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敗之二

家敗之二

褚韶華見過許多有本事值得尊敬的人,也見過許多無能之人,不必外處尋,褚氏父子便都是一等一的窩囊廢,如今再見到陳二順這個,說來比褚家父子也強不到哪兒去。倘不是當初褚韶華和魏東家幫着解決了高利貸的事,怕陳二順早就該回鄉了。

如今終於勞苦功高的把兩號買賣開倒灶,着實在褚韶華的意料之中。

陳太太宋蘋沒有褚韶華的見識,更沒有褚韶華的神機妙算,聽說京中老鋪難為以繼,都是一副傷感模樣。陳太太還得寬陳二順的心,道,「北京做生意的人家也多,生意也不好做。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好在你嫂子的裁縫鋪生意尚可,如今你回來了,家裏也能多個幫手。」

褚韶華如何看得上陳二順這樣的無能之人,父兄過逝不過一年,他就能把家中兩號買賣悉數敗乾淨,這樣的人,有什麼值得安慰的!褚韶華要是陳太太,先得給他倆耳光!只是,眼下褚韶華只得道,「是啊,二叔回來也好。只是不知北京那裏有沒有料理清楚?」

陳二順道,「有魏大哥幫忙,都料理明白了。」

褚韶華見陳二順半點沒有提及鋪子料理之後剩下多少錢的事,也沒興趣多問。陳二順為人,褚韶華心裏是一清二楚的,丈夫剛過逝那會兒,這個小叔子裏外里的對她母女也頗有些照顧,還會給萱姐兒買些孩子愛吃的東西,褚韶華心裏也是感激的。可後來,陳二順把個家業折騰的傷筋動骨,便很叫褚韶華瞧不上。後來,女人們回了家,不說諸多事,就拿一件來說,今年褚韶華托王大力去北京給親家朋友家的送中秋禮,她不信陳二順不知道,陳太太不放心二兒子,還特意讓褚韶華寫了信給二兒子送去,可陳二順除了一封回信,連半根雞毛都沒讓王二力捎帶回來。褚韶華宋蘋且不論,可陳太太可是他親娘,就這樣的心腸,褚韶華如何瞧他得上!

如今,陳二順不提料理鋪子后的銀錢,褚韶華也知道必有一筆錢餘下的,不然憑陳二順的性子,怕是早在家哭起虧空來。今陳二順不提,不過一則是防備着她與宋蘋,二是要留着這些錢籠絡陳太太罷了。

這就更另褚韶華不齒了,都這樣的窮家破業了,還有何需防範的。再說,陳太太是親娘,寡母獨子,還需要什麼籠絡不成?

褚韶華多有眼力的人,陳二順不說,褚韶華沒有多嘴半句。只是陳二順敗家破業的回了家,到底讓這新年的喜慶大打折扣,倒是陳太太母子關係融洽,第二日更是叫燉了肉給二兒子補身子。

這種人,竟還配吃肉!褚韶華頗是不屑,不過看宋蘋也因陳二順回家,眉間多的那幾分喜色,心下更是搖頭。

陳二順面子情做的極是到位,雖說鋪子也都處理了,貨也都賣了,陳二順還是給家裏人都留下了裁衣裳的料子帶了回來,連萱姐兒的都有。還給萱姐兒帶了一套泥塑的兔兒爺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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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還在陳老爺的孝中,年下是不能燃放鞭炮爆竹的,陳家便省了這一道,待年三十墳上去祭了祖宗還有陳家父子二人,家中難免傷感了一回,待晚上吃過年夜飯,大家說着話守夜。萱姐兒小孩子不禁熬夜,早早的小腦袋就一點一點的,褚韶華就先帶着閨女回屋去了。

褚韶華給閨女洗了腳,把個小小人兒塞被窩裏睡覺,褚韶華聽着外頭鞭炮,卻是一時無眠,想了想,拿出潘先生送她的《地球說略》看了起來。這本書褚韶華已是看過好幾遍,家裏也無甚讀物,就翻來覆去的看了,聊做打發時間。不過,這書也委實開闊眼界,褚韶華以往只是知道如潘先生、潘小姐、小邵東家都是出國留學的人,可出國,到外國,那外國什麼樣,褚韶華是完全不知道的。這本書卻是有大致的介紹,也是由此書,褚韶華才知道,原來自己國家之外還有這許多不同種類的國家。

