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驚魂夜

第十一章 驚魂夜

第十一章驚魂夜

孫小聖和李出陽確認將進行第四次合作,也是任務最重、責任最大的一次合作:抓捕逯儼豪和鄭騰。

三天後,逯儼豪即將帶領手下到達古城。老謝和老薛主持行動動員會,確認了刑偵支隊三分隊將全員參與行動:孫小聖和李出陽為內部偽裝;外圍控制分成兩組,一組是老薛、黑咪、樊小超和金銀燦,二組是老謝、蘇玉甫和王木一。逯儼豪動身的前一天主動聯繫了王鹿羽,老薛讓王鹿羽若無其事地接了電話,並詢問逯儼豪接下來的具體行程。

逯儼豪很警覺,前幾天打電話就問過王鹿羽,柳勛是否因為他劫持柳星沉而出現。當時王鹿羽回答沒有,並猜測柳勛確實已死。逯儼豪不放心,問:「那警察有沒有發現你劫持柳星沉的破綻?」

王鹿羽按照警方教他的話說:「沒有,他們沒有懷疑,還鄭重其事地立案偵查了。我把柳星沉迷暈后藏到地下車庫裏,然後又把自己划傷,偽裝成和綁架我們的人進行搏鬥的樣子,然後自己跑出去找警察求助。後來警察包圍了體育場,用手機定位系統找到了柳星沉,但她根本記不清被迷暈前發生過什麼事,一切都以我說的為主。現在警方懷疑盧宣臣的確有同夥,但沒有懷疑到我的身上,他們以為綁匪看見警察把體育場包圍了害怕了,就扔下柳星沉,自己扮成歌迷逃出去了。現在警察為了慎重起見,已經把柳星沉從家裏轉移到公安醫院保護起來了。」

逯儼豪當時沉默良久才問:「也就是說,之前你說的跟着你們的兩個警察也撤了?」

王鹿羽看看孫小聖,對着話筒答:「是的,他們到公安醫院保護柳星沉去了。現在沒有人跟着我,我也可以隨時去探望柳星沉,但是不能帶她出來。」

逯儼豪聽起來將信將疑,後來隔三差五地給王鹿羽打電話,有時候半夜也突然致電,看起來像是測試王鹿羽的反應,從而推斷他目前的處境。還好老薛和老謝猜到了這一點,讓王鹿羽隨時能夠接觸到手機,身邊的警察也時刻提醒他如何應答。王鹿羽每次應答得滴水不漏,逯儼豪後來才敢跟他說一些實質性的話題。

這次逯儼豪打電話過來,王鹿羽按照老薛吩咐,跟他交代了李出陽的情況:「叔,我這邊還有個不錯的兄弟叫李陽,跟我拜過把子的,信得過,回頭你要不要見見?」

沒想到逯儼豪滿口答應,並順水推舟地提出一個要求:「你們是兩個人,正好,回頭我帶三個人過來,也就是我們一共四個人。我怕用我的證件有危險,你和你這個兄弟去明飛酒店給我們開兩間房。明天下午四點我們開車到達酒店,回頭你和你兄弟在酒店一層大廳等我們就可以了。」

薛隊本想再讓王鹿羽打探一下逯儼豪的交易時間,一想算了,他如此警覺謹慎,問的話一定適得其反。掛了電話后,三隊開始準備這次任務的各項事宜。薛隊給李出陽和孫小聖每人做了一套假證件,又經過一夜的部署,大家在第二天下午來到明飛酒店。經過警方協調,孫小聖、李出陽利用假名字開好了房間坐在大廳等著,外圍的一組人喬裝打扮後分散在大廳里埋伏,二組的人則在酒店外面的車裏靜候。謝隊和薛隊分別指揮兩組,以防萬一逯儼豪識破騙局,好保證孫小聖、李出陽的安全。

孫小聖把整個人埋在精緻的沙發里,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舒適,懷裏好像揣了只兔子,怦怦怦地跳個不停。

服務員過來問他們喝些什麼,李出陽要了杯茶,孫小聖心慌意亂地等著,一着急,站起來大聲說:「我要喝尿!」

李出陽一口茶噴了出來,服務員也目瞪口呆。孫小聖邊抽自己嘴巴邊說:「我要撒尿!衛生間在哪裏?」然後順着服務員的手勢往廁所跑。

沒想到剛跑兩步電話響了,一看,竟然是逯儼豪。薛隊提醒過他,因為他的聲音畢竟和王鹿羽有所不同,為避免被識破,盡量少跟逯儼豪通電話,必要時也要簡明扼要,省得露出馬腳。孫小聖也顧不上去廁所了,接起來剛「喂」了一聲,正想着接下來怎麼簡潔,逯儼豪倒直接說:「你出來接我們吧,我們已經到停車場了。」

孫小聖看了外圍的老薛等人一眼,招呼起李出陽就往外走。快走到門口時,正碰上假裝成情侶的黑咪和燦燦迎面走來。李出陽知道這倆一定是過來捎話的,於是拽住孫小聖放慢腳步。果然,四人照上面后黑咪小聲問孫小聖:「來了?」

「……來了!」小聖真有種地下黨的爽勁兒。

「薛隊說,等會兒你接待他們時,千萬要注意細節,第一手機要靜音,不要接打電話、發短訊、更別拍照,第二最好也別中途離場,有尿也憋著,否則這些都容易引起逯儼豪的懷疑。出陽,你要記得提醒他。」

不說還好,一說孫小聖才想起自己還存着一泡尿呢,倆腿立刻夾緊了:「那我就現在去一趟吧!我憋半天了。」

黑咪剛想罵他,忽然聽到耳機里薛隊說了句什麼,趕緊小聲說了句:「來了!」便匆匆從他們身邊走過,假裝一邊和燦燦起膩一邊去大堂開房。李出陽抬頭一看,原來是門口轉門處進來了四個人,定是逯儼豪等人。不出幾秒鐘,幾人已經走到孫小聖面前了。

逯儼豪是個精瘦的中年人,三角眼、鷹鈎鼻,頭髮梳得油亮,一看就挺有來歷。身邊三個人,兩個小夥子喚作「大豹」和「小豹」,估計是兄弟倆;另一個貼身的中年胖子叫「阿七」,級別上應該比大豹、小豹高一些,好像主要負責這次出行的財務工作。逯儼豪讓身後三個人止住步伐,看着迎面的孫小聖、李出陽,剛要說話,孫小聖先學王鹿羽的口吻試着叫了一聲:「叔?」

「鹿羽?」逯儼豪表情凝重。

「是我……」小聖想,也不能太理直氣壯,要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謙卑。

逯儼豪上前一步,目光聚焦在孫小聖額頭上,半天沒說話。孫小聖被看得有些發毛,雙腿間尿意更大了。逯儼豪沉吟半晌,伸手去扒拉孫小聖的劉海,然後沉沉地吐出一句:「不對啊。」

孫小聖的尿差點兒下來。李出陽也一愣。又聽逯儼豪說:「這疤的形狀,不是你跟我說的那樣啊!」

「怎麼不是?」

「你電話里跟我說,疤是帶拐彎的,你這明明是直的啊。」

孫小聖蒙了圈,心裏恨透了老薛,這麼關鍵的東西怎麼不搞清楚!後來一想,也有可能是王鹿羽犯壞沒說,憋著要他命呢。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裝傻充愣了:「沒有吧!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疤拐過彎兒?我這疤一直是這樣呀!是不是您聽錯了?」

逯儼豪說:「沒有吧,你當時就是那麼跟我說的。」

「真的沒有啊,我自己的疤我能不知道?」他有點兒手足無措了,乾脆轉臉瞅著李出陽:「我這疤是不是這麼多年一直這樣?」

出陽想,你連我都沒介紹呢,讓我怎麼說話?孫小聖反應過來也覺得不妥,但心裏同樣想,他連我都沒認呢,我介紹你管啥用?

