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084 名正言順

第84章 084 名正言順

第84章084名正言順

熱臉貼了冷屁股,馬婆子頓了頓,追着黃菁菁進了堂屋,左右看了看,屋子整潔,柜上安置著兩籃子花,五顏六色的別具一格,她舔著笑稱讚道,「還是你會收拾,咱庄稼人,哪有閒情逸緻佈置......」

外邊的雨繼續下着,淅淅瀝瀝的毛毛雨,天氣灰沉沉的,群山縈繞着薄薄霧氣,馬婆子見黃菁菁抬腳要去後院,急忙抬手喊了聲,「四娘哪,我有話和你說。」

黃菁菁駐足,臉上早有不耐之色,瞅著外邊天色道,「你還是得了吧,真有這個心早幹嘛去了,當了幾十年仇人,誰還不了解你?趕緊走。」

她素來沒有啥耐性,更不是和善之人,冰釋前嫌不適合她和馬婆子,為敵幾十年,哪是忽然睜開眼就看對方順眼的人?

馬婆子扭捏的理了理胸前的衣襟,眼看黃菁菁一隻腳踏出門檻外,她忙說了自己的來意,「我是想問問老花續弦不?」

那樣好看的人,即使上了年紀,仍然比很多年輕人好看,加之二人有了肌膚之親,老花若是看得上她,她不會嫌棄的,見黃菁菁愣在原地,她老臉微紅,再接再厲道,「那日我和老花在地里的情形你也看見了,他要是願意,可以住馬家的。」

致富媳婦跟人跑了,但她還有個兒媳婦呢,馬家這些年不窮不富,湊合著過日子不成問題,災荒之年許多人家揭不開鍋,窮途末路,她賣了兩個女兒,名聲不好,起碼養大了兒子,還給他們娶了媳婦,家裏的田地是沒有損失的。

老花若是跟着她,無外乎多雙筷子而已,不成問題。

黃菁菁冷笑了聲,轉頭端詳着她,馬婆子看上去五十多了,滿臉褶子皺紋,雙眼渾濁無光,皮膚跟老樹皮似的乾枯,暗沉,一大把年紀不教子孫好好做人,還肖想夕陽紅,也不嫌害臊。

馬婆子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她紅著臉道,「老花無兒無女,我還有兒子呢,不用周大周二給他養老,我兩個兒子也成。」

黃菁菁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聲,「你還是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吧,一大把年紀也不怕丟人現眼。」

兒媳跟人跑了,當婆婆的不急着找人,反而惦記起自己的終身大事,傳出去徒增笑柄罷了。

她懶得理會,徑直去了後院,劉慧梅在堂屋摘菜,她五個多月了,肚子顯懷,加之身上的衣衫有些小了,看上去肚子更是大,聽了馬婆子的話,她斂目低笑,馬婆子還真是癩□□吃天鵝肉,老花光風霽月,眉目溫潤,在周家過得好好的去馬家做什麼?沖着馬婆子髒話連篇的性子,老花去馬家怕是沒安生的日子過。

馬婆子對婆媳兩的嘲笑不以為然,跺跺腳,仰著頭顱道,「丟什麼人,七老八十都有成親的,我這年紀算什麼,我是念在他住周家的份上才想着知會你一聲,真以為自己是老花什麼人哪......」

當日她和老花在地里如何,幹活的人都看見了,老花理應對她負責,念及此,她哼了聲,轉身去了西屋,老花坐在床沿上,手托著米久小腿逗他玩,聲音低沉渾厚,聽得人心口莫名爬過陣□□,米久咯咯笑着,舉著小手抓老花的衣襟,一老一小,玩得很開心的樣子,她站在門口,深吸兩口氣,鼓足勇氣走了進去。

黃菁菁餵豬出來便聽着外邊傳來馬婆子嗚嗚的哭聲,夾雜着沙啞的質問,「你摸了我,地里幹活的人都看見了,別想耍賴,你不娶我我就找里正去,看看里正站誰一邊。」

她側目看向劉慧梅,劉慧梅正了正神色,斂了臉上的笑,小聲道,「馬婆子讓花叔娶她,花叔不肯。」

「我看她是魔怔了,不要臉的老寡婦。」黃菁菁罵了句,便聽着哭聲遠了,抬目望去,馬婆子掩面而去,出門時,在門檻上絆了下,差點摔倒,她憤怒的踢了兩下門檻,哭着跑了,屋檐下,老花抱着米久,神色惴惴,喊了聲四娘,眼神巴巴的看着她,一臉委屈。

