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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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聽着楚瑜的話,衛韞背對着她,不自覺揚起嘴角。他轉過身去,將手靠在頭下,笑着道:「那有多喜歡?」

「什麼多喜歡?」

「你現在喜歡我,有多喜歡?」

聽着這樣孩子氣的話,楚瑜抿唇笑起來:「你是小孩子嗎,還要問這種問題?」

「那你同我說呀。」衛韞挑眉,楚瑜笑着沒回答他,卻是道:「你明日不是還要去順天府告狀嗎,趙月不是好對付的,這樣緊要關頭,你別總想着這些了。」

「男子漢不該耽於兒女情長,」她抬手撫着他的發:「別為此誤了你的心神。」

「這話你卻說得不對了,」衛韞笑了:「一個人一生先而為人,聖人也說,修身,齊家,才去治國,平天下。你是我家人,是我未來的妻子,我理當好好陪伴你。」衛韞用額頭抵在她額頭上:「人生很短,別在事情沒發生的時候去想無謂的事,浪費了光陰,等日後想起來又後悔。明日的事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安排好了,我便不怕,也不多想。」

楚瑜聽着他的話,看着他澄澈通透的眼,她忽然就覺得,其實無論她也好,顧楚生也好,其實都是這塵世里被蒙了眼睛的人,看不清自己想要什麼,也看不到路在何方,於是一路跌跌撞撞,走得傷痕纍纍,滿是後悔。

而衛韞不一樣,哪怕他年少如斯,卻也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該做什麼,這樣簡單的清明,是她重活了一輩子也沒有的。

她輕嘆了一聲,抱着他,將頭靠過去,貼在他胸口上,聽見胸膛中間心臟跳動的聲音,平穩又深沉。

衛韞拍了拍她的背,溫柔道:「睡吧,早上我會偷偷出去,你別擔心。」

最後一點擔憂也被接觸,楚瑜心裏放鬆下來,她也沒有應答,合眼睡去。

衛韞感受着懷裏人慢慢放鬆的肌肉,聽着她的呼吸,這時候他終於慢慢冷靜下來,他低頭看着她瑩白小巧的臉,好久后,終於是嘆了口氣出來。

他意識到自己和這個人的路大概還有很長很長,她內心的戒心如牆高聳而立,他拼了命在一點一點砸了那牆,融了那冰。只是她如今只有二十歲……又是哪裏來這樣多的心思?

衛韞皺起眉頭,不由得又想起了方才那個吻。

不得不承認,楚瑜的吻技真的比他好上太多,或許也因這人朝思暮想了五年,這麼頭一朝主動起來刺激太大,可是那樣多的花樣的確是他想都沒想到的。

她……

衛韞心裏酸澀意識到,當年她這樣不顧一切要跟着顧楚生逃婚,或許不是在成婚前的一時衝動,而是早有前因。

這樣一想,他的思緒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當初他們是做到了那一步?應當沒有的到最後……畢竟昨天夜裏,她是見了紅的。

吻自然是吻了的……

衛韞越想腦海里畫面越是豐富多了起來,大半夜他覺得內心酸澀又難受,直到懷裏人翻了個身,他才驟然驚醒。

如今人已經在這兒了,他又多想些什麼呢?

只是當年她付出了這樣多,最後顧楚生卻仍舊怕了。雖然大家都覺得顧楚生也不過是為了保命,情有可原。可在年少的楚瑜看來,大概就是背叛了吧?

衛韞一時腦補了無數十五歲的楚瑜如何被顧楚生拋棄,他就覺得又心疼又氣憤。他抬手想抱她,又怕饒了她睡覺,左思右想,他也覺得有些困了,便抱着楚瑜昏昏沉沉睡去,等接近卯時,他醒了過來,撿了衣服,悄悄打開窗戶,看了看四下無人,便偷偷溜出了房間,回了自己房裏。

回到自己房裏,以往一貫睡慣了床,他突然覺得有些太硬,冰冷冷的,一點都不舒服。

他想了想,起身叫了人進來,吩咐道:「你去顧楚生家,把他馬車的輪子震條縫。」

「縫?」

侍衛有些不解,衛韞點點頭:「對,痕迹別太明顯,等他上早朝時輪子能碎了最好。」

侍衛更茫然了,但想到衛韞一貫高深莫測的手段,也不敢多問,便聽話下去了。衛韞吩咐完了這件事,心裏舒坦了一些,倒在床上,終於睡了過去。

如果要在顧府投毒,這大概是一件很難的事,在顧府刺殺,也十分艱難。但是要動一輛在後院的馬車,這難度對於衛家的暗衛來說就屬於相對低級的任務了。

但暗衛還是按照衛韞的吩咐,認認真真用內力一巴掌拍在輪子上,震了個裏碎外全,整個車輪看上去幾乎沒有任何痕迹。

等卯時顧楚生醒來,洗漱後上朝,就坐着這馬車去了皇城,路程到一半,車輪在路上突然就碎了個四分五裂,馬還在跑,車突然往前沖了下去。顧楚生還在車裏閉目養神,就被這驟然一下整個人甩了滾了出去,還好暗衛來得迅速,直接將人提開,才沒被馬車撞到。