出陽只能機械地點點頭。孫小聖心一橫:「我絕對沒說過拐彎的事,叔,你這是怎麼了?你不相信我?」說着就要掏自己那張假身份證。

逯儼豪忽然指著孫小聖的鼻子,愣了兩秒,然後大笑:「沖你這傻勁兒,就是我侄子!」

原來是詐他,孫小聖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背後的汗也流到了屁股溝里。逯儼豪和他擁抱,使勁拍了幾下他的後背,又帶他找座位坐下。孫小聖一邁腿,排山倒海的尿意又來了。他趕緊藉著說話轉移注意力:「叔,這是我電話里跟你說的兄弟李陽,你放心,他絕對是自己人,房間都是他幫我一起開的。」

逯儼豪朝李出陽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李陽……這是一個很常見的名字呀。」

出陽笑笑:「出生之前我媽找人給我算命,說我是火命,名字裏面要麼帶金要麼帶火,千萬不能帶水。我媽就給我起了這名字。」

聽到水,孫小聖又不行了,問逯儼豪:「叔,要不咱們先上去看看房間?」

逯儼豪剛叫了一杯茶,不緊不慢地說:「不着急。」說着沖阿七說了聲:「你去看看。」

孫小聖和李出陽目送阿七離開,逯儼豪問小聖:「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小聖按之前設計好的說:「我七歲和你們分開,後來好長一段時間被送到救助站,但是在那兒我也住不長久,又被送到了福利院,八歲多被一對夫妻收養,但一年多后他們覺得我養不熟,就趁著搬家去外地前把我扔了。那時候我才十歲,再回到福利院也沒人再收養我了,就這麼一直又過了四五年,我能自己掙錢了,就出來找工作,慢慢地自己也能在社會上活了。」

逯儼豪咽下一口茶:「真是苦了你了。喝點兒什麼?」說着就朝服務員打響指。

「不喝了不喝了,喝半天了。」小聖已經快尿失禁了。

逯儼豪瞧著一邊的李出陽:「你們怎麼認識的?」

李出陽笑笑:「其實我們也是不打不相識。我和鹿羽四五年前都在城鐵口幫着黑車司機叫活兒,因為搶客天天打架,後來又來了一夥北方人,想占我們的地盤兒。雖然我們倆天天干仗,但是面對外敵入侵,我們還是挺團結的,就跟那幫人幹了一架,把那幫人打跑了,打那以後我們倆就成患難與共的兄弟了。」李出陽邊說邊想,這也就是為了任務,擱平常打死他也說不出這麼違心的話。

逯儼豪有些不明白:「什麼叫『叫活兒』?」

小聖雖然沒真干過,但是見也見得多了,便眉飛色舞地跟逯儼豪解釋:「就是城鐵站外面有時候好些黑車趁警察不在時聚集在一起,找好些人到站口去攬客,碰見人就問去哪兒,如果方向和路程合適,就介紹給城鐵外面的司機。」

逯儼豪一臉不解:「這也算行當?這能掙到錢嗎?」

小聖原先在城鐵里抓賊時碰見過不少這種人,還真懂一些行業內幕:「當然啦!您別小看這種買賣,對我們來說,就是沒本兒的買賣。黑車司機把車偷偷停在馬路上,我們跑到城鐵口幫他們攬生意,碰到節假日學生回家或者返校啊,公交車末班車以後啊,颳風下雨啊,買賣簡直好得不得了!再加上有的乘客樂意拼車,那就算賺翻了,每次能給我提好些錢呢。」

逯儼豪哈哈大笑起來,扭頭看着大豹說:「我這個侄子挺能幹吧?我們家人都這樣,再窮再落魄,撒出去都餓不死!」

大豹訕訕笑着,提醒他:「不知道是不是咱們約的那個城鐵……」

逯儼豪抬手示意他打住,大豹便沒繼續往下說。這時恰逢阿七從前台回來,左右看着孫小聖和李出陽,好像有話要單獨對逯儼豪說。逯儼豪說:「你就說吧,沒事。」

阿七這才哈著腰說:「我去前台看了,開房的名字都對,現在同樣規格的房間只有十二層有了,讓他們把房間換到十二層?」

逯儼豪點點頭,看着小聖和出陽:「你們跟着你七哥去把房間換了吧。一切按他說的做。」

小聖邊走邊想,這傢伙果然油得不行,兩間房都來回折騰。換完房間,逯儼豪帶着孫小聖和李出陽去餐廳吃飯。吃飯時,逯儼豪有意無意提起王鹿羽的父親逯儼榮,還好孫小聖之前做了準備,讓王鹿羽給他講了一晚上自己所了解的父親。好就好在王鹿羽剛剛記事不久就喪了父,記憶里全是碎片,說得含糊不清逯儼豪也不會有什麼懷疑。逯儼豪只是感嘆:「當年你爸爸是多麼精明的一個人,毀就毀在那幾個條子卧底手上。所以我這輩子恨死了內鬼。要不是蝙蝠出了事,我這筆買賣又急着交貨,我一定好好找他們清算。」

小聖聽得背脊發涼,勉強笑笑,說:「就是,太可惡了。」說完感覺自己臉有些抖,便使勁吃東西。

逯儼豪問:「那個柳勛,確定已經死了?」

小聖說:「我覺得肯定死了。我和柳星沉都去參加他的下葬儀式了,他們公安局也去了好多領導和同事,我覺得這事不好造假。而且前兩天我那麼一鬧,柳勛也沒出現。」

逯儼豪說:「你們親眼看見柳勛火化了嗎?」

小聖說:「沒有。那一陣兒柳星沉天然氣中毒,我一直在醫院陪着她。柳星沉昏迷了好幾天,後來公安局可能心虛,怕這個案子再發酵會牽出當年那另外幾個卧底來,就趕緊把柳勛火化了,然後等柳星沉醒來帶她參加的下葬儀式,是為了消除影響吧。」

這些話都是王鹿羽曾經跟逯儼豪說過的,小聖複述一遍,只為不引起逯儼豪懷疑。逯儼豪卻若有所思:「也就是說,柳星沉其實並沒有見到她父親最後一面?」

「確實沒有。」孫小聖如實作答。

「這就太古怪了。」逯儼豪放慢了嚼食物的速度。

小聖按老薛之前交代的說:「其實也不奇怪。古城公安局一直把那個案子的卧底情況當作最高機密,柳勛如果死得不明不白,一些報紙啊電視台啊肯定關注,他們一報道,說不定就有老百姓議論這件事,其中難免有了解一些當年內情的人。舊案重提,公安局就怕把當年那兩個卧底再推到公眾視野里去,給他們造成危險。所以就趕緊把柳勛埋了,切斷了輿論勢頭。」

李出陽覺得孫小聖說得太頭頭是道了,反而可能讓逯儼豪覺得不對勁。還好逯儼豪自顧自思考着什麼,半天才又問小聖:「剩下的那兩個卧底,還活着嗎?」

小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盧宣臣一死,我自己就更找不到了。」

這時逯儼豪接了一個電話,對方好像是交易對象,在確認最後的交易時間,小聖和出陽都把耳朵支棱起來。逯儼豪問對方:「為什麼那麼晚?」對方說了句什麼,逯儼豪不放心地沉默幾秒,問小聖:「你剛才說的這裏的城鐵,收車時間是幾點?」