黃菁菁莫名想笑,定了定神,肅著臉道,「當天威風凜凜,如今知道被狗纏着的滋味了吧。」

老花點了點頭,他真不知自己哪兒招馬婆子記恨了,竟想出這麼陰損的招數對付他,娶她,娶了她還不得天天揪著自己耳朵打罵,想着那副場景他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馬婆子去里正家的事兒不到半個時辰就傳開了,趙衛國對馬婆子甚是不滿,非但沒幫她反而訓斥了頓,叫他們全家老小搬出村去,別丟稻水村的臉,老花品行如何村裏不知,但那張臉,馬婆子哪兒配得上。

村裏人看馬婆子笑話的人數不勝數,甚至有人跑到馬家問馬致富,你娘給你找個后爹樂不樂意,氣得馬致富破口大罵,轉身和馬婆子吵架,說她光顧著自己快活,不管他。

馬婆子氣得頭髮都白了,外人越是看不起她,她愈發卯足了勁要得到老花,拿了錢,去外村找媒人,老花沒有家人,入贅是最好的法子。

這事在村裏炸開了鍋,偏偏是雨季,水稻豐收,大家能稍微閑幾日,去周家的人絡繹不絕,多是婦人和孩子,人人提着針線籃子,邊做針線邊話家常,問黃菁菁對馬婆子之事的看法,黃菁菁不做表態,說看老花自己,她留老花在家是為了報恩,老花想做什麼事,她管不著。

秦氏抱着田子也在其中,馬婆子行事囂張,萬一老花眼神不對點頭應下,不是一顆好白菜被豬拱了嗎,她拉着黃菁菁避開眾人,壓低聲音道,「老花照顧米久盡心儘力,性子好,我看栓子他們也愛跟着他,你咱能不管呢?」

「管什麼?」黃菁菁拿着針線,天晴栓子就要去學堂念書了,她尋思著給栓子縫個書袋,劉氏要出門割豬草,洗衣服,來客了要按捏,整天不得空,但是她沒啥事。

秦氏看她滿臉無所謂,有些着急,老花住在周家這麼長時日了,黃菁菁了解他的品行為人,近水樓台先得月,哪能叫馬婆子撿了漏子,她四下瞅了瞅,盯防有人偷聽,聲音不能再輕,「老花啊,他是你們家救命恩人,他在村裏住的時間短,不知道馬婆子性子,萬一他應了怎麼辦?」

黃菁菁看她一臉不忿,有些好笑,「老花哪兒看得上她。」

老花漂泊這些年,對妻兒念念不忘,而且她看得出來,老花媳婦一定是知書達理的溫婉女子,馬婆子連人家腳趾頭都比不上,老花縱使眼瞎也看不上那種人的。

這話聽在秦氏耳朵里隱隱有些其他意思,她瞭然的點點頭,也是,黃菁菁身形偏胖,但臉色紅潤精神好,老花怎麼會看得上別人,她放了心,「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我看那花那人斯文,你性子強勢,就該找個軟性子的人......」

黃菁菁低頭穿針引線,聽着這話,抬眉蹙了蹙,「你說啥?」

秦氏見她一臉迷糊,心底嘆了口氣,甭管多厲害的人,在這種事情上邊仍然不夠果斷,她道,「你要是中意老花,就找個媒人把事情定下,周大周二他們左右要給他養老,一家人名正言順不正好?免得有心人打歪主意,再者,你倆成親了,栓子和桃花可就是他孫子孫女了,一家人總比外人要精細些。」

周家孩子不多,老花畢竟是外人,哪會掏心掏肺照顧,是孫子就不一樣了,他年紀大了還得靠他們養老,照看起來可不得盡心盡責。

所有人的心思差不多,哪怕花錢請人都不如自家人上心,老花把米久照顧得妥妥貼貼,要是關係更進一步,肯定還會更好。

黃菁菁放下針線,臉上的表情有些凝滯,想到近日老花種種反常,她低聲詢問,「是不是村裏傳出什麼?」

秦氏搖頭,就是沒傳出什麼才糟糕呢,老花沒有親朋好友,一個人不拖泥帶水,入贅進周家再好不過,起碼他不會生出二心,添雙筷子請個長工,多好的事兒,黃菁菁咋就沒想到呢,真要便宜了馬婆子,有後悔的時候。