看一會兒書,褚韶華嗅到一陣馥郁芬芳,原來不知何時,窗台上的兩盆水仙已是繾綣綻放。褚韶華不禁勾起唇角,這水仙還是她瞧著魏老太太屋裏養的甚香,也便養了兩盆。如今望去,雖依舊是黃舊的窗紙,映着這兩盆水仙,無端添了這許多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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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在孝中,第二天倒不必很早便起,有孝的人家,過年是沒人來拜年的,也不必出去拜年。不過,褚韶華仍是起的不晚,早上起來煮餃子。

今年的餃子都是一樣的白菜肉餡,待餃子煮出來,端到堂屋。萱姐兒拿着個紅包給媽媽,褚韶華笑問,「這是誰給你的?」

萱姐兒奶聲奶氣的,「二叔!」

「有沒有謝謝二叔?」褚韶華問。

「謝謝了。」萱姐兒一定要把紅包兒給閨女。

褚韶華素會做人,與閨女道,「讓奶奶幫你收著吧。」陳太太果然高興,萱姐兒是想給媽媽的,不過,媽媽這樣說,她又很聽媽媽的話,就把紅包兒給奶奶收著了。

「誰收都一樣。」陳太太笑呵呵的把紅包兒收了起來,抱了萱姐兒在懷裏道,「今兒個初一,萱姐兒多吃餃子。」

萱姐兒點頭,「多吃。奶奶也多吃,媽媽也多吃,二嬸也多吃,二叔也多吃。」逗的大家笑起來。萱姐兒說話的時間很早,這個孩子卻並不很喜歡說話,難得說這一串兒,還吐字很清楚,褚韶華心裏極愛這個女兒,笑道,「太太,還是我抱着萱姐兒喂吧。」

陳太太擺擺手,「不必你,我喂萱姐兒是一樣的。」

過年倒也熱鬧,待過了年,還沒出正月,王大力夫妻就給褚韶華送了信兒,說是縣裏有處不錯的鋪面兒要出租。王大力道,「先前是做糧油鋪的,這幾年,生意不好經營,索性關門,鋪面兒想出租。那鋪子不大,一大間的門面正對縣集,裏頭是個小院兒,四四方方有三間屋子,只是要價不便宜。」

褚韶華問了價錢,王大力說了,褚韶華道,「那今兒個就去瞧瞧鋪面兒。」

生意上的事,以往陳太太都是聽褚韶華的。如今兒子回來了,陳太太就瞧兒子,陳二順道,「我跟嫂子一起去吧。」

褚韶華並未反對,而是道,「二弟二弟妹一道跟我去,咱們一起拿主意。」

陳太太在家看孩子。

褚韶華路上就與表哥打聽起這糧油店的底細,哪村兒的人,為人秉性如何。王大力道,「人真是個好人,就是腦子有些犟,行事也忒較真兒。做糧油買賣,未免有賒欠,肖東家執拗了些,賬目上頗多煩惱,索性關了門吃租子罷。」

褚韶華就知這人性情了,待到了那糧油鋪,地段兒鋪面兒都不錯,就是裏頭三間屋,既能住人也能放貨。褚韶華心下滿意,講價時很是體會了一把肖東家的執拗,不二價的,褚韶華便付了定錢,把這鋪面兒定了下來,先租一年。明兒個付全款,寫合約。不過,這定下來也頗有運道,因為,當晚就有另一家想定這鋪子,而且,來人財大氣粗,還是縣裏捕頭,不,現在得叫警察所所長了,是所長家的公子,在外念書回來,想在家鄉辦紡織廠的,廠子的地界兒已是有了的,還想在縣城裏弄家鋪面做公司,當然,現在「公司」這個詞說出來,鄉里十之八九的人不曉得這是什麼。叫褚韶華說,也就是想除了廠子,再開個鋪子的意思。