小聖想想,說:「夜裏12點城鐵就沒了。」

逯儼豪這才跟對方說可以。放下電話,他嘆了口氣說:「也真是辛苦你了。最近這段時間我也挺後悔,當初讓蝙蝠過來找到你就可以了,沒必要先對那些人動手。蝙蝠做事雖然麻利,但有時候還是心不細,容易讓人找到漏洞。當時我應該給你們再派兩個人過來協助你們的。」

「沒關係,現在他已經死了,只要警察不懷疑到我頭上就沒關係。」小聖說得心不在焉,他的尿已經快崩了。

逯儼豪點點頭,說:「我想了想,明天交易你還是不要跟我去了,一來你不熟悉這裏面的事,二來多少也有些危險性。你們倆吃完飯後就回去,等我們明天完事我再找你。然後我就帶你走,別在這裏無親無敵地漂著了。」

出陽想,這傢伙還是心存疑慮。小聖也有些發毛,不帶他交易,那就說明他們不好確定逯儼豪的交易地點,到時候抓捕就不會太順利,想罷說:「沒關係,也讓我見識見識,我覺得挺刺激的。」

出陽踢踢小聖,提醒他別說得太明顯。逯儼豪很是堅決:「就這麼定了,明天你們等我的電話。一會兒我就讓大豹送你們回住處。」

還好老薛給孫小聖和李出陽安排了一處住處,就在幾里地之外的一間民房裏,看上去像是長期租住的,大豹把小聖和出陽送回去也沒有懷疑。大豹走後,小聖趕緊找地方上了廁所,然後問出陽:「他們不帶咱們交易,怎麼辦?」

出陽說:「誰叫你沒演好,讓他有顧慮。」

「這能賴我嗎?我都是按著劇本說的!」

出陽撩開窗帘,示意他小點兒聲:「我估計那個大豹還沒走呢,你別嚷嚷。」

正說着,薛隊打來電話,得知逯儼豪並不帶他們去交易,倒也沒着急,說:「先這樣。最起碼把逯儼豪騙過來了,我們先在酒店門口守着,明天跟蹤他們,你們兩個待在住處不要輕舉妄動,注意安全。」

老薛和老謝等人一直在明飛酒店外面守着。第二天白天下了雪,一整天逯儼豪等人都沒有動靜,直到晚上11點多才見他們一行人鬼鬼祟祟走出大門,上了車向大路駛去。一組、二組的人立即上了車,一前一後地在後面跟着。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逯儼豪的寶馬轎車在路上開得並不快,看方嚮應該是往南城開。南城是古城市區相對混亂的地方,有不少歌廳和洗浴中心。老薛示意開車的黑咪盯好,避免那輛寶馬車鑽進哪條小衚衕難尋蹤跡。

到了南城,逯儼豪的車停在一條小街路邊,四人下車走進一家洗浴中心。黑咪握著方向盤說:「看樣子不是去交易,去泡澡了。」

老薛皺着眉說:「那不一定,他們好好的四星級酒店住着,幹嗎非跑到這種地方來洗澡?」

黑咪淡淡一笑:「這條街上的洗浴都不太乾淨,我聽我們在派出所的同學說這裏面有不少賣嫖的,抓了多少年都抓不凈。逯儼豪他們是不是聞着味兒去買春了?」

老薛讓大家在門口少安毋躁,派黑咪下車去洗浴中心裏看看情況。黑咪下了車,尾隨逯儼豪等人進了洗浴中心大門。一會兒黑咪打電話給薛隊,說看見他們往溫泉區的方向走去,看樣子好像是要泡澡。薛隊想了想,讓黑咪先別離開,接着又派樊小超跟進去盯梢。樊小超進去與黑咪接上頭的時候,逯儼豪等人已經上了樓梯。小超想跟上去,黑咪攔住他,說現在樓道里沒人,別跟得太緊。樊小超皺着眉頭,詫異道:「奇怪,旁邊就是電梯,他們為什麼要走樓梯?」

黑咪說:「我問了,溫泉區就在二層,可能他們覺得沒必要。」

黑咪話音未落,忽然感覺樓梯口猛然一亮,緊接着閃出一道火光,刺鼻的煙味兒猛然衝來。倆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前台的服務員驚叫道:「怎麼着火了!快叫人!」

煙霧瀰漫,樓道里的報警器也嗡嗡響起。黑咪一拍大腿:「壞了!」帶着樊小超跑到樓梯口,發現那裏應該是被人倒了汽油,火舌衝起一米多高,封鎖了整條樓梯。一群拿着滅火器的服務員過來把他倆推開,又噴又射,但還是止不住火勢。樊小超一時手足無措,黑咪推了他一把:「你趕緊出去叫老薛他們,我去電梯口堵人!」

黑咪跑到電梯口,等了幾分鐘發現逯儼豪並未出來,腦門上滲出一層汗水,乾脆自己坐電梯上到二樓,發現二樓全是衝出來的客人,男的光着膀子,女的圍着浴巾,一邊大叫一邊四散著往另一個樓梯口逃。黑咪這才想起還有另外的樓梯口,又給樊小超打電話讓他帶人去大門口堵人。樊小超電話里的聲音都打顫了:「我們就在大門口堵著呢,不過現在門口全是人圍着,薛隊讓你過去問問這裏有沒有應急出口!」

黑咪在一群像沒頭蒼蠅的人群里衝撞著跑向一層,抓着一個服務員問後門的事,服務員說:「應急出口就在後門,前面右拐就是!」

黑咪趕緊沖那方向跑去,跑到後門發現那裏也圍了不少逃生的客人,大家都衣不蔽體地站在門口,互相詢問出了什麼事。黑咪撥開人群一看,後門那裏有幾排深淺不一的雪腳印,他順着雪腳印一路找去,發現腳印一直延伸到後院的牆下。

謝隊和薛隊很快趕到,瞅着地上的腳印,又瞅著那堵不高不低的磚牆:「肯定是從這裏爬出去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之前肯定是來這裏踩了點兒,把車停在了牆外面,給咱們來了個金蟬脫殼。」

黑咪氣得捶牆,蘇玉甫伸手就要往上爬。老謝說:「行了!別爬了,估計人早沒影了,趕緊給孫小聖他們打電話!」

孫小聖正在房間里看電視,接電話一聽逯儼豪跑了,跳着腳站起來,問:「怎麼可能跟丟了?沒有我跟着也會出這種事?」旁邊吃泡麵的李出陽把面杯扔下,湊過來聽電話。

「現在有人盯你們的梢嗎?你讓李出陽到門口轉悠一圈看看!」薛隊說。

李出陽到外面溜達一圈,回來跟孫小聖搖頭。孫小聖回復薛隊:「李出陽說沒有。」

老薛頓了一頓,說:「你們倆沉住氣,現在過來找我們。我們就在南城的偉光洗浴中心門口。」

黑咪和樊小超已經在為自己的疏忽和老謝做上了檢討。老薛掛了電話說:「大家也別垂頭喪氣。逯儼豪之所以會這麼做,也釋放出一個好的信號:他們很可能還沒注意到咱們。如果他真的發現咱們跟蹤了,肯定是不會搞這一出的,而是會直接取消交易,打道回府。現在他這麼做,只能說明他很可能之前把毒品藏在這裏的某處,現在過來取,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半路放個煙幕彈,接下來他們肯定還是會照常交易的。」

