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在歷史上，明明曾經是冷血殘酷的天才科學家，明明能夠說出「我只是推進科學發展，其他一切和我無關」這樣的話，但是到最後卻願意引爆武器設備，讓足以毀滅地球的可怕武器徹底消失——黎越的性格轉變實在太大。

在物理圈的野史上就有很多種說法，其中最廣為流傳的說法是：黎越愛上了一個人。

這個人自然就是《聽見風聲》的女主角瑪麗亞。

不過在這部電影里，瑪麗亞的戲份其實並不多，甚至還沒有男二號希爾多，但是她卻是一個精神的象徵，一個僅僅只需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就能改變一切的人。

就像在那一天，黎越從打開的洞裏，看到了一片蔚藍的天，一片茵綠的草地，和一個美好到如同天使的少女。

八百年前，國界差異已經不是非常明顯，華夏也如同曾經的美國一樣，成為了移民大國，同時也是輸出移民的大國。就像希爾能出現在華夏實驗室里一樣，在華夏的國土裏出現一個金髮天使，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於是那一天，從那個洞裏，有陽光輕輕地投射過來。

青年細長冷峻的鳳眸微微睜大，僅僅五厘米直徑的圓洞外還有一層三厘米厚度的防護膜在四周護著，這讓他只能看到一點點的世界。可是這一點點，卻足以成為永恆，甚至成為讓其終身難忘的東西。

絢爛艷麗的晚霞下，坐在基地圍牆的一角，用屏蔽器阻止了所有監控器的拍攝，一個清俊秀朗的青年筆直著腰背，用認真鄭重的目光望着圍牆外的情景。

他的目光中全是錯愕與驚怔，他的眸子微微顫動，他沒有吭聲，但是在他的眼瞳里，倒映着一片瑰麗的彩霞和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個金髮的少女低頭在地上採摘著一些什麼東西，她從世界的一個邊角上出現，再從另外一邊消失，這一切只持續了短短五分鐘，可是這五分鐘卻讓這位冷漠英俊的科學家一直沒有從洞前離開。

好不容易看到闊別了多年的外界，黎越從未想到，會看到這樣的人。

世界上有很多人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因為他們認為，愛情是要經過日漸的相處，要建立在了解對方的基礎上，才能成真。一見鍾情的結局大多數是不歡而散，因為毫不了解就忽然在一起了，指不定雙方的性格不合適，這實在太常見了。

然而，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鍾情。

那一刻，彷彿是荒蕪偏僻的大地上，忽然出現了第一縷陽光。她是那樣的輕，那樣的美，驚心動魄，讓時間和歲月的腳步停滯，密密麻麻、輕輕碎碎地襲上心頭，從此就在一顆乾涸的心中紮下了根，緊緊地、細細地，主宰了這顆心的跳動。

當初《聽見風聲》劇組打定注意要對所有角色進行試鏡，然而到最後，卻有一個角色沒有經過試鏡、直接就確定了人選：那就是女主角。

在一開始，楚導就說了這樣一句話：「我要安菲亞。」

是的，她就要安菲亞。

貝琳達·菲格絲想要來？對不起，不要！

羅莎琳·保科菲想要來？對不起，還是不要！

就算是那排在全星系第一名、被無數粉絲瘋狂喜愛、被無數導演讚不絕口的安韶陽想要來，那也是對不起，就是只要安菲亞，不要任何人！

——因為楚蕭卿需要的是一個能讓最冷血的人，無法動手傷害的天使。

這張美麗的臉龐讓安菲亞的戲路稍稍受到了一點限制，她經常需要很好的化妝師，才能讓別人第一個注意到的不是她的臉，而是她的角色。但是如今，楚導直截了當地說道：「我要的就是安菲亞的臉，我要讓每個看到她的人，都想起初戀。」

世界上真的沒有天使嗎？那只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而已。

上百個微型攝像機的拍攝下，楚言神色平靜地坐在圍牆的邊角，冷靜地垂著眸子，一聲不吭。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只是用一種淡漠平常的神色望着實驗基地草坪上的土壤而已，但是卻有一種神秘悸動的情緒隱隱而生。