這位段公子看中這一段,又聽聞肖家要租鋪子,甭管是租是賣吧,沒待段公子開口詢問租金,褚韶華已是付了定金。而肖東家為人,極是分明,他既收了租金,哪怕段公子說願意賠付三倍,他也不願意毀諾。好在段公子也不愁鋪面兒,索性就另換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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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鋪面兒定下,褚太太也沒說要拿租金的事,褚韶華道,「一年租金也要三十塊大洋,我這裏有十八塊錢,太太,你有沒有十二塊錢,要是有,現下借我,待鋪子掙了錢,我再給您。」然後褚韶華就說了,這租金也都從鋪子賺的錢里出,待得凈利,再按三個房頭分紅。

褚太太聽說這錢以後還給她,拿的倒也痛快。

如此,將鋪子租下。

先找幾個族人買些石灰石粉的把屋子刷個大白,搬幾樣家裏傢俱過去,也就熱熱鬧鬧的開張了。就是裁縫鋪取名兒時,現下人給鋪子取名,若是姓李,倘是賣布的鋪子,就叫李家布鋪,倘是姓張,就叫張家布鋪。當然,有略講究的,也會取個恆昌隆之類的吉利名兒。褚韶華是不想用陳家裁縫店這樣的名字的,她私心很願意叫褚家裁縫店,又想着若是用她的性兒,怕是陳太太不悅。褚韶華就用了「大順裁縫店」的名字。

陳太太一見這店名兒就哭了,拍拍褚韶華的手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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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時人看來,這個鋪子的風水其實不大好,無他,肖東家在這裏開糧油鋪開了好幾年也沒賺到錢,最終關門大吉。所以,這鋪子地段兒不錯,但風水學上來講,並不是個興旺風水。

只是,風水一說在褚韶華這裏頗有些不靈驗。褚韶華自從入手這處鋪面,稱得上客似雲來。她早就有些名聲,只是以往在村裏,而且都是王二嫂子或是邵氏布莊那裏替她張羅客人,褚韶華只是在家做活。如今真正支起鋪子來,自是不同的。

再加上褚韶華會收拾會張羅,她那鋪子裏也沒什麼貴重傢俱,但不知為什麼,叫她那樣一收拾打理,就格外的與眾不同,較之尋常的鄉下裁縫鋪完全是兩個模樣。再有,她性子活絡,擅與人來往,手藝也好,許多客人就愛往她這兒來做衣裳。再加上褚韶華與邵家有交情,靠着邵家,還有以往陳東家處下的一些舊日交情,再有王家兄弟互為幫襯,除了縣裏開鋪子應交的一些錢財,也沒人來搜刮於她這小鋪子。如今,倒是安安穩穩的開了下去。

且剛一開張就有生意上門,生意不大,卻是樁好生意。

過來找褚韶華談生意的是縣警察所的公子段公子,段公子聽說這新開的裁縫鋪的裁縫好手藝,過來瞧瞧。褚韶華與宋蘋正在裏間做衣裳,陳二順在外招呼客人,聽說是來人的跟班兒介紹是段公子,陳二順連忙殷勤上前,問,「可是段所長家的公子。」這警察所也是新稱呼,其實就是以前的捕快班。

段公子皺眉,「什麼公子不公子的,我姓段,叫段浩。」

段浩生得黑眉俊眼,高挺的身量,有些彪悍氣,卻又帶了些斯文,穿着簇新的綢衫,坐在跟班兒搬來的椅子裏,問,「你家裁縫呢,我有事務要商量。」

陳二順想說有事與他商量就是,可明顯段浩看不大上他。陳二順只好進去把褚韶華找出來,褚韶華早聽得動靜,想着陳二順也不是沒有優點,譬如陳二順頗愛打聽,縣裏這些個有名有姓的,陳二順都知道一些。只是也不知怎麼回事,陳二順但凡與人來往,頗有些媚上卑下,比他好的,就一臉諂媚的巴結客氣,略不如他的,就要擺出個臭架子來,褚韶華很有些瞧他不上。

褚韶華打一打圍裙,就出去了,不卑不亢的打個招呼,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道,「我們剛來縣裏就聽說了段老闆辦紡織廠的事,您是織料子的,我是裁衣裳的,說來算是半個同行。不知段老闆過來,可是有事吩咐?」

