捉賊的計謀。

這個計謀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也許稍稍改善了一些大家對她的看法，也許根本沒有。

方法很簡單，把自己的衣服也扔到窗外。某一天鄧琳坐在窗枱邊，準備等夜色降臨偷偷將衣服扔下去的時候，周剛看到了內衣，內衣的主人看到了他。

於是隔了幾天鄧琳又一次這樣做了。

再接下來，鄧琳親自去警局報案，說她的內衣也被偷了，要警察一定調查清楚。

幾次以後，周剛就知道什麼時間可以去碰碰運氣，守株待兔的道理雖然人人都知道傻，但是不需要什麼成本的事情，無聊的人總是會抱着隨便試試，萬一有兔子的心態一試再試。

就這樣，周二晚上，鄧琳獨自在宿舍樓中，想着一定要想辦法證實自己不是那個偷內衣的人，有什麼辦法能夠讓所有人都相信呢？

寒假沒有人的時候是一個好時機，她可以安排一切，因為宿舍樓里很可能只有她一個人。

於是她花了一些時間想到了利用警察的辦法，謊稱浴室里有人然後讓警察務必來宿舍保護她。

張亥和劉一明都說，鄧琳背對着他們一直坐在窗枱旁，這時候外面是一片漆黑，天氣又是極冷，照理來說頭髮濕濕的不可能坐在窗枱吹冷風，其實這個時候鄧琳是為了等待周剛的出現。

當她在寂靜的夜色中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時，她就知道周剛來了。

早就藏在窗枱外晾衣架上的內衣掉了下去，周剛看到內衣剛撿起來，鄧琳就大喊，「下面有人，那個偷窺的人」之類的話。

張亥沒有考慮那麼多，這個時候自然是第一時間沖了下去，於是抓到了周剛。

偏偏周剛說的話都是真話，但是這些真話聽起來實在太不真實，所以沒有人會相信。

周剛又因為自己的這些古怪癖好根本沒有辦法去找律師為自己辯護，因為他要臉——他的家人是這所學校的教授或者教工。

他可是拿着教工證可以在隅川醫學院食堂吃早飯的人。如果真的把事情鬧大，周剛知道自己承受不起。

原本鄧琳的計劃很有可能就這樣成功了，周剛最多就承認自己的確偷偷拿了幾件女性的內衣，也未必會受到太大的刑罰，等到開學后鄧琳就可以告訴所有人，的確抓到了偷內衣的人，並且對方已經認罪。

然而，鄧琳絕對沒有想到有一雙眼睛一直默默關注着她，從她入學的第一天起，這雙眼睛就看着她，看到她和男生吵架，看到她被同學孤立，看到她的媽媽——那個和三十年前沒有多大變化的女人仍然快樂的活在這個世界上，而這一切本來也是他的妹妹應當享有的權利。

他看到鄧琳被孤立，看到鄧琳和當年的劉敏一樣被所有的女生討厭，他看見女生們在背後嘲笑鄧琳，他知道鄧琳悄悄把女生的內衣扔到窗外，警察出現以後，他也猜到了鄧琳的計謀，想要讓八點多鐘出現在監控畫面中的這個男人成為代罪羔羊。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劉敏的祭日，這位哥哥想到了一個借刀殺人的好辦法，他把之前那些女孩的內衣打包成快遞放到宿舍樓下的架子上，宿管阿姨自然讓鄧琳將包裹取走。

鄧琳拆開包裹一看，這不是自己偷偷扔掉的女同學的內衣嗎？

知道自己的計劃敗露，原本就處在嚴重抑鬱狀態的鄧琳徹底崩潰了，這時候，她在內衣里發現了一把手術刀，然後她在窗台上，看着對面的宿舍樓。

這時候她想到了那個流傳在隅川醫學院的故事，一個男孩為證明自己清白自殺的故事，和那位逼死男孩的女孩因為無法繼續面對周圍的人而割腕自盡的故事。

寒冷、孤獨、沒有可以傾訴的人、計劃敗露、所有的一切都在嘲笑她，開學后她無法面對任何一個人，她不僅會被繼續孤立，她還將面對更多的嘲笑，更多的冷嘲熱諷，更多的背後暗箭。

她經歷了太久那樣的生活，她一天都不想繼續忍受。

可以預見的可怕未來會擾亂一個人的心智，迫使一個人走向極端。

沐春的所有推理到此為止，在這兩幢宿舍樓間兩個女孩的故事沐春自認為已經完全解開，直到後來他從鄧琳口中得知另一件真相后，沐春驚覺這個世界的可怕有時候遠遠比任何一個恐怖小說作家所能想到的恐怖都更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