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寡婦二嫁

060 寡婦二嫁

060寡婦二嫁

范婆子不以為然的倪范老頭眼,反駁道,「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當然不心疼了,翠翠還懷着周家的種呢,黃寡婦就這般目中無人,生了孩子,翠翠還不得給她當牛做馬啊,我閨女怎麼嫁到那種人家了啊……」

摟着范翠翠手臂,嚶嚶啜泣起來。

范翠翠鼻尖發酸,哽咽的喊了聲娘,天知道她在周家過的什麼日子,黃菁菁雖說不短她吃不短她穿,可嘴裏沒說過一句好話,比較起來,還是親娘好。她娘不至於害她的,若厚顏無恥的追着回去,黃菁菁不定怎麼折騰自己呢,她懷着身子黃菁菁不會打她,但是會掐她,擰她,被擰過的地方現在還疼著,她反手挽住范婆子手臂,吸著鼻子道,「娘,我們回屋吧,沒睡午覺,這會兒有些瞌睡了。」

范婆子心疼的點了點頭,留下范老頭一人捶胸頓足,范翠翠真是豬油蒙了心了,范婆子擺明了想要訛詐文蓮的那筆錢,一顆心撲在錢上,哪會想其他,黃寡婦刁鑽潑辣,畢竟是她婆婆,老了等著范翠翠孝敬她,壞能壞到哪兒去?

哪家兒媳婦不是這麼過來的,范翠翠怎就不長腦子呢。

虧他以為范翠翠聰慧,懂得察言觀色,說話做事有分寸,眼下來看,太令人失望了。

范老頭勸說無果,只得任由母女兩去了,他只盼著范翠翠生了孩子,黃菁菁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范翠翠做的錯事。

只是范老頭不了解黃菁菁,黃菁菁原諒周士武乃是血肉相連,范翠翠若不是嫁給周士武,和她便是外人,對外人,黃菁菁沒那麼多耐心,當然,此事揭過不提。

黃菁菁和劉氏去山裏割豬草,頂着落日的餘暉歸家,院子裏瀰漫着淡淡的中藥味,聞着便讓人覺得苦,劉慧梅把雞趕進雞籠,正把雞食倒進竹竿做得雞槽里,晚陽的光照在她身上,縈繞着濃濃的樸實感。

籬笆,柵欄,雞籠,餵雞的婦人,生活平淡又充實。

她的臉色不由得舒緩下來,示意劉氏把背簍背去後院,她拍拍衣衫走向雞籠,彎腰攤了攤雞槽里的雞食,「他醒了沒?」

方大夫說他腸胃壞了,吃不得大魚大肉,接下來只得清粥養著,適應些時日才能如常人般進食了,周士文喂他吃了葯,不知好些了沒。

劉慧梅抬眉看了眼西屋,門窗半掩著,裏邊的情形看不真切,如實道,「我沒進去看過,中途聽着裏邊傳來咳嗽聲,問他要不要水,他沒應,我便沒有進去。」來路不明的乞丐,劉慧梅心裏是有些犯怵的,周士文三兄弟信任他,她卻信不過,萬一此人包藏禍心要加害她和肚裏的孩子怎麼辦,雖然周士文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她留意西屋的動靜,她卻躲開了。

若她一個人她肯定不怕,但今時不同往日,由不得她不謹慎些。

黃菁菁明白她的顧慮,直起身,錘了捶發酸的腰部,看着天色道,「你出門喚栓子桃花和梨花,我進屋看看他。」

說着,抬腳走向西屋,在門前站定,抬手叩了叩門,沒有任何動靜,她喊了聲,隨後輕輕推開門,床上,男人睜眼躺着,平靜無瀾的眸子望着頭頂的房梁,不知在想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想,她走過去,看了下桌上的碗,裏邊還有半碗中藥。

「大夫說你腸胃不好,剩下的這半碗葯是晚上喝的?」周士文要報答他,不可能不喂他把葯吃完,黃菁菁想了想,只能是留着晚上喝的。

男人紋絲不動,臉上沒有因着她的話有絲毫神色,好像她在自言自語似的,黃菁菁又道,「我去灶房給你熬點清粥,吃完飯把葯喝了,方大夫是十里八村的好大夫,你的說病不是病,別太過在意。」