如今的裁縫也多是男裁縫,雖早知這位是縣裏的女裁縫,段浩以為頂多是個四十幾歲的大嬸兒,沒想到是個這般俊俏的小媳婦。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段浩先時的聲氣既而收了大半,縱褚韶華生個天仙樣兒,他也只是多看兩眼,先說正事。段浩在邵家布鋪那裏見過褚韶華給裁的持出來做樣品的衣裳,段浩的廠子頗有規模,非但織布也做印染,想請褚韶華幫着做些衣裳樣式,賣布時可給買家做個參考。

找上門兒的生意,褚韶華沒有不接的。褚韶華還問有沒有樣式要求,段浩道,「這個我一概不懂,做好看些就成。」

倆人談過價錢,褚韶華就帶宋蘋跟着段浩去紡織廠裁料子去了。這樁生意就這樣接了下來,因段家在當地也算有些個權勢的人家,褚韶華做他家衣裳頗是細緻,不論是做工,還是滾邊兒盤扣,都精緻的了不得。這樁生意做好,不想接下來又來了一樁更好生意。說來也是一樁機緣湊巧,段小姐去自家的紡織廠,見到掛着做樣式的衣裳,見樣式極不錯,只是料子不過尋常洋布,並非絲綢,可那樣式她是極愛的,打聽了是褚韶華的手藝,就令家下人請褚韶華到家來,給自己裁衣裳。

給大戶人家做衣裳,這才是褚韶華期冀已久的生意。

只有與富人做生意,才能賺更大的利潤。

褚韶華拿出生平的本事來,帶着鋼筆把段小姐的要求一一記清,與段小姐商量衣裳的樣式,用什麼料子什麼樣式,搭配什麼樣的扣子什麼樣的滾邊兒,做什麼樣的領子,掐多細的腰。男人可能覺著啰嗦,女人卻天生對此充滿興趣。

待段小姐這幾件衣裳做好,段夫人的衣裳生意就來了。

憑褚韶華的靈活擅逢迎,拿下段家的生意並不難。何況,她頗是認識一些縣裏有頭有臉的人,雖沒正式上學,卻是正經讀過幾本書,去過北京……這樣的經歷,在小小縣城,已頗是不凡了。

褚韶華想在縣城站穩腳跟,再容易不過。

而且,縣裏這些官太太們,認識了段家,段太太段小姐身上的衣裳就是活招牌,褚韶華這好手藝的名聲傳出去並不難。褚韶華原想着,剛來縣裏,怕也沒多少生意,她與宋蘋兩個就忙的過來,結果,不過倆月,兩人就實在忙不過來了。晚上吃飯時,褚韶華就跟家裏人商量著招人幫忙的事。褚韶華道,「去年三妮子就不賴,手腳麻俐,先前三嬸子還問我,要不要再找人幫忙。咱們既是同族,家裏的田地也多承三叔三嬸家照料,要不,明兒個我搭車去問問三叔三嬸的意思?」

陳太太沒什麼意見,宋蘋陳二順也覺著成,陳二順道,「那明兒一早我去雇車。」

褚韶華笑,「不用雇車,明兒打聽一下,看有沒有到咱村兒那一片的車,搭車就成。下月是太太的壽日,我想着,雖不大辦,咱一家子也在縣酒樓里叫桌席回來,是這麼個意思。咱們省著些,別花錢叫太太心疼。」

陳太太給褚韶華逗笑,「不用叫酒席那樣靡費,咱們在家燉肉就成了。我可不是捨不得花錢,不是你還想着什麼時候再把鋪子開回北京城去么,現在可不就要攢著些。能不花的咱就不花,能少花的就少花。」

「我們這裏再如何節儉都使得,太太一年也只一個生日,前兩年都無心慶祝,今年太太就別推辭了,也是我們做兒女的心意。」褚韶華這樣勸著,陳太太自是高興。褚韶華知道陳太太的性子,心裏最重的除了陳太太自己就是陳二順了,褚韶華並不喜這怎麼的母子二人,只是這不是為了過日子么,糊弄著過吧。好在這等笨人,倒也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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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村裏這樣的事,褚韶華自不會勞煩他人。雖則陳二順挺想一起去,褚韶華卻是說他是家裏的頂樑柱,且鋪子裏張羅生意離不得他。鋪子裏活計多,宋蘋也要做針線,褚韶華便一人去了。

待到陳三叔家,將事與陳三嬸子一說,陳三嬸子沒有不樂意的。褚韶華與陳三嬸道,「就是住的不大寬敞,我想好了,介時叫三妮同我一道住。先學些裁剪上的事,再慢慢做針線,嬸子放心,她有不會的,有我教她。現下生意才開始,不如這樣,我想着,暫且算最低一月兩百錢,我也給三妮計著件數,她裁一件衣裳算一個銅板,若是一月超過兩百件,就按件給她算錢。若是到不了兩百件,我也給她一月兩百錢,嬸子你看成不?」

起止成不?