「沒,村裏人都議論馬婆子呢,只是四娘,你到底咋想的?」秦氏如實問道。

黃菁菁心底鬆了口氣,她沒肖想過嫁人,一個人活得自在,兒子兒媳聽話,孫子又送去學堂,犯不着嫁個不知品行的人湊合著過日子,人要懂得滿足,如今最軟弱的周士仁都能獨當一面了,她心頭滿意了。

「我整天有忙不完的事兒,哪想過其他,老二老三出門做席面,老三媳婦給人按捏掙錢,養栓子念書問題不大,知足了。」周家能有如此變化,她確實知足了。

秦氏皺眉,把田子換隻手抱着,小聲道,「老花就住院子裏,無非換間屋子的事兒,對你們沒啥影響,兒子兒媳比不得老伴貼心,你現在有手有腳還能動體會不到,以後就知道了。」

說到這,秦氏想到她生病的時候,大兩和他媳婦守在床側,端茶倒水甚是體貼,但她就是不樂意使喚他們,張嘴就愛使喚大兩他爹,看着大兩他爹為她忙碌,心裏舒服。

黃菁菁繼續縫製書袋,以後的事兒哪兒說的准,沒準哪天她就不在了,老花是個好人,前半輩子家境殷實富裕,沒吃過苦,後來遭遇突變,家破人亡四處流浪,估計也沒啥心思想其他,凡事順其自然就好。

秦氏見她聽不進去,有些皇帝不急太監急,馬婆子都把媒人叫過來了,黃菁菁不早作準備就吃虧了。

馬婆子找的是外村的紅婆,嘴巴最是能說,十里八村說成了好些對了,提及她,都是知道的。可能說話太多的緣故,嗓子不太好,聲音跟烏鴉叫似的,她坐在長凳上,說得唾沫橫飛,把馬婆子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看熱鬧的人只見到她嘴裏不停冒泡,內容是啥,少有人聽清楚。

屋檐滴答滴答滴著雨水,上午雨停了,誰知晌午後,又飄飄吹着雨花。

說了大約半個時辰,紅婆才歇下喘了兩口氣,老花怔忡著臉,懷裏的米久昏昏欲睡,紅婆扯了扯喉嚨,呷了口水緩解喉嚨乾澀,扁著嗓子道,「老花,你覺得這樁親事怎麼樣?」

老花坐在正中間,周圍坐着好熱鬧的婦人,他抿了抿唇,答非所問道,「說完了嗎?」

紅婆不解,只聽老花道,「米久瞌睡了,我抱他回屋睡覺去。」

站起身,從容的回了西屋,隻字不提馬婆子之事,紅婆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她說得口乾舌燥,老花心思卻在米久身上,擺明了不給她面子,她耐著性子道,「老花,你好生想想,馬婆子能幹,做事手腳麻利,待人心善,你兩是天作之合。」

回應她的是吱呀關門聲,她心下皺眉,說了這麼多門親事,成與不成,老花的態度顯而易見,說媒錢十之八九是拿不到了。

黃菁菁在屋裏睡覺,連着十來日的雨,來家裏的客人少了,她和劉氏總算能歇歇。

一覺醒來,外邊的天差不多黑了,屋外傳來小聲說話聲。

「大嫂,娘睡了一下午,會不會身子不舒服?」周士武問劉慧梅。

她搖了搖頭,不待劉慧梅答話,先開口道,「沒事,是不是吃飯了,這就出來。」

陰雨綿綿,天氣涼爽,最適合睡覺,她推開門,周士武和周士仁站在門外,身後是抱着米久的老花,俱擔憂不已的樣子,她擺擺手,「不是說了沒事了?」

「娘,里正叔說了明日就把馬婆子一家攆了,我也去,她人老珠黃不嫌丟臉,我也犯不着給她面子。」馬婆子敢請媒婆來家裏,真以為自己還是年輕小姑娘呢,花叔性子軟,栽到她手裏不知成什麼樣子呢。

黃菁菁不知還有這事,「里正說了?」

「嗯,就明天,下午里正帶着人去馬家說的,馬家其他人鬧着搶佔田地呢,她賣了兩個閨女,如今可算啥都沒了。」馬婆子請的媒人離開村子,里正就去了馬家,之前就要把人攆了,馬婆子自己不當回事,請媒人上門太過丟臉,里正怕帶壞村裏的風氣,義正言辭把人攆了,今晚叫他們收拾包袱,明早走人。