望着虛擬屏幕上的青年，楚蕭卿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認可地點了點頭。

這一幕沒有台詞的獨角戲，楚言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出色，讓楚蕭卿都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這裏是黎越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動，所以他便沉思回憶，開始去揣摩這種陌生的感情。

不過多時，雷蒙扮演的希爾就從實驗室里走了出來，笑着問道：「黎博士，您在想什麼？怎麼會坐在地上？有什麼我可以幫助你的嗎？」

這時，楚言單手撐地，站起身子，他微微搖首，語氣平靜地說道：「沒事。」

話音落下，轉身就走，只留下一個不明所以的金髮實驗員，和一個早已被關閉上的小洞。

這一場戲在整部電影里非常重要，劇組裏的人員也非常擔心，以楚蕭卿那麼苛刻的眼光，會不會又要多拍幾次。然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楚蕭卿卻是輕輕點頭，難得地露出了一抹笑容：「這條過。」

一下子，許多人的心情又瞬間輕鬆下來。

安菲亞也是舒了一口氣，化妝師一邊給她補妝，她一邊對楚言說道：「這可真是太好了，楚，居然能一遍就過，真好！我可不想再拍第二次。」

楚言聞言笑了笑，道：「你可真是創下我們劇組的記錄了，安菲亞。我的第一場戲是ng了兩次，楚導才給通過的；雷蒙的第一場戲是ng四次。我記得曹姐的第一場戲好像也ng了三次。你可是一遍就過了。」

美麗的女孩瞪圓了清澈明亮的眼睛，安菲亞立即謙虛道：「哪有，這場戲我也沒什麼鏡頭，主要還是你。」想到這，這位小天使嘆了口氣，道：「好吧，我感覺在這部電影里，我的戲份好像都非常簡單。」

楚言微微搖首，道：「你的戲份並不簡單。」

「還不簡單？最多就是後來和你聊聊天，我甚至沒有真正進入過實驗室呢，也不需要什麼演技。瑪麗亞和我的性格有點像，我本色發揮就好，而且楚導看重的不就是我的形象么……」

聽了這話，青年俊秀的臉龐上露出一抹鄭重的神色，楚言認真地說道：「所以說，這就是你的實力。運氣是實力的一種，機遇也是實力的一種，那安菲亞，你的外貌就是你的實力。以往它或許只能給你減分，為你帶來負擔，可現在……它就是你的實力。」

對方忽然嚴肅起來的模樣讓安菲亞微微愣住，等過了一會兒，她才噗哧一下笑了起來，道：「你真是好可愛，楚！有沒有人說過，你真是太可愛啦！」

楚言：「……可愛？」

安菲亞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可愛！可愛的楚，可愛的小楚！……咦，這好像和楚導的名字有點重合了，那就小言！可愛的小言！好可愛！」

楚言：「……」

女人的心真是海底針，楚言壓根不明白這位小天使是從哪兒覺得自己可愛了，但是這也沒讓他產生一絲怒意。

在名氣越來越大以後，楚言在拍戲時就很少會碰到極品的人，因為能成為頂尖一線藝人、甚至是超一線藝人的明星，都絕對不是普通人。無論這些人心裏是怎麼想的，在表面上他們都不可能與楚言鬧崩，而且楚言和他們並沒有利益糾紛，還頂着一個「天盛力捧」的名號，他們想和楚言打好關係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去做些其他事情？

總而言之，無論原因到底如何、事實又是什麼，這大大方便了楚言拍戲，於是他也就毫不在意了。

拍完這場初遇戲后，楚導明顯十分滿意，就暫時結束了今天的拍攝工作，讓熬夜工作了一周的劇組人員都早點休息，等明天再繼續拍攝。

當天晚上，楚言一回到宿舍，就非常守諾地給某個男人打去了視聽電話。

等虛擬屏幕在半空中慢慢展開后，楚言掃視了一下，問道：【今天不用工作了？】

以往這個時候，賀柏深回到家中並不會立即休息，反而會來到書房或者圖書館，處理資料、繼續工作。賀氏能在這個男人的手下越來越龐大真是有原因的，至少這位頂頭老闆就是個工作狂，恨不得將自己每一分每一秒的空閑時間用在工作上。