語聲剛落,院外響起了叮叮咚咚的腳步聲,伴隨着三道稚嫩的童聲傳來,黃菁菁推開窗戶應了聲,「奶奶在呢,天黑了不回家還要你大伯母出門找,咋不聽話呢,下回再這樣,奶奶不讓你們出門了。」

她素來大嗓門,震得窗欞好似在晃動,她縮回身子,看床榻上的男人動了動,翻個身,面朝著里側,留給她個後腦勺,完全不想搭理人她的樣子,她忍不住臉色微紅,「是不是吵着你了?天黑了,大人全乾活去了,回家身心疲憊,哪有精力找他們……」

說着話,院子裏又是陣叮叮咚咚,然後門哐啷聲被一陣力踢開,栓子跑得滿頭大汗,好奇的看着床上的人,「奶奶,大伯說他是家裏的貴客,我們都沒見過他長什麼樣子呢。」

周士文背着人回來,又是請大夫又是給他擦洗身子,他好奇著呢,扯著黃菁菁衣衫,指著床上道,「大伯母說吃晚飯了,他不吃飯嗎,為什麼還躺着,病得很重嗎?」

「沒病,過兩日就好了。」餘光瞥到床上的人挪了挪,她心思微動,推推栓子的肩膀,「去叫他起床吃飯,你大伯他們馬上回來了,奶去灶房瞧瞧。」

孩子最是天真善良,栓子和他說話,他估計不好意思不搭理吧。

她抬腳出門,正好劉慧梅煮了半鍋粥,不用她再專程為他煮粥,她去後院和劉氏餵豬餵雞,出來時,西屋響起說話聲,「您長得可真好看,趙小富他堂哥在學堂念書,可有學問了,說長得好看的人心地一定善良,你肯定是善良的人……」

黃菁菁忍不住差點噗嗤聲笑了出來,趙小富堂哥今年十九歲了,家裏人給他張羅親事,相看了幾戶人家閨女,他眼睛挪到人家身上就挪不開了,趙小富年紀小,不知從哪兒學了句蛇蠍心腸,他堂哥就糾正他說長得好看的人心地不會太差。

也就農忙前的事兒,事情傳開就成了笑話,沒料到事情都傳到栓子耳朵里來了。

又響起桃花尖細的童聲,「栓子說得對,我也聽趙小富說了,他堂哥會識字,說的話一定是對的,伯伯,你長得可真好看,比俺家大伯還好看呢。」

桃花眼裏,最好看的人是周士文,穿着天青色的衣衫,說話不快不慢,對她們很好,趙小富說長得難看的人當掌柜會嚇著客人,她大伯就不會,所以她大伯是最好看的人。

「比前幾天來的叔叔也好看,伯伯,你要不要跟我們玩?」

黃菁菁掩嘴咳嗽兩聲,打斷了二人,「栓子,桃花,喊……爺爺起床吃飯了……白天睡久了,晚上怎麼睡得着?」

她不知他姓啥名誰,只得讓栓子他們依著輩分稱呼聲爺爺。

「奶,是伯伯呢,他和大伯差不多大呢,爺爺是里正爺爺,孫爺爺,他們頭髮都白了,長著鬍鬚,伯伯頭髮沒白呢,鬍子也沒有。」栓子在屋裏,扯著喉嚨糾正黃菁菁的錯誤,黃菁菁一怔,人長得好看,歲月還是留下了皺紋,怎麼可能和周士文差不多大,鬍子怕是周士文給他颳了的,她道,「喊爺爺,他比你大伯大很多呢,別喊錯了輩分,出來洗手,準備吃飯了。」

皮膚白顯年紀小,不至於年輕到那個份上。

屋裏傳來悉悉索索一陣聲響,然後,便看三人圍着他出來,他的確很白,洗乾淨后的手臂白過扶着他的栓子,這時候,周士文他們三兄弟回來,看見他,臉上笑得甚是開心,「叔,您起了啊,身子好些沒?」