黃菁菁想了想,馬婆子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眼下怕是悔得腸子都青了,離了稻水村,哪兒還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飯桌上,黃菁菁胃口不錯,老花抱着米久,多次欲言又止,周士武也一副有話的神色,黃菁菁看看二人,「有什麼話就說出來,支支吾吾做什麼?」

老花抬起頭,張了張嘴,復又低下頭去,「馬婆子說我碰了她,我發誓,我只抓了她的頭髮,是她自己撲過來騎在我身上的。」

「我看着了,和你無關,好了,老二你想說什麼?」黃菁菁邊咀嚼著飯菜,邊問周士武。

周士武搖搖頭,「沒,沒什麼。」

其實,他娘真要看上花叔,他們當兒子的不會說什麼,他們出門做席面,三弟妹忙着按捏,大嫂要顧孩子和豬圈裏的豬,黃菁菁真有個什麼,只怕照顧不過來,花叔要是對他娘好,他娘有個說貼己話的人,也好。

「沒什麼就吃飯,天晴送栓子去學堂,你大哥用過的紙和筆找出來給栓子暫時用着,壞了再買新的。」栓子念書是大事,不能馬虎了,她道,「上秀村離得遠,一路又是河流,得有人接送,農閑后,村裏小偷人販子多,別把孩子丟了。」

村裏沒有和栓子差不多年紀就念書的,謹慎些總是好的。

下午睡多了,晚上怎麼也睡不着,點亮燭火,黃菁菁繼續趕製書袋,書袋的布料是從劉氏不穿的衣衫裁剪下來的,灰色的布料泛舊,上邊有洗不掉的痕迹,黃菁菁綉了幾片葉子擋住,乍眼瞧去不會覺得臟,聽着敲門聲,她喊了聲進。

老花低着頭,略有局促的站在門口,「四娘,我有話與你說......」

暈黃的光下,黃菁菁面色貞靜,褪去周身的強勢,顯得溫婉隨和,老花怔了怔,慢悠悠走了進去,黃菁菁推開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米久睡了?」

「睡了。」老花中規中矩落座,眼神落在那雙寬厚粗糙的手上,黃菁菁做事勤快,做什麼像什麼,里裏外外,沒有她不會做的事兒,他放緩語氣,「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你想什麼呢,要不是有你照看米久,家裏哪兒忙得過來,你別想太多了,馬婆子那類人就是吃飽了撐的,你好好住着,我讓老二問過了,在稻水村落戶不是問題,你知道村裏的地形,看看喜歡哪處,之後地基就打在那......」黃菁菁一針一線,甚至認真,門開着,外邊的風呼呼往裏灌,燭影搖曳,一會兒亮一會兒暗,黃菁菁怕傷着手,索性停了動作,抬頭看向老花,真心道,「家裏的條件你是清楚的,買地有些難,建屋子不成問題,過了這麼些年,你就好好為自己活一回吧。」

老花低垂着眼瞼,修長的睫毛如扇鋪開,又黑又濃,颳風的緣故,他的聲音有些飄,「四娘,我是真心疼愛米久的,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可以......」他羞紅了臉,秦氏說他住在周家對她們母子的名聲不好,外人覺得他不是真心待米久好的,除非他娶她。

他娶了她,堵住悠悠眾口,村裏人就沒話說了。

「可以什麼?」黃菁菁見他臉色酡紅,不知是被光襯的還是其他。

「我可以娶你。」遲疑半晌,他終究把話說出了口。

黃菁菁失笑,「娶我,你拿什麼娶?」

她隱隱猜到村裏人會怎麼說,但日子是他們自己過的,和外人沒有關係,外人覺得老花對米九不是真心,她們自己知道就夠了。

老花被黃菁菁反駁得面紅耳赤,他身上有些銀錢,但全是黃菁菁給的,是啊,他拿什麼娶她,他低頭想了會兒,悶悶的回屋了。

翌日,馬婆子被攆出了村子,看熱鬧的不少,逢著家裏來客,她沒去湊熱鬧,聽說馬婆子賤賣了手裏的田地,帶着馬致富他們去了外村,拐走馬致富媳婦的人家,正好那邊沒人,一家子在那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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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四娘家花滿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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