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7章

聽到這話,楚錦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是同楚瑜哭訴過自己的心思的,如今楚瑜卻還說要同顧家議婚,那就是不打算管她了。

謝韻聽到這話,以為楚瑜是沒明白她的意思,嘆了口氣道:「如今顧家那個樣子,怎麼能讓阿錦去受苦呢?為娘的意思是,你如今也嫁進衛家了,不如看看衛家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如今衛家也就剩一個衛韞沒有成親,衛韞已經十四歲,男子一般十五到十七便會訂婚成親,如今楚錦也不過十五,等衛韞一兩年,楚錦倒也等得起。

只是衛韞那樣好的人,楚瑜怎麼會讓自己親妹妹去禍害人家?於是她面露難色道:「這,父親怕是不會應許吧?」

楚建昌重承諾,既然答應了顧家,不管顧家如何,都不會反悔。

謝韻聽楚瑜說起楚建昌,露出惱怒之色來:「那隻老牛,你們姐妹別管他,有我擔着,別怕出事!阿瑜啊,阿錦的婚事……」

說話間,門外便傳來了楚建昌的笑聲。楚建昌帶着楚臨陽、楚臨西兩兄弟走進來,楚瑜等人趕緊站起來行禮,楚建昌見到楚瑜,很是高興,拍著楚瑜的肩膀道:「精神頭不錯呀!」

楚瑜和楚錦兩姐妹,楚瑜自幼跟在楚建昌和楚臨陽身邊,十歲之前幾乎都是在邊境長大,楚建昌不知道怎麼養女兒,便當做楚臨陽一般養大。而楚錦則是一直跟着謝韻待在華京,因而雖然是親姐妹,卻是截然不同的性子,父母態度也是全然不同。

楚錦愛哭易傷感,楚建昌是不敢罵也不敢說,但楚瑜不同,在楚建昌心中,這女兒和自家大兒子沒什麼區別。

楚瑜被這麼結結實實拍了幾巴掌,面色不動,笑着道:「父親今日回來得甚早。」

「知道你要來,」楚建昌坐到椅子上,楚錦給他倒了茶,楚建昌喝着茶道:「我便帶着你兄長先來了。」

「阿瑜。」楚臨陽嘆了一聲,眼中帶了些無奈:「你受委屈了。」

他也是武將出身,自然知道衛珺的不得以,倒也不是怪罪衛珺,只是疼惜自己這個妹妹嫁了個同自己一樣提着腦袋過日子的人。

楚臨陽與楚瑜感情好,從小就是他照看她,可惜楚臨陽上輩子死得太早,不然楚瑜也落不到那樣的地步。

楚錦聽到大哥嘆息,便知道楚臨陽是心疼他,心裏又酸又暖,溫和道:「能嫁到衛家是華京多少姑娘盼都盼不來的福氣,阿瑜心裏歡喜著呢。」

見妹妹並沒有如他想像那樣難過,楚臨陽放心不少。楚臨西探過身子來,卻是問謝韻道:「母親,你們方才在說什麼呢?」

謝韻有些尷尬,當着楚建昌的面,謝韻是不太好意思提給楚錦找下家的事的。

楚錦抿了抿唇,也沒言語,楚瑜卻是假作什麼都不知道,笑着道:「在說阿錦的婚事。」

「也是,」楚建昌點點頭:「阿錦和楚生也是到了婚配年紀了,當初便是說好等你出嫁,便安排阿錦和他的婚事的,我這就讓人休書去給楚生,如今楚家落難,楚生這孩子心高氣傲,怕是會擔心我們悔婚,不肯主動來提。」