「那接下來怎麼辦?」蘇玉甫問他。

「等孫小聖和李出陽過來吧。咱們一起分析分析,逯儼豪點名住這個酒店,很有可能交易地點就在附近。」

孫小聖和李出陽打了一輛黑車匆匆忙忙趕到約定地點。在老薛開的那輛金杯車裏,三隊的偵查員又開上了緊急的秘密會議。老薛說:「現在來看,讓省廳給逯儼豪的手機進行定位已經不現實了。首先逯儼豪他們一直在路上,很可能還沒到交易地點;其次這期間他也不會輕易接小聖的電話,即使接了也不可能夠定位的通話時長;還有就是即使定位成功,咱們也要耽誤一些時間,到時候趕到交易現場,人家可能買賣都做完了,作鳥獸散了。」

大家表示認同,不由自主地全抬手看錶。現在距離逯儼豪等人逃竄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了,如果再耽誤下去很可能錯過抓捕的時機。黑咪說:「這附近狀況挺複雜的,高樓大廈城中村,荒郊野嶺小作坊,無所不有,要怎麼查?」

薛隊看看小聖和出陽:「你們倆好好想想,和逯儼豪接觸時,他們透露沒透露出什麼線索?」

小聖絞盡腦汁,想不出一二。李出陽也望着窗外回憶起來。窗外已經飄上了花瓣大的雪花,在空中隨風打轉。雪花不長眼,噗噗地往玻璃上撞,不一會兒窗戶就白蒙蒙一片了。出陽的思維也像被冰封住一樣,僵化不動。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小聖腦中飛快地整理記憶的碎片。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列車的鳴笛,小聖忽然想到大豹曾經無意中提到一句城鐵,逯儼豪隨後又問過他城鐵站什麼時候收車。小聖大聲問道:「現在幾點?」

蘇玉甫看看錶:「12點10分。」

小聖眼珠往上翻著:「12點10分……地鐵收車……」

李出陽也想起來了,和小聖幾乎異口同聲:「是不是在收車后的城鐵站里?」

老薛說:「這怎麼可能?城鐵站晚上都鎖門,有工作人員值班,根本不可能進得去。」

李出陽想起什麼,拿起手機看地圖。小聖湊過去:「想到什麼了?」

出陽不說話,使勁用手指划著屏幕,對地圖又是放大又是拖動,忽然他說:「就是這裏!」

「什麼地方?」

出陽指着地圖上的一塊地方:「這裏是古陽城鐵站。這個城鐵站建得早,後來城鐵二號線貫通,和一號線在這裏形成交會,就在原來的古陽城鐵站北面一里地外新建了一個換乘站。這個城鐵站就棄用了,一直處於荒廢的狀態。」

老謝把手機搶過來,看了看說道:「距離這裏不到五公里,很有可能。甭管是不是它,先過去看一眼!」

他們一行人很快把車開到廢棄的古陽城鐵站。城鐵站已經廢棄很久,藏在漫天的雪霧之中,像一座黑暗童話里的城堡。兩邊探出鐵軌和鐵絲網無邊無際地伸展着,使地面和天空涇渭分明。他們一行人下了車,緩緩向地鐵站靠近。李出陽率先跑到站口,發現捲簾門果然事先被人撬開,但裏面一片黑暗,不見人跡。謝隊讓老薛帶領一組人從正門進入,他帶着二組人爬過鐵絲網,從站台爬上去,然後兩組人員會合。

孫小聖沒了方寸:「那我們呢?」

老謝想了想:「你和李出陽跟我走。」

小聖和出陽翻過鐵絲網,踩着紮腳的石子,沿着鐵軌小心翼翼地向廢舊的站台靠近。還沒走過去呢,忽然看見遠處閃起一絲亮光,像是一輛列車正在駛過來。小聖嚇壞了:「不是12點就收車了嗎?這都12點40了,怎麼還有車?」

出陽說:「不稀奇,今天下雪,一般都要留輛空車徹夜軋鐵軌,避免鐵軌結冰。」

小聖、出陽、王木一、蘇玉甫和老謝正說着,忽然聽到不遠處站台上一聲槍響,緊接着就是老薛喊了一聲什麼。小聖後背一麻,定睛一看,幾個身影正從站台上跳下來,分兩個方向沿鐵軌跑着,朝他們的方向過來的明顯就是逯儼豪等人。小聖和出陽追過去,還沒跑幾步就聽有人朝他們開了一槍,槍火一閃,整個鐵軌都瞬間亮了一下。小聖被雪迷住了雙眼,差點兒摔倒,還好被李出陽扶了一把才止住趔趄。抬頭再一看,逯儼豪等四個人已經跑到了幾百米開外。幾人踩着鐵軌深一腳淺一腳地跑着,跑得越遠身影越明顯,原來是剛才那輛列車已經開到他們面前,車燈把他們照得一清二楚。眼看列車就要撞到他們,李出陽下意識地驚呼一聲,再一看,列車已經戛然而止。

出陽心想壞了,一定是列車司機以為有人誤闖入軌道,要把他們強行帶離。出陽飛快向前跑着,朝那列車的駕駛室不斷揮手。顯然已經晚了,隱約中逯儼豪等人已經上了列車,並且列車又開始向前行駛。老謝和王木一氣喘吁吁地追上出陽,問:「怎麼回事?」

出陽說:「司機肯定是按照要求,以為他們是無意間穿越鐵軌的,把他們帶上車了!」

「那怎麼辦?咱們也讓司機發現咱們,把咱們也帶上車!」

老謝話音未落,就看駕駛艙忽然掉下一個人,然後列車從他們面前轟隆隆開過。出陽隱約看見逯儼豪就站在司機的旁邊,大豹、二豹和阿七站在逯儼豪的旁邊,明顯已經把司機劫持。再看剛才從駕駛艙掉下去的人,應該是個副司機,摔得頭破血流,在地上七扭八歪地躺着。出陽跑過去把他扶起來,就聽他說:「有歹徒……」

出陽見那列車開得越來越遠,急出一頭汗水,正想着怎麼辦,忽然聽孫小聖說:「快看,那兒也來了一輛車!」

大家抬頭一看,只見另一條鐵軌上反方向也開過來一輛車,應該也是循例過來壓鐵軌的。出陽等人攔下車,上車後跟兩名司機亮明身份,問:「你這車能不能反方向行駛,追上剛才對面過去的那輛車?你們有同事被劫持了。」

老謝說:「這太危險了。萬一這輛車後面還有車,它突然反方向行駛,撞上了怎麼辦!」

司機是個小夥子,懵懵懂懂聽了半天知道了事情嚴重性,有點兒害怕但也十分着急,說:「這倒沒關係,因為是軋鐵軌而不是正常載客,這條線上就我這一輛車。列車是兩頭開的,現在咱們去另一頭的駕駛室開啟牽引功能倒是能朝對面方向駛過去,但是開過去你們追上了,你們怎麼上車?」

李出陽說:「這你別管了,先追上再說。」

司機趕緊一邊帶着他們往另一頭跑,為以防萬一又聯繫調度室,囑咐同一條軌道不要再開出一輛列車,以免兩車撞頭。跑到另一邊的駕駛室后,司機啟動牽引,列車很快向著剛才逯儼豪劫持的列車所駛的方向駛去。老謝問司機:「能稍微快一些嗎?我怕追得慢了他們在中途下車跑了。」

列車員說:「他們的速度應該不快。我這條鐵軌前面不遠是個車輛段,收車晚一些,所以鐵軌上積雪不多,設定的速度也相對正常。那條線收車早,現在剛剛開始空車壓鐵軌,鐵軌上積得雪多,設定得速度也就慢一些,最多也就六十邁,如果超速的話就會緊急制動,列車就停了。現在我們把速度設定到九十邁,應該一會兒就能追上他們。」

