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無根浮萍一生飄零

第四十一章 無根浮萍一生飄零

恰巧剛才郭先生書講到:

鐘鳴手起刀落,將那吳家夫人的頭顱砍下,並大笑道:「大丈夫生當如此,暢意恩仇才是江湖好兒郎!」

柳成蔭瘋魔般與之並笑,笑聲震懾邊陲小城。

故事出於生活,而又高於生活。

在郭先生的書中,許些細節都與當夜情景有些落差,他無疑將鐘鳴刻畫成一個殺伐果斷,如同柳成蔭那般嗜血的小魔頭,兩人更有並手為禍人間的意思。

茶館中諸多聽書人皆是心驚膽戰,對這位昔日有所耳聞的鐘先生大為改觀。

昔日少年人以一手好字素有「落筆傳神鍾先生」的名號,現如今大家卻以為他是位「嗜殺成性鍾魔頭」。

本是一件說書先生無中生有之事,鐘鳴是清者自清,也不與之爭辯,不想砸人飯碗。

卻沒想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諸多聽書人聽聞鐘鳴就坐在茶館中,頓時惶恐訝異地站起來,驚恐地看着這位喜好殺人的鐘先生。

也幸好是今日鐘鳴沒有背着閻羅絕響刀,不然當場就有人要被嚇得尿在襠中。

如此一來,茶館中的閑人們大多數被嚇得沒了膽魄,紛紛撂下銀子就往門外跑。

片刻間,茶館里的人走了個乾淨,只剩下皺眉而坐的鐘鳴,撓頭四顧的梁余,滿臉壓抑之色的小道士,空洞眼眶面向鐘鳴的老道士,還有那饒有興趣盯着看的郭先生。

小廝與掌柜站在櫃枱后瑟瑟發抖,茶館中的氣氛詭異,似是要刀劍相見的場面。

鐘鳴扭頭看了看郭先生似笑非笑的面容,拱手道:「郭先生好口才,我原來與柳成蔭同為殺人魔頭,此事我自己都不知。」

郭先生也不慌張,呲的一聲笑出來,嬉笑道:「鍾先生,小老兒也只是混口飯吃,何須在意那些書中真真假假的東西。」

鐘鳴也笑了笑,道:「人要口有遮攔,口無遮攔者大多橫死街頭了。」

「說書人混飯只憑一張嘴,若是口上帶了籠頭,那不跟笨驢一般,如何再靠口才吃飯。」

郭先生依舊是笑,他的笑容讓鐘鳴看不透。

世上最難為的人不是有才華的讀書人,也不是武力絕人的武夫,而是看不透城府的人。

郭先生就屬於那種鐘鳴看不透的人,他暗道:郭先生深不可測,還是不要跟他糾纏。

再拱手,鐘鳴卻不打算跟郭先生說下去,從懷中掏出銀子撂下,轉身便要走。

卻沒想老道士一把抓住了鐘鳴的袖口,說道:「這位鍾居士莫要走,方才小徒給居士測字不準,讓貧道為居士再算一算。」

鐘鳴眉頭緊蹙,道:「不必了!」

硬扯了下衣袖,鐘鳴想走,老道士手勁很大,沒讓他掙脫,反倒另一隻手就抓了上來,握著鐘鳴的手掌就是一通摸索。

這讓鐘鳴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若是個姑娘家摸他的手還好,但是讓這老道士摸來摸去,算什麼事。

禁不住老道的無理,鐘鳴下意識調動體內的勁氣,真氣鼓動,想要將老道推出去。

那老道士似乎早有預料,腳步輕挪,竟然躲開了這一推,順勢也放開了少年人的手掌。

老道士空洞地眼眶望向鐘鳴,有許些恐怖,他白眉微蹙道:「奇特,鍾居士的掌紋貧道平生僅見,你前半生掌紋厚實,單一清晰,本應是富貴平安之命,卻在半截被外物斷掌,後半掌紋已是雜亂無章。」

「滿口胡言!」

鐘鳴也摸不清這老道士究竟是有真本事,還是看他有錢,想要騙些銀錢花花。

總之今日茶館之事太過詭異,少年人不想在此多留,向梁余揮手道:「黑子,我們走!」

梁余拽著橫刀便跟鐘鳴往外走,他還有點迷迷糊糊的,怎麼茶館里就變成這幅場景,鳴哥的名頭何時就如此駭人了。

那老道士站在遠處,手中掐算,待到少年人走至門口才道:「鍾居士,若是老道算的不錯,三年前你遭遇大變,有人逆天改命,強行改了你的命勢。」

鐘鳴的身型頓了下,他心中慌亂如麻,三年前不就是自己才來到這世間之時。

越是心中慌亂,鐘鳴越感覺這茶館不能呆,無論是鍾先生還是這兩個道士,都太過詭異,再待下去,怕是要漏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