不過這一次，賀柏深似乎坐在了他的私人影院裏，沒有再工作。沒等賀柏深回答，楚言忽然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驚愕地看着自己出現在那虛擬投影里，等再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不是自己，而是秦暮。

這下子楚言終於明白這個男人在做什麼了。

賀柏深薄唇一抿，語氣幽怨地說道：「我想你。」

楚言後仰著躺在了柔軟的大床上，虛擬屏幕便隨着他的動作旋轉了九十度，方便他繼續通話。只聽楚言輕聲笑道：「嗯，我也想你了。」

賀柏深俊美深刻的面容上沒有一絲浮動，他鄭重地說道：「所以我要睹人思人。」

楚言一愣：「賭什麼私人？」

賀柏深立即將畫面轉向了秦暮的投影，他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睹人思人。」

終於聽清楚的楚言：「……」

過了片刻，楚言無奈道：「我記得我才離開十天吧……」

賀柏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肉麻的語氣讓楚言掉了一地雞皮疙瘩，然而這次他可不想再被對方帶着節奏走，於是他轉着眸子想了片刻，接着忽然支起上半身，坐在床上，俊眉微蹙，語氣惆悵的說道：「深深，我也特別想你，我好想看到你，好想現在立刻就回首都星，可是深深……再等過一個月好嗎，我一拍好戲，就回去找你。」

這麼一大段肉麻兮兮的情話說了下來，沒等賀柏深反應，楚言就已經在心裏被自己噁心死了。

太膩歪了！簡直太膩歪了！楚言都可以想像自己剛才的表情，肯定特別的瓊瑤風，絕對是那種「你是風兒我是沙」的既視感，沒跑了！

然而令楚言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個本該被自己肉麻到的男人居然雙眸一亮，一臉驚喜地看向了自己，愉悅地說道：「言言，原來你也這麼想我？」

楚言一愣，下意識道：「想……啊？」

賀柏深神色一凜，似乎仔細思索了許久，接着才抬眸道：「我知道你拍戲很忙，所以我就不打擾你拍攝了。要不你給我一個吻怎麼樣？」

楚言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我怎麼給你吻？」

賀柏深理所當然地說道：「直接這樣給就好了。」

楚言呆了片刻，最後在無語之下，面無表情地給了對方一個飛吻。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賀柏深的目光順着青年姣好的臉線緩緩下移，移到那微微隆起的鎖骨，移到那被睡衣遮擋住的胸膛，移到那優美的腰身，移到那一雙修長筆直的腿。

楚言：「……你到底想幹什麼！！！」

「聽說，現在的視聽通話已經可以做到過八位數的解像度了啊，那應該挺逼真的……」

「說人話！」

「言言，你的衣服穿的有點多了……」

「……你給我滾！！！」

下一秒，楚言就掛了電話，再也不想看到這個色狼一眼！不過沒等多久，他便收到了對方發送過來的消息：【言言，你害羞了？那要不然我們關了畫面投影，我們語音通話吧。】

楚言：「……」

誰會上你的大窮當啊！

楚言壓根沒理這個色慾熏天的傢伙，直接拉起被子，倒頭就睡。

而他自然也不知道，在首都星漫天璀璨的星光下，一個俊朗優雅的男人坐在私人影院的沙發椅上，薄唇微勾，低笑着掩藏住了自己眼底的戲謔。

這件事只是個小插曲，在這之後，楚言足足一天沒有回復賀柏深的一切消息，不過賀柏深也沒着急，反而慢悠悠地每隔一個小時發送一條消息，問「早安」、「午安」、「晚安」、「吃過了嗎」這種毫無營養的問題。

等又過了一天，楚言才忍無可忍地問道：【賀先生，您的臉還要不要了？】

賀柏深驚訝地回道：【我的臉不是在你那麼？言言，你弄丟了？】

楚言：「……」

誰要你的厚臉啊！居然能一臉嚴肅的說出那種湊不要臉的話，這臉愛誰要誰要！

在這樣的小夫夫情♂趣下，《聽見風聲》的拍攝一日千里。雖說每天都有不同的ng情況，無論是楚言還是雷蒙，都無法保證自己的下一幕戲會不會被要求嚴苛的楚導喊停，但是所有人都融入到了劇組，戲份也已經拍攝過了一半。