果不其然,他們這輛車開了不到二十分鐘就依稀看到了前面那輛列車的尾燈。那輛車開得還真不快,老謝問出陽:「追是追上了,咱們怎麼上去?」

出陽推開駕駛艙和車廂之間的門,到車廂里走了一圈,發現車頂有天窗。他讓副司機幫忙把天窗打開,扭頭瞅著孫小聖:「咱們兩個從這兒出去,跳到旁邊的車頂上,再從天窗下去。」

「不行,這太危險了!」老謝使勁搖頭。

李出陽看着窗外,這輛車已經和逯儼豪劫持的車幾乎保持平行了,速度相應也降下來了,貌似在給他們提供時間。他看了眼孫小聖,又看了眼老謝:「我去吧,能進去就進去,不能進去我就跳到鐵軌上,也不會怎麼樣。」

孫小聖說:「別扯淡了,你一個人進去不是送死嗎?我跟你一塊兒過去。」

老謝說:「你別去了,我跟出陽上去吧。」

孫小聖氣急敗壞了:「到現在你還是不信任我!」

老謝沒辦法,跟他們一起把天窗擰開,托著李出陽往車頂上送。李出陽自己先爬上了列車頂,緊接着小聖也被送了上來。小聖剛上來,被迎頭的風猛一吹,有些發矇,戰戰兢兢地四肢着地,都不敢起身。老謝在底下叫了一聲:「孫小聖!」

小聖扒著天窗望下去,老謝扔給他一把槍。小聖拿着槍又眉飛色舞起來:「我有槍了!這回我也有槍了!我……」

出陽大喊:「你給我消停點兒!」

也是趕巧了,這一區段兩鐵軌之間距離極近,兩輛列車之間相距也就一米多遠。夜風呼呼吹着,鐵軌兩旁樹影和昏暗的路燈整齊劃一地倒退,要不是從腳心感測上來的酥麻震動,小聖真感覺這是在做夢。出陽試探著站起身來,可能是車速不快,平衡感還不難找。再看旁邊那輛列車,雖然也轟隆隆地前進著,但因為周圍參照物太少,倒像是兩輛車都靜止著。出陽心裏一下有了底,把孫小聖拽起來,問他:「敢跳嗎?」

風聲太大,小聖聽不清楚。眼看兩輛車已經完全對齊,再等待恐怕前方兩條鐵軌會離遠,出陽也不等小聖答覆,使勁往左邊一躍,因為自身帶有慣性,所以很輕鬆地就跳上了旁邊列車車頂。出陽朝小聖揮手,小聖儘管有些害怕,但也來不及想太多,屏住呼吸,學着出陽的動作縱身一跳,還真就跳過來了,落在出陽屁股的後面。小聖狂笑不止,臉上的肉被風吹得變形,顯得怪異而猙獰。出陽拽着他往前走,走到一處天窗,試着撬開。但天窗已經被鎖死,只有從車廂里才能打開。出陽咬着牙掰了半天擰把兒也無濟於事。小聖一看也沒辦法了,再耽誤下去恐怕逯儼豪等人棄車逃跑,沖李出陽大聲說:「你起開!」

出陽以為孫小聖有什麼好辦法,挪身給孫小聖騰地兒。小聖湊過來心一橫,沖着擰把兒就是一槍。子彈衝擊鐵板的聲音劃破夜空,出陽感到自己腳下都生脆地一震,想:完了,逯儼豪肯定聽見了。

「你可算有槍了是不是!這麼大動靜他們肯定發現了!」出陽瞪着大眼珠子。

「你給我消停點兒!」小聖使勁搬著擰把兒。

果不其然,出陽和小聖打開天窗跳進車廂后,發現前面車廂里有人向他們跑過來,估計是大豹、小豹。出陽開了幾槍打碎了車廂上面的燈管,這節車廂立即變得漆黑一片。然後倆人跑到本節車廂和前一節車廂的連接處,躲在門后,等著大豹、小豹過來。

大豹、小豹顯然也沒意識到是有人進來,只是聽見第四節車廂發生巨響,然後燈光熄滅,受命於逯儼豪過來查看情況。倆人推開門,小聖和出陽整齊劃一地把槍對準他們的腦袋:「別動!」

出陽指著大豹,小聖指著小豹。大豹、小豹識相地舉起雙手。藉著前面一節車廂的燈光,他們看見大豹、小豹各握著一支手槍。

「把槍放下!」出陽對着大豹喊。

「你也是!把槍放下!」孫小聖學舌。

「喲嗬,鹿羽兄弟,怎麼着,追着找你叔叔來了?」小豹被槍指著還不忘陰陽怪氣。

「我是警察!把槍放下!」孫小聖一臉英武。

小聖話音未落,小豹忽地抓住頭頂的橫桿,緊接着雙臂屈伸雙腳離地,朝着孫小聖臉上就是一腳。孫小聖被踢出好幾米遠,槍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後腦撞在座椅上,天旋地轉。大豹也在混亂中彎身打滾,一下滾到小聖身邊。小聖再一看,自己的槍落到車門邊上了,便伸手去抓,大豹衝過去要搶,李出陽朝着那位置開了一槍,大豹被震得後退。孫小聖見縫插針地撿起槍,撅著屁股對準大豹面部:「別動!把槍放下!」再看李出陽,已經被小豹拿槍指著了。

「把槍放下!」小豹命令孫小聖。

「你先放下!」小聖手直發抖,死命指著大豹的臉。大豹彎著身子定在原地不動。

「你先把槍扔出去,扔遠點兒!」小豹命令李出陽。

出陽被小豹頂着,只能揮手把槍扔到車廂尾部。小聖照貓畫虎,對着大豹說:「你也是,把槍扔出去!」

大豹的槍應聲落地。四人僵在這節昏暗的車廂里。列車碾軋鐵軌的聲音更重了,窗外影影綽綽的景物唰唰掠過,他們四個人像蠟像一樣靜止不動。

「我有個提議,聽不聽?」小豹沖孫小聖說。

「有屁快說有話快放!」小聖衝口而出,都沒意識到自己說反了。

「我數一二三,讓他們走到中間,」他看看李出陽,又看看大豹,「然後你的人去找你,我的人來找我,怎麼樣?」

李出陽知道小豹犯壞,也知道孫小聖槍法不好,警校時打靶成績從沒及過格,說:「不行!」

「你閉嘴!」小豹好像早就看李出陽不順眼,拿槍使勁頂着李出陽的腦門,「早就看你不是個好東西,你給我把雙手舉高點兒!」

正說着,忽然列車拐彎,幾人都沒扶著把手,不約而同地朝一側歪去。李出陽順勢撲向小豹,把他按到地上。小豹頭部重重一磕,下意識地就朝上開了一槍。小聖嚇得一激靈,也沒看見出陽是否中槍,就被迎面跳過來的大豹按住脖子,四腳朝天地和他抓弄起來。大豹使勁掰著小聖的手要搶槍,小聖死命攥著,雙腿使勁踢踹,腦門兒又重重挨了兩拳。

那邊李出陽按著小豹雙手,一時也搶不下槍來,只能鉚足力氣僵持着,但小豹雙腿亂蹬,出陽隨時隨地要失去重心。出陽聽到小聖嗷嗷叫了幾聲,估計他快挺不住了,一時也沒別的辦法,乾脆使勁用腦門兒磕向小豹的腦袋,小豹後腦重重落地,終於失去意識。出陽也磕得腦門兒生疼,歪歪扭扭站起來向被大豹壓着的孫小聖走去。這時大豹已經掐住孫小聖的脖子,小聖都吐舌頭翻白眼了。李出陽朝大豹後背就是一槍,大豹整個身子被巨大的衝力推了小半米遠,然後軟軟落下,褲襠壓在了小聖面門。