周士武心思活絡,先問了句話。

他沒回答,倒是栓子小大人似的拍着他的手背,替他回道,「二伯,爺爺好了,都能下地吃飯呢,二伯,奶叫我喊他爺爺,為什麼不能喊伯伯啊?」

周士武一怔,咧嘴笑道,「因為二伯要喊他叔呢。」

一大一小的問答讓人忍俊不禁,黃菁菁無奈的搖搖頭,去灶房擺着拿碗筷。

桌上的飯菜是中午剩下的,但對莊戶人家來說算得上極為豐盛,栓子桃花吃得津津有味,黃菁菁卻不怎麼動筷子,想着該說點什麼,但又怕漏了餡兒,故而沉默不語,還是周士文率先打破了沉默,「叔,當年您把銀錢給我們後去哪兒了?之後我念了書,在鎮上當掌柜,想好好謝謝您,卻不知您住哪兒,姓什麼……」

男人拿着小孩吃飯的勺子,小口小口喝着粥,沉靜如水的臉上沒有丁點情緒,聲音輕得有些飄渺,「我姓花……年紀大了,叫我老花就是了,用不着尊稱……」

姓花,不就是叫花子的花嗎,黃菁菁垂著頭,眼底有些恍然,怕從小事孤兒靠着乞討為生的,她先入為主,周士文也不例外,只看周士文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問他的身世,「花叔,您就在家裏住着吧,要不是您,也沒我們的今天,您年紀大了,再到處奔波,身子受不住了。」

他吃着劉慧梅夾來的肉,有些食不下咽,他在鎮上做工,曾找過他的下落,當年他身無分文,又遇着災荒,十里八村到處是難民,乞討哪會容易,周士文不敢想他是不是死了,始終懷揣個希冀,他一定還活着,好人有好報,他一定會活下去的。

沒料到,機緣巧合,會在路上遇見。

老花無甚表情,語調平平地道,「不用了……」

「怎麼能不用,花叔,您身子不好,在家養著,這些年家裏買了些田地,我大哥在鎮上做工,不差錢了,您就給個機會讓我們報答您吧。」周士仁悶着頭,不善言辭的他顯得有些激動,語速都比平日要快。

這次,老花抬起了頭,目光真真實實的落在周士仁身上,「多少年了,你們才這麼大點,日子咋過得這麼慢啊……」

語氣低入塵埃,仿若看盡繁世的蒼涼,黃菁菁夾了片野菜,緩和氣氛道,「不慢了,再過些年,咱都進棺材了,我倒是盼著慢些,讓我多幾年好活呢。」

老花扭過頭,幽深的眸子落至黃菁菁笑眯眯的臉頰,不帶一絲感情,若非知道自己是個活人會喘氣,不然從他眼裏看到自己,以為自己是行屍走肉呢,她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吃飯吧,你這幾天只喝粥,養好了再吃其他。」

老花吃飯的速度很慢,一頓飯,最小的梨花都下桌了,他還在細嚼慢咽,畢竟是客人,沒有誰有不耐或者催促的意味,皆坐在桌前,等他吃完下桌。

半晌,一碗飯才見了底,劉慧梅收拾碗筷,黃菁菁鬆了口大氣,昨日一宿沒睡,今天又忙得半死,她這會兒有些昏昏欲睡,坐在那兒腦子空空的,什麼都想不到。

周士文把葯溫了會兒,端給老花喝,周士武在一旁整理屋子,周士義離家后,文蓮過來按捏便在這邊,肉眼看乾乾淨淨的,衣櫃里還是蒙上了灰,周士武擦衣櫃,周士仁負責擰巾子,三兄弟不說話,做事卻極有默契。