說着,楚建昌便朝楚臨陽道:「臨陽,這事兒你去……」

「父親!」

楚錦有些站不住了,這畢竟是她婚姻大事,哪怕她一貫忍得住,如今也是忍耐不下了。

她「噗通」跪到了楚建昌面前,眼睛瞬間就紅了,哭着道:「父親,我不嫁,我不想嫁!」

楚建昌愣了愣,他是極怕女人哭的,以前謝韻哭他就沒轍,現在看着楚錦哭他更頭大,他硬著頭皮道:「你先別跪,這是怎麼了呢?你以前不是還很滿意這門婚事的嗎?」

楚錦不說話,低着頭,一個勁兒搖頭。

楚建昌追問道:「到底是怎麼了?可是顧楚生怎麼了?」

楚錦沙啞著聲,終於出口:「姐姐所愛,阿錦不願搶奪。」

聽到這話,楚瑜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她想了楚錦千萬理由,沒想到居然拉她下水。

楚建昌朝她看過來,楚瑜趕忙擺手:「我沒有,我不是,我真對顧楚生沒什麼意思。」

但這話並沒有說服力,畢竟前幾天她還鬧着要和顧楚生私奔。

楚建昌猶豫了,楚錦接着哭訴道:「既然顧大哥和姐姐情投意合,哪怕不能在一起,阿錦也不想夾在兩人之間……」

楚建昌沒說話,楚臨西有些動容,開口道:「顧楚生喜歡姐姐,阿錦心裏必然是不好過的,如今顧家也那樣了,顧楚生不義在前……」

楚瑜將茶碗放在一邊,聽着楚錦將鍋推在自己和顧楚生身上,她拿着手帕壓在自己唇角,慢慢開口:「阿錦,你這心思,變得也是太快了。」

聽到她開口,所有人都看了出來,楚瑜抬眼笑眯眯看着她:「不想去顧家吃苦就直說,繞着這彎說話,有什麼必要呢?」

「姐姐這話……」

楚錦一臉茫然,彷彿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一般。

楚瑜嘆了口氣,面上露出些傷感:「我對顧楚生有幾分意思,你心裏不明白嗎?我以前不喜歡武將,就喜歡文官,之所以和顧楚生私奔,也是因你和我說,不願意跟着顧楚生去昆陽吃苦。我心疼你,你大小錦衣玉食長大,嫁過去該怎麼辦呢?」

聽到這話,楚建昌心裏動了動。

楚錦錦衣玉食長大,楚瑜卻是跟着他風餐露宿長大的。楚錦不願意吃苦,楚瑜就可以吃。

「反正顧楚生是個文官,我們楚家不做違背婚約之事,我替你嫁了也沒什麼。反正你一直嚮往高門大戶,嫁到衛家必然也很是開心。只是顧楚生看不上我,我送了錢財和私奔的書信去,都給人家退回來了,還說一輩子只喜歡你一個。你看,顧楚生對你的心意,那可是蒼天可鑒啊。」

說着,楚瑜露出些同情:「如今我已經嫁入衛家,我楚家與顧家婚約不可廢,顧楚生人品端正相貌堂堂前途無量,雖說是個文官不夠英氣,但人總有個瑕疵,也無甚大礙。他打小喜歡你,你一定會過得很好的。你便嫁了吧!」

楚瑜走上前去,抬手提楚錦擦拭眼淚:「莫哭了,嗯?」

說了這一番話,大家明白過原委來。楚建昌臉色不太好看,憋了半天,終於道:「我說阿瑜從來與顧楚生沒什麼交集,怎麼就突然要私奔了。楚錦,是誰教你做這樣貪圖享受趨炎附勢的人的?!」

楚建昌一貫相信楚瑜,莫說楚瑜還拿着當初顧楚生退給她說喜歡楚錦的書信,便是沒有,楚建昌也不會懷疑楚瑜。

聽到楚建昌的話,楚錦乾脆破罐子破摔,嚎啕出聲:「我一個女兒家,嫁人便是一輩子的事兒了,顧家如今什麼情形您不知道嗎?您讓大姐嫁給衛家,我嫁給顧楚生,這心偏到哪裏去了?!大姐能當世子妃,我卻要嫁九品縣令,父親,都是同樣的孩子,你……」

「楚錦!」

楚建昌暴被楚錦激怒,暴喝出聲:「你在胡說些什麼?!」

「您瞧不上顧楚生,不讓大姐嫁給他,怎的我就能嫁了?!」

楚錦也不再遮掩,眼中滿是憤恨:「我不嫁!便就是讓我死,我也不嫁!」

「混賬!」

楚建昌拍案而起,怒道:「給我關佛堂去,沒反省過來就別出來了!」

說着,下人便上來拉扯楚錦,謝韻還想說什麼,被楚建昌用眼神止住,謝韻還是怕楚建昌的,將所有話憋下去,滿眼心疼看着楚錦被拖了下去。

等楚錦走後,楚瑜留下來吃了飯,楚建昌似乎很是疲憊,同楚瑜聊了兩句,便去睡了。

楚瑜見到了夜裏,同謝韻要了長月和晚月過來,便道:「母親,我帶着兩位丫鬟回去吧。」

謝韻皺了皺眉頭,看着站在楚錦身後的兩個姑娘。

兩個姑娘身材纖細高挑,一個長得頗為秀麗,一個長得十分溫婉,站在楚瑜身後,顯得格外出眾。

謝韻有些不安:「陪嫁丫鬟總是長得不怎麼樣……」

「我在那邊,沒有可用之人。」楚瑜嘆了口氣:「那邊的丫鬟,才貌都出眾得多,衛世子卻都連通房丫鬟都沒有一個,足可見人品端正。長月、晚月我從小用慣了的,還帶着些武藝,她們在,我好行事得多。」