李出陽把孫小聖拽起來,小聖又是咳嗽又是乾嘔,半天緩不過勁兒。出陽摸摸大豹,還有氣兒,用銬子把他和小豹銬在車廂的把手上,抓着小聖往車頭跑去。剛跑進第一節車廂,就看阿七推開駕駛艙的門向他們走來,見是他們倆,阿七並不驚訝,冷笑道:「你們怎麼進來的?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嘛。」

李出陽和孫小聖一起朝他舉槍。阿七抬起雙手:「我投降了。不過我想問一下你們,鄭騰抓住了嗎?」

「這不是你操心的事!」孫小聖一臉決絕。

「我當然要操心,鄭騰他們是買家,現在貨在他們手裏,他們如果沒落網,我們是什麼都不會認的。」阿七說得悠然自得。

孫小聖一時啞然,李出陽忽然看見阿七身後的駕駛艙里有人影晃動,他喊道:「不好了,逯儼豪要跳車了!你看好人,我過去看看!」

阿七似乎要掏槍阻攔,孫小聖快跑兩步拿槍指着他的腦門兒。李出陽使勁一腳踹開駕駛艙門,見逯儼豪正拿槍威脅著司機給他開駕駛艙的外門。逯儼豪見李出陽進來立即舉槍相向,李出陽抬手開槍,卻發現只傳出一聲空響,他才想起剛才已經開滿六槍,裏面沒子彈了。

逯儼豪露出一嘴尖牙:「一個二十齣頭的小癟三就知道給人當內鬼,以後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我現在就送你去西天。」緊接着逯儼豪食指一動,扣動扳機!

李出陽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只有列車行進過程中嘈雜而細碎的動靜。緊接着一聲令他全身一震的槍聲響起,再看逯儼豪已經被司機撲到了地上。子彈打進車廂下面,傳出一陣激烈的金屬碰撞聲。逯儼豪翻過身子一踹司機,司機竟然從打開一半的艙門掉了出去。出陽假裝去地上撿槍,逯儼豪朝他撲來,出陽在千鈞一髮之際抄起身邊的一個滅火器,朝逯儼豪頭部猛地砸去。逯儼豪被砸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出陽打開滅火器,使勁朝逯儼豪腦袋噴著白霧,僅僅幾秒鐘,逯儼豪就找不着北了。

手銬沒了,李出陽解下皮帶把逯儼豪雙手捆住,拖到第一節車廂。見小聖還用槍指著阿七,問他:「手銬你還有嗎?」

「一人就一副,我的剛才用啦。」

出陽把他的槍接過來:「你解皮帶。」

小聖明白了,但小聖的褲子肥,解下皮帶褲子就往下掉。他把阿七捆好,乾脆把褲子脫了,跳到出陽身邊問接下來怎麼辦。

「你怎麼連秋褲也是紅的?」出陽看着他,都忘了把舉槍的手放下來。

「本命年!」

「你本命年不都過了嗎?」

「本命年買了就穿一年?那不太浪費了嗎!」

「你內衣一穿穿兩三年?」

「我樂意!」

倆人長槍短炮地進了駕駛艙,李出陽準備給列車剎車。他之前聽人說過,列車儀錶盤上有個扳手,往上扳是牽引,往下扳是制動。只要把列車制動住,列車就能夠剎車。出陽找到那扳手,往下一扳,只聽到列車下部傳來一陣沉悶的響聲,有點兒像汽車分離軸鬆動的聲音。響了半天,列車也沒有減速的跡象,李出陽一看儀錶盤,速度正好是七十邁。

「得趕緊剎車!要不然前方遇到彎道,不制動的話列車肯定要出軌。」李出陽看看窗外,一些亮着燈的高樓出現在道路邊上。他記得前方有一個將近九十度的彎道,彎道下面就是一處加油站。如果列車衝出彎道,肯定要鑽進加油站。但出陽又試了幾次制動,列車只是有些稍微減速,但車下面的異響聲也越來越大。

小聖撅著屁股趴在地上,說:「我聽出來了,是槍眼這裏出來的響聲!」

出陽看着地上剛才逯儼豪打出的槍眼,明白了:「肯定是打到下面的空壓機了!」

「會怎麼樣?」

「這底下是空壓機,是給列車的制動缸打風的,制動缸有風壓后才能形成風閘,列車才能制動剎車。現在空壓機肯定是被打壞了,沒風壓了。」出陽急得跺腳。

「那怎麼辦?」小聖更是抓瞎。

李出陽掏出手機,看那上面已經有十多個未接來電,都是老薛和老謝打來的。出陽給老謝撥過去,說了情況,老謝囑咐:「你們別慌,剛才你們薛隊已經去車輛段了,看看能不能找其他列車開過去救援你們。這期間你盡量拉制動閘,讓列車能減速多少減速多少,慢慢停下來。如果出現彎道,就千萬不要逗留了,帶着人從車上跳下去,要不然列車出軌你們就麻煩了。」

出陽把電話按了,使勁扳著制動閘不說話。孫小聖說:「要不咱們跳車吧!先把後面那幾塊料扔下去,然後咱倆也往下跳,我看這速度也不是很快,不會受傷的。」

出陽直直看着前方:「行,你這麼弄吧。」

孫小聖推門就要去車廂里,走一半覺得不對:「你呢?」

「我得拉着制動閘,讓列車在拐彎前盡量減速。」

孫小聖折回來:「別拉了,回頭萬一出軌可不是鬧着玩的。」

「你把你褲子穿上吧!別跟花兒似的在我這眼前晃悠。」

孫小聖覺得不對,掏出手機打開電子地圖,然後就發現前面是一處很大的彎道。孫小聖明白了,跑到出陽身邊:「你別拽了,沒什麼用,這速度這麼快,再加上鐵軌上有雪,到前面肯定是要衝出來的!」

「能減多少是多少,現在已經降到六十一邁了!那下面是個加油站,衝進去非得爆炸不可!」

小聖把手把在控制台上,看見前方已經出現了一條閃著點點路燈的橫向馬路。那裏就是彎道的了,也是加油站的所在,眼見也就是三四百米距離了。孫小聖去拽李出陽:「你別拉了,肯定不行的!」

