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同床共寢(2)

第26章 同床共寢(2)

心裏很亂,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傅籌,她畢竟佔着他妻子的名分,他要求同房,合情合理,而且他又沒有妾室,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她嘆口氣,心中鬱結難舒。自從一年前,她委婉的拒絕過他一次以後,他就再沒為難過她。不知今日為何突然要留下?是為了證明他並沒有嫌棄她的身子,還是另有原因?

她撩起一捧水,澆在自己臉上,雙手捂住臉龐,感覺很疲倦。為什麼她身邊的人都這麼複雜?一個都不讓她省心。放下手,她喚屏風外的丫頭再給她添些熱水。

外頭沒人應,卻有輕微的腳步聲靠近,然後是水注入池中的聲音。她睏倦的閉着眼睛,懶得睜開。

溫水入池,衝散了她面前的花瓣,露出胸前細膩光滑的肌膚,透著飽滿誘人的光澤,在水波里若隱若現,引人無限遐思。如黑緞般的長發半濕著散落肩頭,將露出水面的單薄香肩襯得更加瑩白如玉,美不勝收。

來人拿起她身旁的浴巾,沾水擦拭着她纖細優美的頸項,動作溫柔至極,像是情人的手在觸摸的感覺。有些奇怪,漫夭蹙眉道:「我不需要人伺候,你退下吧。」

身後之人並沒有因她的話而離開,反而湊將過來,呼吸遽然間粗重許多,她甚至感覺到身後之人呼出的氣息也變得炙熱滾燙。她正要睜眼,那人放下浴巾,用手撫摸上她的手臂線條,手臂上傳來與對方掌心摩擦的略微粗糙感令她困頓的意識遽然清醒。

睜開眼睛,她往一旁閃躲開去,驚顫道:「將軍……你……你怎麼過來了?」

傅籌似是料到她會是這般反應,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讓她無法逃開,在她耳邊笑道:「我看你那麼久不回房,怕你出什麼事,就過來瞧瞧。怎麼了,是不是嫌天氣太熱,泡在水裏就不捨得起來?你這樣睡覺,會着涼的。」

漫夭不自然地撇開頭,將身子沉下去幾分,才道:「將軍明日一早還要上朝,就先回房歇著吧。我,我想再泡一會兒。」

傅籌用手撩了一把她頸間濕漉的髮絲,聲音帶着微微的暗啞,道:「不礙事。既然容樂喜歡泡在水裏,那我就下來陪你。」

說著作勢就要寬衣,漫夭愣住,慌忙阻止道:「不用了,將軍。我雖然很想再多泡一會兒,但今日……泡得時間夠久了。我這就起來,請將軍……去外面等。」

傅籌似乎沒動作,過了一會兒,一陣低低沉沉的笑聲在她耳際傳開,她才知道她被戲弄了。頓時著惱,一轉頭,他灼熱的氣息便噴灑在她的耳畔,有些麻癢,她不由得一慌,縮了縮脖子,就要躲開,卻被他大掌迅速托起下巴,狂熱的吻突如其來,狂風驟雨般將她席捲,帶着急切,還有幾分霸道,一改他平常的溫和。

粹不及防,漫夭身軀一顫,僵在那裏。相處這麼久,傅籌從未對她有過分的舉動,充其量就是牽牽手,攬攬肩,她怎麼也沒料到他會這樣突然地吻上來,心中方寸大亂,連忙掙扎,卻不曾想,傅籌此刻身子半傾,被她這一掙,他重心不穩,「撲通」一聲,翻進了池子裏,激起大片水花,澆了她滿頭滿臉。

她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睜眼見池面竟沒有傅籌的影子,滿池飄浮的花瓣蓋住了整個水面,根本看不見他人在何處。而她身無寸縷,他在水下,豈不是將她看了個乾淨?這傅籌,真不知他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掉下來。