陳三嬸臉上樂的跟朵花兒似的。當天就叫閨女收拾包裕,母女倆跟着褚韶華往縣裏去了。陳三嬸本想留飯,褚韶華說縣裏活兒忙,陳三嬸就包了幾個饅頭,給閨女帶着鋪蓋,搭車一道去了縣裏。褚韶華的裁縫鋪,陳三嬸早就來過,跟陳二順打過招呼,陳三嬸就跟着褚韶華去了後頭屋兒里。三間屋,中間的是陳太太住,東廂陳二順宋蘋,西廂就是褚韶華帶着閨女萱姐兒,陳太太帶着萱姐兒出去玩兒了,褚韶華讓三妮放下行禮,笑着,「雖不寬敞,也夠咱們姑嫂住的了。」

這屋兒不大,臨窗一條南北通到底的小炕,睡五六個人也睡得開,褚韶華母女的鋪蓋都放的齊整,貼南牆接炕是個紅漆躺櫃,貼西牆的則是個放衣裳的立櫃,立櫃邊兒上又有臉盆架上搭著兩塊雪白乾凈的毛巾,一大一小,可知是褚韶華母女的。

雖屋不大,卻是收拾的極乾淨整齊,褚韶華讓三妮放下東西,陳三嬸擱下鋪蓋,直說,「這就很好。」

褚韶華倒了三碗茶水大家一道喝,路上光吃饅頭,也沒得水喝,都渴了。褚韶華說的很實誠,「咱這鋪子不大,規模也沒法子跟人家大鋪子比,咱們慢慢來,先在縣裏站住腳,也不怕以後做不起來。」

陳三嬸喝着水,笑望褚韶華道,「我瞧着你一準兒成。」

褚韶華又叮囑母女二人,「這工錢的事,咱們自己知道就成了,也別跟外人說,不然多了少了的,倒生出些是非來。如今這外頭鋪子,學徒是沒錢拿的,都是給師傅做使喚。夥計一年有兩三塊大洋就是好的了。我心裏,一則是想着三妮是個俐落閨女,手頭快,乾的是實實在在的活計。二則咱們正經是一家子,自與外頭那些人不一樣。只是這事叫人知道怕是要說閑話,咱們自己人知道就成了。」

三嬸子三妮母女都應了,陳三嬸又說,「華兒,你給三妮開的這工錢,略少些也成的,可別叫你虧了。」

「嬸子放心,我再虧不了的。」褚韶華笑,「等以後三妮練好手藝,興許能跟着我把鋪子再開回北京去。」

陳三嬸笑,「那敢情好,我可就盼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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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了陳三妮做幫手,褚韶華這裏的活計一下子就輕鬆不少。陳三妮甭看年紀不大,天生的一雙巧手,裁剪衣裳什麼的,褚韶華畫好,她剪起來俐落的緊。再有些簡單的針線,她也能上手做一做。

再有,褚韶華開張也不過半年,縣裏自縣長太太到略有些頭臉的太太奶奶們,衣裳活計大都叫褚韶華攬了過去。原本縣裏的兩家裁縫店都叫她給擠的關了門,褚韶華還收羅了倆綉活好的女工,倘有綉活就派給她們做。褚韶華做生意的本領,饒是邵太太都同邵東家說,「我看過不了幾年,韶華又得把鋪子開回北京去。」

邵東家笑,「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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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或是從褚韶華那再嚴實的衣裳也掩蓋不了的好身段兒好模樣而起,或是自褚韶華的裁縫生意興旺、財源廣進而起,或是自媒人上門給褚韶華提親時起……其實,說來都是自那心術不正的骯髒內心起。

人心有多善,褚韶華說不清楚。

可人心有多惡,才會生出這等樣的醜陋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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