「孫小聖,你趕緊下去。」出陽此刻格外平靜。

「李出陽,你大爺!你……」孫小聖不知說什麼好了,使勁嚷嚷了一句,「你不就是想立功嗎!我就不讓你立!」說着使勁拽出陽胳膊。

出陽一拳打在他臉蛋上:「你給我滾蛋!我一腳給你踹下去,你信不信!」

「你甭想甩下我自己立功!」孫小聖直挺挺地站在出陽身邊,好像一個訓練有素的哨兵。

「孫小聖,你死不死?!」李出陽氣急敗壞。

「不死!」孫小聖伸著胳膊,也握住那扳手,咬着牙跟出陽一起使勁。

空壓機的異響越來越大,窗外的樹影、燈影飛快掠過,不知誰在不遠處放爆竹,砰砰砰地響個不停。李出陽嘆了口氣,淡淡地說了句:「以前那些事,多有得罪。」

「行了吧,說這麼幾個字就想一筆勾銷?」孫小聖使勁使得臉都扭曲了。

「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不就是你老是招我那些事嗎?」

出陽沒說話。孫小聖又說:「哦對了,還有我腦袋上這塊兒疤。」

「這你都知道了?」

小聖頭都沒偏,面露譏笑:「你這點兒小伎倆還瞞得過我?當年你放在障礙牆上的瓷磚,不就是你們宿舍墊暖壺的那塊嗎?拿我當傻子啊?」

出陽不說話了。孫小聖又問:「那天晚上你在露台上跟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

出陽說:「廢話。我犯得着逢迎你嗎?你這個人偷雞摸狗慣了,聽幾句好聽的都扎耳朵,是不是?」

孫小聖說:「那我就跟你承認一錯誤。當年期末考試,你的……」

「我知道,拳套是你偷的。」

「什麼拳套?我沒拿過你的拳套!」

「……那你要說什麼?」

「我要說的是那年考法理,你交捲走人後我也要交卷,然後路過你的座位,趁著沒人注意,往你放在桌上的考卷里塞了一個避孕套……」

「你大爺!」李出陽心想,怪不得從那以後,法理老師看自己的表情總是不太對勁呢。

小聖掏出屁股兜里的一件東西,遞給李出陽:「這個還你!」

出陽一看,竟是勾月的那張大頭貼,一臉驚詫:「你發現了?」

「洗澡的時候就發現啦。」

「那你為什麼不早給我?」

「一直想找合適的機會給你,又怕你打我。現在你騰不出手打我。」

出陽低頭笑了笑,旋即拉下臉:「你大爺,你還給塞屁股兜里了!」

小聖先大笑起來,李出陽隨即也笑了。

倆人使勁扳著把手,速度雖然降了一些,但感覺窗外的景物還是過得飛快。眼見離那個彎道越來越近。

一百米。

八十米。

五十米。

二十米。

小聖和出陽都發出一聲怒吼,使勁壓着制動閘,都閉上雙眼。然後他們感到四周都靜了下來,好像一部驚悚的大片忽然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切的激烈碰撞都得到瞬間的停歇。正因為之前的動靜太大,所以小聖和出陽才格外不適應這種突然的寧靜。好像是幾年前警校里的上課鈴聲,甭管之前多麼嘈雜紛亂,鈴聲一響,亂鬨哄的班級立即化為一潭靜水。那時候真美好啊,陽光打在講台上,可以清晰地看見老師面前飄過無數小灰塵,小灰塵又被老師的唾沫星子一一擊落。小聖,好,就定在這裏。這是他從警的起點。假如現在是終點,那麼就讓起點和終點重合吧,夢想就應該是這樣輕裝簡行。

就在孫小聖和李出陽追車抓捕逯儼豪等人時,薛隊和黑咪、燦燦在鐵道另一頭和鄭騰等人展開廝殺。鄭騰拿着貨,一行四人跑到鐵軌邊上準備翻越鐵絲網而逃。鄭騰的兩個手下在鐵絲網下掩護,另一個人拖着鄭騰往出翻。薛隊還沒靠得太近,給鄭騰護法的兩個人就朝他們瘋狂開槍,子彈掀起地上的白雪,帶着火星應聲飛濺,空氣中彌散著熱騰騰的火藥味兒。老薛一看不行,再這麼耗著鄭騰就順着鐵絲網翻出去了,於是自己先往鐵絲網上爬,想着到外面去堵鄭騰。老薛爬得快,壁虎一樣一上一下,雙腳已經落在鐵絲網外了。那邊鄭騰剛剛爬到頂端,底下的一個跟班兒卻被燦燦一槍擊中,鄭騰被慘叫聲嚇得一激靈,失去重心掉到鐵絲網外面,被跑過去的老薛一把撲住。

那幾個馬仔一看老大被俘,立即亂了方寸,除了一個腿部中槍坐在原地咬牙切齒的,另外兩個朝不同方向跑去。黑咪把受傷的馬仔控制住銬在鐵絲網上,和燦燦一起去追另外兩個人。老薛跑過去時,只見黑咪一隻胳膊甩著鮮血,不遠處倒著一個中彈的馬仔,還有一個正舉著槍和燦燦對峙。燦燦這會兒也顧不上思想教育了,抖著聲音大聲喊:「槍放下!放下!」

馬仔有些口音,聽不出是哪裏人,也歇斯底里地喊着什麼,意思是讓燦燦先把槍扔掉,一邊說一邊往後退,退了兩步忽然向後倒去,然後燦燦等人忽然看見那人從頭到腳閃出一片火花,好像是整個人要爆炸了一般,伴隨着一聲沉重的悶響,倒在一片猛然冒起的煙霧中。老薛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跳着腳大叫:「都退後!接觸軌上有電,是高壓電!」

這邊剛剛消停,老薛趕緊給謝隊打電話,這才知道他們上了一輛幾乎失控的列車。老薛趕緊給地鐵運營方打電話。因為並非正常運營,所以調度室並沒有和列車隨時保持聯繫,這會兒調度員接到老薛電話,聽說列車被劫持了讓趕緊停電,調度員第一反應是惡作劇。誰沒事大雪夜地去劫持一輛沒人的列車?要開到哪兒去?這可是環線!

老薛急得呼呼冒汗,腳邊的雪都化了一大片:「你連我都不信?我是刑偵支隊的!」

調度員掛了電話用電台叫司機,沒人答。調度員有些慌了,給司機打電話,關機。好幾個調度員面面相覷傻了眼,趕緊給車輛段和總公司打電話,另一個手忙腳亂地查監控探頭,找列車的位置。幾人手忙腳亂了半天,最後達成一致:還是先聯繫供電部停電吧!

孫小聖和李出陽這會兒正閉着眼聽天由命,忽然感覺車速明顯降了下來,最後倆人全摔到了儀錶台上。幾秒后他們才反應過來,這是慣性!他們有了往前的慣性,那麼就是說列車停下來了!

孫小聖下車時腿軟得像麵條,直覺襠部一陣拔涼,才發現自己還只穿着紅秋褲。沒辦法,腰帶捆着阿七呢,自己只能半裸奔狀態。李出陽從列車上跳下來,孫小聖衝過去要和他擁抱,慶祝劫後餘生。李出陽也朝他笑笑,張開雙臂,抱住了孫小聖身後剛剛追過來的老謝。

王木一在他們身邊忽然放聲大哭:「娘的,嚇死我啦!」

「孫小聖,他們對你幹什麼了?」蘇玉甫看看小聖血紅的秋褲,又看看謝隊和李出陽依次從車上拎下的幾個嫌犯。

鄭騰、逯儼豪等八名犯罪嫌疑人,除一人在抓捕過程中自己被電死外,全部落網。三隊共繳獲冰毒、海洛英等毒品十三公斤,這次任務終於落下大幕。分局給他們三隊開了慶功會,杜局和柳勛也到場祝賀。大家掌聲歡迎,柳勛和小聖碰了杯,又跟大家說:「感謝這段時間對這件案子的付出,今天這頓飯我請。」

小聖把杯子放下,指著老薛讓他趕緊去結賬,又沖柳勛說:「不不不,這怎麼行,我們只是做了我們該做的,你要請也得找個高檔的地方呀……」

柳勛做了個挺神秘的手勢:「當然不光是要感謝你們,今天我還帶了一個人來,她有話要對小聖說呢。」

孫小聖臉一紅,心想,星沉妹子還是挺有情有義的,患難見真情,這是要感謝自己的英雄救美呢。想罷他一臉神氣地看看李出陽,然後沖柳勛使勁點點頭。

柳勛走到門口招呼外面的人進來。一屋子人大概都猜到怎麼回事,黑咪沖小聖眨着眼睛,燦燦握拳讓他加油。孫小聖高高揚起頭,一臉眾生皆螻蟻的神氣。

外面的人進來了,捧著束鮮花,是柳勛家的保姆何媽。

孫小聖立即像泥胎一樣呆住。大家憋著不笑,扭臉看柳勛。柳勛隆重介紹:「我和老何幾年前其實就在一起了,那時候星沉還沒畢業,再加上這個案子還沒了,就一直瞞着她。今天她是特地來感謝小聖和出陽的。」