聽了這話,謝韻心裏安定了些,見楚瑜面色擔憂,她也不忍,只是道:「好吧。」

楚瑜得了兩個丫鬟,便告別打算離開。謝韻送她到了門前,上馬車前,她還是忍不住道:「阿錦的事兒,你還是幫襯著些。」

楚瑜點點頭,嘆了口氣:「母親放心吧,她雖不懂事,但我還是會幫的。不過衛家是不太可能,衛家眼光頗高,衛韞又是這一代最受寵的公子,怕是要尚公主的。我再看看其他世家,若有合適,會提阿錦上心。」

聽說衛韞要尚公主,謝韻也就打消了心思,和誰爭,都不能喝公主爭。

她抬頭看了楚瑜一眼,心裏全是感激:「以往我總覺得你不懂事,如今……阿瑜,你長大了。」

楚瑜面色僵了僵,這話讓她忍不住想起上輩子這位娘親做那些事兒。

她閉上眼睛,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進了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長月和晚月坐在馬車兩邊,過了許久后,長月端了茶給楚瑜,小聲道:「大小姐真打算給二小姐找個好婆家呀?」

她素來看不慣楚錦,但說給楚瑜聽,她也只覺得長月多心。可長月還是忍不住要說。

楚瑜笑了笑,自然不能讓楚錦嫁給顧楚生,顧楚生可是個厲害人物,不小心飛黃騰達了怎麼辦?

楚瑜思索著,目光移在長月臉上,聽着長月說楚錦的壞話,她心裏浮現出了些許不安。

上輩子,長月就是因着這張嘴,被楚錦杖責而死。

楚瑜看着長月,驟然想起了那些歲月。

寒冬臘月,她跪在顧楚生書房前,不遠處是長月的叫罵聲。

她聽着板子落在長月身上,拚命給顧楚生磕頭。

她在戰場上被傷了身子,極難生育,大夫說這和她練的功法有關,為了懷孕,顧楚生廢了她的武功。

於是在這時候,在顧楚生娶了楚錦做為側室,在楚錦掌管內宅以不服管教為由杖責長月的時候,她只能這樣跪着,無能為力。

其實她從來沒後悔過的。

愛顧楚生這件事,為顧楚生做一切,她都沒有後悔,路是自己選的,她傾盡全力愛一個人,等不愛了,她就可以從容離開。

直到長月被打,她卻無能為力那一刻,她終於後悔了。

她的愛情該是她一個人的事,不該有任何人為此受到牽連。

於是她哭着求他。

「顧楚生我錯了,」她說:「放過長月,放過長月吧。我答應和離,我把正妻的位置讓給楚錦,我帶着長月和晚月走,我不纏你了,我錯了……」

「對不起,喜歡你我錯了,你放過我吧。」

「放過我吧……」

她哭着叩首,頭砸在地板上,血流出來。

顧楚生終於走出來,他披着官袍,垂眸看她。

「一個下人而已,有這麼重要?」

他聲音如冰山,如寒雪。

「一個下人,就能決定你我和離?」

說着,他勾起嘴角,叱喝出聲:「荒唐!」

她哭得不能自己,伸手去拉他:「求你了,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顧楚生,看在我陪你那麼多年的份上……」

「別總是拿那些年壓我!」

顧楚生暴怒出聲:「我沒逼過你陪我吃苦,是你自己要的!」

那天晚上,顧楚生沒有救長月。最後是顧楚生的母親來救的人。

可長月傷勢太重,熬了一晚上,高燒不退,還是沒熬過去。

冬日太冷,楚瑜抱着長月的屍體,一直抱到正午。她一直沒說話,也一直沒哭,只是一直靜靜抱着長月,晚月顫抖著聲音叫她:「大小姐……」

晚月和長月一樣,一直不肯叫她夫人。

她抬起頭,看着晚月,顫抖了許久,終於說出一聲:「我們走吧……」

於是她走了,帶着晚月和長月的屍體,離開了華京。

她怕不走,連晚月都不保不住。

想起那段過往,楚瑜閉上眼睛,她伸出手,將長月一把攬進懷裏。

長月有些疑惑眨眼:「小姐?」

楚瑜沒說話,啞著聲音:「長月,我在呢。」

這一次,再不會自斷臂膀,這一次,一定好好護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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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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