顧楚生被暗衛提到一邊后,立刻道:「查!」

侍衛去牽着馬,上下檢查一番后,上前道:「大人,是有人對車輪動了手腳。」

顧楚生面色不變,心裏思量了一下,能做出這麼幼稚報復性行為的……

片刻后,顧楚生黑了臉。

他罵了一聲:「豎子小兒!」之後,拂袖離開,臨時讓人抬了轎子來,這才重新往宮裏行去。

這一段插曲被侍衛當成段子說與衛韞,衛韞一面洗漱一面聽着,覺著滿日光景都好起來。

等洗漱完畢后,衛韞到了大堂去用早點,此時一家子都坐在了大堂里,蔣純同柳雪陽說說笑笑,楚瑜低頭喝粥。衛韞一看見楚瑜,就忍不住笑了。這笑容來得莫名其妙,蔣純忍不住道:「看來我們小七是遇到了什麼喜事。」

「二嫂說笑了,」衛韞走上前去,坦蕩坐了下來,旁邊侍女上了早點到他的桌上,衛韞抬眼看着柳雪陽:「不過是看見家中和睦,心中歡喜。」

「小七說得是啊,」柳雪陽嘆了口氣:「一家人,和和睦睦最重要。」

說着,柳雪陽看向衛韞,卻是道:「如今你回來幾日?」

「怕是馬上要走了。」衛韞面色不動,淡道:「如今恐有事變,今日我要去順天府一趟,府里上下都聽大嫂安排。」

聽到這話,楚瑜和蔣純倒是不奇怪,衛韞的計劃她們二人都是悉知的,倒是柳雪陽愣了愣。片刻后,她面上露出急切來:「可是出什麼事了?你要去順天府做什麼?」

「我要去順天府,給我父兄伸冤。」

這話說得柳雪陽有些迷茫,然而一想到丈夫兒子,柳雪陽還是有些眼眶發熱,啞著聲道:「這事兒,四年前不是了了嗎……」

「如今趙月和姚勇還活着,算什麼了了?」

衛韞神色平淡。

楚瑜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當年說起這些,衛韞總是要剋制住自己,才不會哭出來。

然而如今這個青年,卻已經能夠從容平靜,說起這段改變了他一生的事。

而柳雪陽在聽到這話后,面色驚駭:「你說什麼?!你說如今陛下……」

「婆婆,」楚瑜開口道:「我們隨小七一起去吧。」

衛韞朝着楚瑜看過來,楚瑜看着他的目光,神色堅韌又平靜:「事情如何,小七今日會宣告於天下,這不是小七一個人的事,這是衛府的事。他為他父兄,我為我丈夫,無論如何,這份公道,我得陪着小七,為世子討回來。」

聽到這話,柳雪陽紅着眼點頭道:「那你們且等一等我,我去換一套衣服再過來……」

說着,蔣純便攙扶了柳雪陽出去。楚瑜端著茶茗了一口,淡道:「我也去換一套衣服吧。」

衛韞應聲,如今房內就是他們二人的近侍,楚瑜走了兩步,終於還是頓住。

「我提及你哥哥,你心裏可有不舒服?」

衛韞抬眼看她,楚瑜平靜道:「可這的確是我該為他做的。放妻書當年你簽給了我,四年前,我便不是他妻子了。可是當年身為妻子該做卻沒做的,我想在今日為他盡到。」

聽到這話,衛韞慢慢笑了:「你為我兄長做到這一步,該感激的是我。」

說着,他慢慢站起來:「阿瑜,我們會有新的開始。你心中莫要有太多負擔。」

楚瑜點了點頭,她轉過身去,回到了屋中。

她梳成兩博鬢,帶上九樹花釵金冠,兩鬢上共嵌九枚花鈿,看上去莊重大氣,貴氣逼人。而後她又換上素紗中單,外著青藍色翟衣,翟衣上綉九對翟鳥,又以硃色縠鑲在袖口及衣襟邊上,黼紋交錯於領口,再懸紅藍拼接蔽膝於身前,蔽膝上又綉翟鳥兩對,相對而望,振翅欲飛。

這是她一品命婦冠服,這麼多年她幾乎未曾穿着。如今穿來,竟就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力壓在身上,沉重如斯。

她穿着這誥命服走出去,來到大堂,便看見柳雪陽也穿着相似的衣服,早已在那裏等候。

蔣純亦是身着硃紅色大袖衫,陪伴在柳雪陽身側。

柳雪陽看見楚瑜,兩人含笑對視,行了個禮。

穿上這件衣服,更多昭顯的便是品級,而非兩人家中關係。

衛韞穿着朝服看見兩人,不知道怎麼,竟是突然就想起,十五歲那年,他從皇宮走出來。

那時傾盆大雨,楚瑜孤身一人跪在宮門前,身後是衛家一百三十二座牌位,在風雨之中,傲然而立。

他看着穿着命婦服飾的女人,喉間有無數情緒翻湧而上,他艱難笑開。

「母親,嫂嫂,」他似是玩笑:「當年我沒在,這次,我總算在了。」

聽到這話,三人微微一愣,卻是楚瑜最先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她輕輕笑開。

「好,」她溫和道:「這次由你領着我們,去討個公道。」

昔日少年稚兒,如今已可撐天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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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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