一伙人全明白了,一起拍巴掌,然後全笑着看孫小聖。保姆老何踩着熱烈的節奏走向小聖,把鮮花塞進他懷裏,又看着出陽,一改往日的古怪,向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小聖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扶住她,擠出一臉笑:「您太客氣了!」

「真是委屈你們了!」就這一句話,老何都抹上眼淚了。

大家才知道,原來何阿姨也是這次行動的演員之一。之所以不能瞞着她,一是因為她是柳勛配偶,絕對信得過,二是還要靠她在柳星沉那裏打馬虎眼。之前柳星沉所謂的天然氣中毒,就是她幫忙操作的,在柳星沉洗澡前給她吃了兩粒安眠藥,然後等藥力發作直接把她送到醫院打了麻醉,讓她睡了兩天,這樣才勉強做出一個時間差,製造出錯過遺體告別的假象。整個過程雖然令人糾結,但也是為了保護她出的下下策。畢竟王鹿羽成天在她身邊晃悠,與其讓她知道真相被王鹿羽套去,還不如一瞞到底來得保險。

「你有沒有對象?」正常了的何阿姨果然還是大媽氣息濃厚。

「……現在還沒有。」小聖撓撓頭,腦子裏出現柳星沉抱着鮮花這樣問自己的情景。

「聽說你也沒有。你們要加把勁兒呀!」大媽瞅了李出陽一眼,又看了柳勛一眼,似乎暗有所指,眼神里寫滿小邪惡。柳勛在一邊哈哈大笑,孫小聖不愛聽了:「他有相好的,在北京!」

「滾蛋!不知道別瞎說!」

何阿姨也是個苦命人。她生於本地,丈夫在她孩子八歲那年就車禍去世了。後來她到柳家當保姆,一干就是十幾年。這些年柳家也經歷了諸多變故,柳勛太太去世后,倆人也算是相濡以沫、日久生情,雖然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但越早公開越會引起親朋好友的猜忌,於是乾脆學起了年輕人的時尚,隱婚。如今一切鉛華成為歷史,何阿姨終於走到了大家的視線里,一肚子委屈和幸福逮著誰找誰傾訴,最後把大家都喝趴下了。

何阿姨的女兒叫趙小茹,還在大學里讀書,現在已經放了寒假,正好抽出時間到醫院照顧柳星沉。第二天,孫小聖和李出陽到醫院看望柳星沉時還見到了她。孫小聖見她第一面兒就愣了:「咱倆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胖妹趙小茹也瞅著小聖,像看着一大團雪糕不知從哪兒下嘴。半天她大叫起來:「是你!孫警官!」

小聖想起來了,她就是當初在外文學院和他一起發現廁所藏屍的胖妹。小聖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反而被趙小茹抓了個正著:「我終於找到你啦!破案神速的孫警官,你好帥!」

小茹正嘰嘰呱呱地說着,扭臉瞥見小聖身後的李出陽,立馬住了嘴,抓孫小聖的手也鬆了勁。

「這位是誰?」小茹直直地走向出陽,眼神也是直直的。

孫小聖氣壞了,一把攔住她:「還是先看看柳星沉吧!」

柳星沉身體已無大恙,坐在窗前一言不發。這幾日她也算是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精神跟鬆緊帶似的張弛無度,快麻木了。喜的是父親死而復生,悲的是男友鋃鐺入獄。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拿出什麼樣的情緒來示人,只能成天發獃,消磨自己。窗外是一片暗黃的黎明,光束隔着薄薄的窗帘打在她臉上,像給她蒙了一層金紗,讓人看不出表情。小聖抱了極大一束鮮花,鮮花頂着下巴,只能半仰著頭,鼻孔朝天地說話:「……這是給你的。」

「謝謝。」星沉笑了笑,看見花,眼圈又紅了。小聖想,失策失策,估計她是想起了之前王鹿羽求婚時送她的花。王鹿羽也是夠賤的,你折騰就折騰吧,還把送花這麼一浪漫的事整鬧心了!

小茹幫星沉把一大束鮮花插在床頭,還張開鼻孔使勁聞了下,胖臉大悅:「啊!真香!」

「你有什麼困難,就給我打電話,我隨時開着機。」小聖按開手機給她比畫,無意間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機自動連上了星沉手機的熱點。

驀地,他眼圈也紅了。

李出陽在一側想:你真的假的呀!

柳勛把小聖和出陽帶出門外,跟他們說,柳星沉一時還接受不了王鹿羽的真實面目,好幾次想去探望王鹿羽,但因為還沒起訴,所以未能成行。小聖本來想勸柳勛不要帶她去,以免受刺激,轉念一想,這樣有點兒顯得自己不厚道,而且容易被李出陽誤會成別有用心,便把話壓了回去。柳勛倒是很看得開,拍拍他們:「沒關係,反正我也活了,有時間咱們常聚!」

仨人不自然地笑笑,笑着笑着也慢慢自然了。

柳勛說,柳星沉還是會在公安醫院住幾天,讓他們沒事可以隨時過來探望。孫小聖深深記得這句話,第二天下班前就欣然規往。李出陽叼著半支煙正在辦公室里打材料,抬眼看見孫小聖又是噴香水又是梳頭髮,冷笑着說:「醫院藥水味兒那麼大,你不怕身上味道串了?」

孫小聖說:「不怕,邪不壓正。」

燦燦在一邊笑着說:「聽說香味兒跟藥味兒串一塊兒就餿了,你可小心點兒啊。」

黑咪說:「說不定那姑娘也是個瞎鼻子。是吧,小聖?」

蘇玉甫從電腦上移開目光:「叫錯了,是狗剩。」

樊小超和王木一大笑起來。

「滾蛋!沒一個好東西!」孫小聖舉著梳子做出砍人狀。

幾人正逗著,孫小聖電話響了,接起一聽正是柳勛。柳勛問他:「你跟出陽都在單位呢?」

「在呢啊。」

「我在你們謝隊辦公室呢,你們倆一會兒到我家來吃飯吧。我一會兒過去找你們。」

孫小聖挺高興:「可以啊,您隨時過來。」

柳勛又頓了兩秒,問:「那個,你們倆都穿利落點兒啊,別穿個警用毛衣就來了,這是家宴,穿得越帥越好!」

小聖打了一個響指:「沒問題!」

柳勛挺痛快:「行,你們等著吧,我一會兒過去,到家我給你們做飯吃。」

放下電話,孫小聖管李出陽借衣服。他記得昨天李出陽網購了一件挺棒的衝鋒衣,穿上跟飛虎隊似的,挺養眼。李出陽問:「你穿那個幹什麼?」

小聖說:「讓咱們穿帥點兒。」

李出陽又嚴肅起來:「為什麼讓咱們穿帥點兒?」

孫小聖一愣。李出陽又問:「昨天那胖子,何媽那閨女,是不是沒對象?」

孫小聖身子往後一仰,如同驚弓之鳥。

李出陽說:「我有事,我先走了!」說着拎起包就往出跑。

孫小聖回過味兒來了,也往門口沖:「我也有事!」

一屋子人驚詫地看着倆人奪門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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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警察知道:刑凶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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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驚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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