黃菁菁回屋后,栓子跑進來,喋喋不休問了好一通話,黃菁菁睡意漸濃,哪有心思應付他,精疲力盡嗯嗯啊啊敷衍的回答著栓子的話,哪記得自己說了什麼,慢慢的,栓子聽着床榻上沒聲了,他喊了兩聲奶都沒應,月光清明,傾瀉一地,藉著餘光,栓子走了出去,不忘輕手輕腳的帶上門。

到了西屋,他三兩下爬上桌前的凳子,栓子趴在雙上,雙手托著下巴,目不轉睛望着老花,老花斜眉,臉上雖沒表情,卻沒對此表現出反感,栓子愈發肆無忌憚了,「花爺爺,你咋生得這麼好看呢,比里正家的叔叔還好看。」

老花面不改色,小口小口抿著碗裏的葯,側顏英俊,栓子嘀嘀咕咕說了通他自己才聽得清的話,爬下凳子,呼溜溜走了。

周士文笑,「栓子是家裏的長孫,我娘難免溺愛了些,花叔別往心裏去。」

老花搖搖頭,慢條斯理喝着碗裏的葯,周士文心知他沉默寡言,便也止了聲。

夜色漸濃,院子裏恢復了靜謐,萬籟俱寂的黑暗裏,只聽到遠處呼呼的風聲,老花平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頭頂的房梁,眼珠子一動不動……

透風的窗外,周士文靜悄悄站着,不知多久,待屋裏傳來均勻地呼吸聲后,他才挪着腳,小步回了屋裏。

他看得出來,老花不願意留下,當年看他們日子難熬,會說些鼓勵的話,十幾年不見,老花性子愈發冷了,他去學堂,總怕自己不夠認真,學不好,辜負了黃菁菁的良苦用心,對不起他的施捨,憑着這口氣,他才能堅持下來。

回到屋內,劉慧梅已經睡著了,他脫下外衫,躺在床上,卻是一宿未眠。

翌日,天不亮,周士文就起了,周士武他們要去山裏砍柴,他也跟着,趁著這幾日在家,多幹些活,到了鎮上,便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回來了,院子裏的桃樹開花了,無聲無息飄落,外邊的屋檐上落了很多花瓣。

他先去西屋看老花,眼睛貼在窗戶上,見人還在,心裏鬆了口氣。

和周士武周士仁低聲耳語了兩句,三人拿着砍刀,扛着扁擔,躡手躡腳走向院門,取院門的門閂力道都比往天要輕……

這一覺,黃菁菁睡到日晒三竿,醒來后,渾身酸軟使不上勁,尤其兩隻胳膊,像要斷掉似的,院子裏靜悄悄的,只聽到雞啄食的動靜,陽光火辣辣照着院子,她伸了個懶腰,問站着洗衣服的劉慧梅,「老花吃過早飯了?」

叫花子乞丐的叫不好聽,他既說姓花,便叫他老花吧。

劉慧梅指著院門,「栓子要去河邊網魚,把花叔叫去了。」

河邊每年都要淹死人,黃菁菁和劉氏是禁止栓子去河邊的,早上栓子心血來潮,拉着老花往河邊走,還問了周士仁和劉氏的意思,桃花跟梨花興緻勃勃,周士仁便沒攔著。

黃菁菁有些吃驚,「他願意和栓子他們出門?」

想到那張心如枯槁的臉因着栓子的話依舊無波無瀾,劉慧梅覺得有些好笑,「沒,是栓子桃花梨花三人合力拉着人出去的,我看花叔對啥都沒興趣……」

「他何止是沒興趣,估計死對他反而是解脫吧。」能夠練就這般淡然的性子,哪是沒經歷過劇變的?