在這段時間裏，雷蒙經常會請假，離開a-2影視星球為《黑暗侵襲》做宣傳。

而楚言和安菲亞的對手戲也早已開始，這位實驗基地外的小姑娘發現了那個隱秘的洞，發現了那個坐在洞后的人。她的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跑，黎越半張了嘴還未開口挽留，那美麗的少女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範圍里，讓他無法尋覓。

接着黎越又等了整整七天，都沒有等到這位少女的到來。她彷彿消失了一樣，不再準時出現在那裏，不再笑着在草地里嬉戲，這讓黎越非常失落，再加上實驗進度的一籌莫展，連帶着讓所有的實驗員也經歷了低氣壓。

直到第八天，這個女孩又出現在了這裏，她猶豫地走到了洞前，坐了下來，小聲問道：「你……你是壞人嗎？」

這一刻，彷彿春暖花開，天空清明。

黎越蒼白俊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低聲說道：「我不是壞人，我是黎越。」

從那一天起，黎越和少女就約定了時間，每天都會透過這個小小的洞，交流五分鐘。他漸漸知道了，這個女孩叫做瑪麗亞，今年十六歲，最喜歡藍色的湖泊、紅色的花朵，和白色的雲。她是城市一個私立中學的學生，很喜歡詩歌，卻討厭一切物理、化學的東西。

她是一個很善談很開朗的人，在起初做出努力后，黎越便沒有再多說過什麼，但是瑪麗亞卻直接將他當作了朋友，與他分享自己的生活小事。等到後來她甚至害羞地給黎越念起了自己新作的詩，那是歌頌月亮和太陽的，寫的並不多麼優美，至少對這位天才科學家來說，只是小朋友的玩鬧之作。

「熾熱的光芒將天空照亮/金色沉淪在大地之下/清清的月色在東方流淌/聽見這風聲了嗎/屬於黑夜的鐘聲終於敲響/人性的高尚/鬥志的高昂……」

瑪麗亞的詩帶着少女的情懷，但是卻沒有什麼必然的意義，明明這應該是黎越聽過的最糟糕的詩，可是他望着這個女孩碧藍色的眼睛，卻輕輕地鼓著掌，用那張本該尖酸刻薄的嘴巴低聲說道：「很美，寫得真好。」

片場中，金髮碧眼的天使羞赧地笑着，彷彿能與時光爭艷，而在那堵牆的背後，俊美朗逸的科學家慢慢勾起唇角，目光柔和，鎮定地望着對方。

等到瑪麗亞拿着自己的詩歌離開時，黎越仍舊望着這堵牆，望着少女遠去的背影，溫柔地笑着。等過了許久，他才忽然開口問道：「你覺得她好看嗎？」

空氣中是久久的緘默，彷彿過了一個世紀的時間，神色尷尬的希爾才猶豫地說道：「黎博士，我沒看清楚洞外的人，我不知道……她到底什麼樣子。」頓了頓，他趕緊又說道：「我不是故意到這裏的，我只是看到您又坐在了這片草坪上，我才好奇地過來看一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希爾心裏一片忐忑，他十分擔心自己無意的行為會讓黎越生氣，但是下一秒，他卻聽到一道低低的笑聲響起。希爾整個人都呆在原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似乎是不相信對方居然還會笑！

只聽在呼嘯而過的風聲中，黎越清越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聽見這風聲了嗎？」

希爾一頭霧水地點頭：「聽見了。」

黎越輕輕頷首，神色平靜，目光中彷彿流淌著清清的光芒，說道：「聽見了啊，真好。」

這場全劇中最經典的戲份之一，至此落幕！

所有演員都發揮出色，連安菲亞表現出挑，雷蒙沒有出現錯誤，楚言更是得到了楚導的肯定，這位女導演面色肅穆地望着他，過了片刻，才忽然揚唇笑道：「果然，一開始選你作為黎越，不是個錯誤的決定。」

一旁的副導演們和編劇完全不明白楚蕭卿的意思，但是楚言卻是倏地一愣，既而莞爾。

等到晚上，雷蒙便乘坐懸浮車趕緊離開劇組，他要飛回華夏陽方星，和《黑暗侵襲》劇組進行宣傳。這一次，楚蕭卿十分爽快地答應了他的請假，因為這次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