加快腳步,鐘鳴匆忙往外走。

待到兩位少年人翻身上馬,那老道士的聲音再度傳來,「無根浮萍飄零命,鍾居士下半生必定漂泊,若是老道說的對,還請居士來城西道觀來尋貧道,貧道會在此停留許些時日。」

鐘鳴始終沒停下來腳步,騎馬便向遠處而去。

茶館外少年人已經遠去,不見了蹤影,茶館內的三人卻始終沒動腳步。

小道士出聲提醒道:「師父,那鍾居士已經走了。」

老道士點點頭,口中道:「徒兒,這位鍾居士雖無命勢可言,卻又氣運加身,他的命格,我平生僅見,與你剛好是相生相剋之命,尋了這麼多年,我終於尋到能助你之人了!」

小道士啞口,神色掙扎半響才低聲道:「師父,徒兒不想……」

終究是沒說出口,小道士低下頭去,攙扶著師父道:「師父,我們先回去吧,準備準備過兩日還有法事要做。」

老道士嘆了口氣,他應該是知道徒弟要說什麼,只是口中喃喃道:「三年前天裂月余,天下運勢已亂,即使老道我能看得清楚一二,又如何能左右命運走勢。」

這時候郭先生開口了,他笑道:「張道長不必煩憂,盡人事而聽天命。」

「何來聽天命之說,這天早就不是天了,蒼天已死啊!」

老道士嘆息,隨後邊往外走邊道:「郭榜人,方才老道抽空也為你卜了一卦,近日你頭懸地魁星,星光大亮,蓋過月華,怕是命沖地魁,要小心災禍加身。」

郭先生拱拱手道:「謝過道長提點。」

一老一少兩位道人也走出茶館,小道士攙扶著老道士逐漸走遠,消失在街道拐角處。

茶館里郭先生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說書物件,打成包裹背在身後,隨後拱手向掌柜道:「掌柜的,對不住了,這書以後我是沒得說了,今日的賞錢我就不要了,算是擾亂茶館生意的補償。」

掌柜趕忙拱拱手,眼中依舊有慌亂神色,嘴裏說道:「怎麼使得?」

郭先生只是笑了笑,依舊起身往外走,走出茶館,抬頭看了看天。

風輕雲淡,日頭稍稍西下,依舊是四月里的好天氣。

郭先生卻負手道:「今日晴,明日雨,這邊陲小鎮要變天啦!說神仙,道仙神,你說你好好的天上仙宮不住,非要來這人間惹事端。」

……

淤泥村的村頭處,老槐樹鬱鬱蔥蔥,樹下三四個漢子正倚著鋤頭談笑。

只見兩匹駿馬從槐樹旁平治而過,其中有個漢子打眼看去,指道:「那不是鍾先生和梁黑子嗎?」

又有漢子答道:「還真是,今日不知怎麼了,鍾先生行事如此匆忙,竟然連個招呼都沒打。」

眾漢子皆道:「怪哉怪哉!」

這邊兩位少年人已經回到家中,翻身下馬,梁余不解道:「鳴哥,我們幹什麼走的如此匆忙,他們若是再敢瞎說,我砍了他便是。」

鐘鳴搖搖頭,沒答話。

他現在心亂如麻,無論是郭先生還是老道士,身上都有種詭異的氣息。

兩人仿若是對自己的過去了如指掌,特別是老道士觸碰了鐘鳴心底最大的秘密。

鐘鳴少有的慌張,他的心臟跳個不停,腦海中總是回蕩著老道士和郭先生的面孔。

在籬笆院裏,鐘鳴獃滯半響,梁余都把馬給他拴好了,少年人才回神道:「黑子,你先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自知鳴哥的心情不好,梁余也沒多說,將房契包袱放在屋中便道:「鳴哥,房契我放在你屋裏,我先走了。」

鐘鳴點了點頭,梁余便走了出去。

可梁余並未牽馬回家,他低着頭思索片刻,眼神中陰沉不定,臉上還逐漸有了怒氣。

回頭瞧見少年人進了屋子,梁余翻身再度上馬,嘴裏嘟囔道:「好你個郭破嘴,讓你瞎說,今個我非得讓你好看!」

騎上黑色駿馬,梁余便再度策馬向城中而去。

再看鐘鳴,走進屋子后也沒心思去看那房契,無論是清明祭祀,還是吳家大院的法事,他此刻都沒有心思去想。

翻身躺在床上,少年人頭枕雙臂,思索著人生去向。

自打穿越之始,鐘鳴便很清楚,他不想呆在這裏,只想回家,回到那個能給便宜老爹上墳倒兩瓶好酒的地方。

卻不想如何也回不去,於是鐘鳴便少了那心思,也是當時溫飽都成問題,他便費盡心思找吃食,想讓自己活下去。

先到如今,活下來了,溫飽也已不是問題,回家的心思淡了,甚至於已經沒了。

說沒牽掛那是假的,只是這個世界裏他也多了許些牽掛的東西。

千里尋親的楊叔父,村頭送綉帕的孫落蓮,肝膽相照的梁黑子,三指傳真氣的孫老頭……

那個世界的牽掛少了,這個世界的牽掛多了,少年人便不想回去,他倒是想在這裏好好活一輩子,不辜負那些擔心自己,自己也想照顧的人。

既然已活在當下,又當如何才能活好將來?

掏出自己懷中的紅木折刀,少年人盯着看,又想了許多。

昏昏沉沉之間,少年人便睡了過去。

睡夢中,他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夢中他身背閻羅絕響刀,站在飛機上,一刀劈開了轟鳴的飛機,自己也隨着飛機墜落。

天旋地轉,還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少年人猛然驚醒。

就在此時,籬笆院裏響起驚呼聲,「鳴哥,不好啦!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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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間殺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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