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但又沒那個勇氣,只得有一天活一天。

劉慧梅沒見過這類人,不好多做評價,說起另一件事來,「相公說花叔的衣衫太破舊了,洗乾淨了也要縫縫補補,便將其扔了,說趕集的時候去鎮上買兩件回來。」

周士文和她說過關於花叔的事兒,災荒之年她有記憶,花叔能做到那個份上,確實值得感激。

她告訴黃菁菁,便是詢問黃菁菁的意思了,分了家,大家一起幹活,大事小事還是得黃菁菁拿主意,這點她還是拎得清的。

「聽老大的。」她提桶去灶房舀水,水缸里的水裝得滿滿的,瓜瓢浮於水面,稍微用點力好像就要溢出來,周士武改好后,幹活做事踏實了很多,這缸水怕就是他挑的,她欣慰的嘆了口氣,兒子好,當爹娘的不只是輕鬆,心裏都要寬慰很多。

洗了臉,她不經意的問劉慧梅有什麼打算,周士文好得差不多了,過兩日就回鎮上做工,劉慧梅懷着身子,留在家或者去鎮上都行,田地里的活做完了,往後各過各的日子,她一個人,添雙碗筷不成問題,劉慧梅去鎮上,要照顧周士文不說,白天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

劉慧梅想了許久,她心裏自是想跟着回鎮上的,但黃菁菁不會明知故問,怕是有什麼,她小心翼翼道,「我懷着身子,在家會不會給娘添麻煩?」

「添什麼麻煩,農閑了,沒啥事,你好好養著,真要回鎮上,出了三個月再說。」什麼都比不得劉慧梅的肚子重要。

劉慧梅心底沒了猶豫,不置可否的應下。

鍋里溫著飯菜,黃菁菁簡單吃了兩口,門外就來人了,趙小富趴在門框上,探進半個腦袋,「黃奶奶,您家老二媳婦來我家鬧事了,還把她親娘捎上了,我娘讓您過去說個話呢。」

趙小富朝院子裏東看看西瞅瞅,就是不進來。

黃菁菁坐在台階上,把碗筷放在高凳子上,聽完趙小富的的話,她眉頭都沒皺一下,「有什麼好說的,分了家,老二媳婦的事兒我可拿不定主意,你娘腿好了嗎,咋不自己過來?」

文蓮是個人精,早先和范翠翠不是情同姐妹嗎,怎翻臉了?

回味了會兒才想起范翠翠在山上摔著那次,估計是訛詐上文蓮了。

感情好都是假的,錢才是真的。

趙小富看她怡然自得的繼續吃飯,不由得有些着急,「您倒是管管你家老二媳婦啊,非得說我娘傷了她肚子裏的孩子,要我娘拿錢,兩人坐在我家院子裏,一把鼻涕一把淚,太難看了。」

黃菁菁冷笑,「她們要哭就讓她們哭啊,多大歲數的人了,還要人哄不成,我哪,待會還要事情要做呢,可沒空理會。」

趙小富氣得跺腳,他娘交代了,無論如何都要把黃菁菁喊過去,什麼事兒,和范翠翠說了不算,要和黃菁菁說,黃菁菁才是當家作主的人,結果黃菁菁竟然不肯。

「上次您買豬還是我告訴您的呢,您咋能這樣呢?」

趙小富眼裏多少有些認為黃菁菁以怨報德意味,不說這事,黃菁菁差點忘了,她收起筷子,朝趙小富招手,趙小富有些害怕,縮著脖子不肯進,他娘叮囑過,什麼事站在門口說就好,一定不能進周家院子,黃菁菁是個見錢眼開的,三句話不離錢,他進去,沒準會被黃菁菁賣了,就像牛那樣賣出去。

「叫我進院子我才不進呢,要去就去,反正我把話帶到了。」他心虛的喊了句,拔腿就跑,黃菁菁嗓音更大,「我問問你買豬的事兒,上回多虧了你告訴黃奶奶劉雲家有豬呢,回來啊……」

跑出去幾步遠的趙小富聽着這話,不免有些得意,但他緊記他娘的話,推開門,站在門檻外,揚眉吐氣道,「知道謝謝我了吧。」

嘴唇翹得快貼著鼻子了,黃菁菁失笑,「對啊,真要好生謝謝你,趕集的時候,黃奶奶給你買糖,誰告訴你說劉雲家有豬的?」

「我娘咯,我娘什麼都知道,只要我問,她什麼都和我說。」家裏就他一個孩子,自是寶貝得很,又有些被賣的孩子住在家裏,更是想方設法巴結他,久而久之,他便有些傲慢,村裏的小孩,誰都不放在眼裏,之所以和栓子勉強玩到一起,也是喜歡滑雪的緣故。