有些懊惱,漫夭伸手抓過池邊的衣物就要上岸,但腳還沒踏上池邊,腳裸就被一隻大手握住,往水下猛地一拉,她驚呼一聲,整個人栽了下去,被潛在水下的男子抱了個滿懷,她慌亂中吸氣,嗆了一大口水。

傅籌連忙將她帶出水面,圈在浴池邊。

她猛烈地咳嗽著,像是要連心肺一併咳出來。

傅籌用手輕輕順着她的背,漫夭瞪着他,終於不咳了,嗓子卻還是火燒一樣的疼。心中氣悶,眼光便有些清冷。而傅籌,一層單衣入水,緊緊貼在肌膚上,勾勒出剛毅的線條,他面上佈滿水痕,五官分明的英俊臉龐在流於表面的溫和表情褪去后,皺起的劍眉多了幾分冷峭意味,更顯得英氣逼人。他的目光灼熱,停留在她的胸前,漫夭這才發現自己的胸脯幾乎露了一半在水面,連忙用手去掩,卻被他大掌握住手腕。

「你怕我嗎?這麼久都不出去。」他看着她的眼睛問。

漫夭低下頭,不吭聲。

傅籌也不生氣,只將她赤著的身子半圈在懷裏,看她濕漉漉的長髮結成縷,零落的散在身後或者胸前,堪堪擋住水中隱現的一片春光,她嬌嫩潤澤的唇瓣緊抿著,嘴角勾著一絲薄怒,漆黑明澈的眸子透著倔強的堅持,如扇般的眼睫掛着一滴水珠,輕輕顫動,欲落不落,彷彿是鑽進人心裏頭去的那滴眼淚,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疼。

傅籌面色一變,突然放開她,身子一躍就出了浴池。拿背對着她,語氣少有的僵硬:「泡久了對身子不好,我在門口等你。」

漫夭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了臉色,但很慶幸他的離開,因為那樣赤身相貼,她實在不習慣。

月光皎皎,將軍府被鍍上一層銀輝。

漫夭跟着傅籌回了寢閣,傅籌當着她的面把一身濕衣脫了,換上乾淨的裏衣,向她招手。

「容樂,過來。」

漫夭抬眼望他,腳步紋絲未動,淡淡道:「我們……可以談談嗎?」

傅籌笑問:「容樂想談什麼?」

漫夭道:「我們的婚姻,是建立在政治的基礎上,雖然我帶給你不可磨滅的恥辱,卻也為你帶來了一些你想要的東西。」

傅籌眸光微動,面色不改,道:「比如?」

漫夭答道:「權勢的穩固。」

雖然她被很多人不齒,但她畢竟是一國公主,而且是人們口中最受啟雲帝寵愛的公主,她的存在,代表着他的背後有一個國家的支持。這一年邊關平靜,臨天國得以休養生息,與啟雲國屯兵邊關牽制周邊各國有很大的關係。試想,兩大強國聯手,誰還敢輕易來犯?

還有,朝中百官趨炎附勢,這一年,他藉此經營自己的勢力,如今朝堂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官員都與他私交甚篤。假如他也是臨天皇的兒子,漫夭絲毫不懷疑,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推翻太子,自己坐上那個位置。

傅籌眼神微微一變,竟有幾分厲光透出來。她卻淡淡笑道:「你不用擔心,我什麼也不求,我只想要一直這樣平靜安穩的過下去。我們就保持這一年來的相處方式,可以嗎?」

她的聲音很平靜,語聲淡漠聽不出情緒。

傅籌看着她,半響沒說話,之後,他朝她走過來,目光複雜道:「如果我說不呢?容樂,我很貪心,還想要你的人……你的心。」

大掌迅速握住了她的雙肩,那面對他時總是掛着薄涼笑意的唇,他只想將它含住。

漫夭也不掙扎,知道他武功高出她許多,她掙也掙不過,只得轉過頭,淡漠道:「將軍難道不介意我已非清白之身嗎?」

傅籌微微一震,笑容自嘴角褪去,眸光瞬時暗了下來,手上力道加重幾分。他定定望住她清寂淡漠的眼,皺眉,再皺眉,眉心處竟暗藏了幾分薄怒,道:「我就這麼令你討厭?為了拒絕我,你寧願自揭傷疤?」