他想要跟着黃菁菁學滑雪,成為村裏滑雪最厲害的人。

「你娘可真是疼你。」果然如她所料,介紹黑心的劉家人給她,文蓮真沒安什麼好心,她沒有經驗,差點就賒賬買了條死豬回來,此等心思,不可謂不歹毒,既然如此,她也犯不着插手這件事了,「好呢,黃奶奶記着你的好,你回去和你娘說,老二媳婦的事兒我說了不算,沒看見人家親娘在嗎?」

趙小富自鳴得意,脆聲聲答了句好,不忘提醒黃菁菁,「是你自己說要買糖給我的,可不能忘了。」

「忘不了,黃奶奶啥不好就是記性好。」

趙小富這才生龍活虎的跑了,如實轉達了黃菁菁的話,文蓮眉頭擰得死死的,范翠翠和范婆子上門,無非要錢,錢是小事,主要是黃菁菁的態度,那才是個不好惹的主兒,既然黃菁菁說不管,那她便只有和范婆子協商了。

最後的結果,看在范田的份上,給了兩百文,花錢消災,文蓮想着自己在周家人手裏栽的跟頭,氣得咬牙切齒。

沒等她把范翠翠訛詐錢財的消息放出去,另一件事在村裏炸開了鍋,周家住進了個長相英俊的中年男人,此人身形高挑,皮膚白凈,穿着粗布衣衫也擋不住周身氣質,黃菁菁,要二嫁了。

一個老寡婦,身形肥胖,性子潑辣,蠻橫刁鑽,就這樣的人,會有男人心甘情願娶她,而且還是入贅,不然男人怎麼住進周家了呢?

逢著田地的活差不多了,村裏人空閑不少,清晨的小河邊上,婦人們你一言我一句,聊的儘是周家的事兒。

「我以為她要為周老頭守着呢,年輕那會咬着牙不肯嫁,說捨不得孩子,如今才知道,哪是捨不得孩子,怕是早有意中人了,幾十歲的人,說出來我都覺得害臊,二嫁,好意思嗎?」

「小點聲,別被她聽見了,前天那男的帶栓子桃花來河邊網魚,你是沒聽見,栓子爺爺前爺爺后喊得可歡實了。」

「不得不說,她還真是好福氣,兒子在鎮上當掌柜,有錢又孝順,幾個兒媳婦被她壓得死死的,如今又找了個樣貌好的男人,老天待她也特好了點……」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黃菁菁端著木盆走近,見眾人聊得繪聲繪色,她這個當事人竟沒啥感覺,放下木盆,拿出裏邊的衣服,往盆里裝水……

忽的,周圍就安靜下來,安靜得能聽到河水流動的聲音,黃菁菁抬起頭,看大家獃滯著臉,眼底滿是說壞話被抓着現行的尷尬,她道,「說啊,繼續說,看你們挺能編排的,往後組個隊伍,一天到晚不幹活,去其他村唱戲……」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卻讓在場的人個個噤若寒蟬。

黃寡婦出了名的睚眥必報,這些年,就沒見她在誰手裏吃過虧。

隨後的小河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默默搓着手裏的衣服,洗完了端著就走,往日感情好互相等著一起回村的都沒了。

黃菁菁面色坦然,心情不錯的揚著眉,便是遠處栓子喊她回家說來客人了,她都沒沉過臉,而是沖遠處道,「回來了。」

村裏人多是大嗓門,說話喊人愛吆喝,扯著嗓子喊,尤其是中午傍晚找孩子的,整個村落都縈繞在各式各樣的人名里。

她快速把衣服搓起來,放木盆里,拿棒槌壓着,起身往家走,遠遠的,便看見屋外停了輛牛車,栓子嘴裏嚼著東西,指著屋裏道,「大伯母的娘來了……」

黃菁菁沖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兩日,因着老花住在家,她倒是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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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四娘家花滿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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