漫夭咬唇,視線落在淺灰的冷硬地磚,一雙清眉冷冷蹙著。

「我沒有討厭你。」她說:「你很好,是我不想做一枚有感情的棋子。我不知道你跟皇兄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也不知道你們有什麼約定和謀算。那個被派去太子身邊的痕香,當初冒充我進皇宮選你做我的夫婿,是你的計劃還是皇兄的主意?你對我好,為了做給誰看?這些我通通都不想知道!既然進了將軍府,我也不願再多想,我只希望,你能成全我過平靜的無人打擾的日子,這個願望,不過分吧?」

她那樣清清冷冷的聲音,彷彿勘破世間一切的蒼涼表情。

一年,她看清了很多事。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不反抗,不代表她就認可,只是還沒觸及到她的底線。

傅籌眼光變了幾變。一直都知道她聰明,卻沒想到她通透至此。

「既然都知道,為什麼還要嫁給我,不願跟他走?」他放開她,退開少許。

漫夭沒有回答,傅籌又道:「因為你不愛我?因為你太驕傲,不能容忍感情的欺騙和利用,所以你寧可當一枚政治棋子,也不肯回頭去他身邊?」

他的目光緊緊盯住她的眼睛,她撇開頭,袖中的手不自覺握緊了,心裏又有巨浪翻騰。原來他也是什麼都知道么?所以每次都恰好趕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面前。

漫夭抿著唇,不承認也不否認。

一陣冗長的沉默,兩人都沒再開口。銀白的月光透過涼白的窗紙灑在相距三步卻心思各異的兩人身上,這炎炎夏日,不知不覺融入了幾分清冷的意味。

「很晚了,睡吧。」傅籌忽然嘆了一口氣,過來牽她的手,將她帶往床邊,她卻不動,聽他又嘆:「我不碰你。」

安詳的夜,沒有燭火,只有月光淡淡。

傅籌一來,連着就是六天。

漫夭還是沒能習慣身邊多出一個人,總是難以入眠。因為不知道身邊躺着的那個人的心思,不知道他這麼做又有什麼目的。

生活真的讓人覺得好累,連枕邊人都要猜來猜去,不得安生。她閉着眼睛,呼吸清淺。

夏日裏的空氣,含着那樣炎熱燥悶的因子,讓人靜不下心。

「睡不着嗎?還是對我不放心?」躺在身邊的男子突然轉過身來,笑着問她。

漫夭一直都知道他沒睡着,但她不想開口,她就想安安靜靜的躺着。對傅籌,她倒沒什麼不放心的,他那樣的人,若真要對她做什麼,也不必等她睡着。

見她閉目不語,傅籌支起手撐著頭部,看着她烏黑的秀髮鋪滿了枕頭,他忍不住伸手去觸摸,那如錦緞般柔滑的觸感,在這寂靜的黑夜裏,令人的心也不自覺變得柔軟起來。還有她偶爾輕顫如蝶翼般的眼睫,彷彿在不經意間被撥動的心弦,那麼輕那麼輕的一下,又一下,不易覺察,卻真實存在。

她還是緊閉着眼,不開口,也不動,似是睡熟了一般。他不禁笑道:「我知道你醒著。容樂,既然睡不着,那我們……說說話。」

「將軍想知道什麼?不妨直說。」漫夭這才睜開眼,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越來越不喜歡那樣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

傅籌無奈道:「你……唉!我就想多知道一些關於你的事,我對你的了解,太少了。」

漫夭淡淡道:「我的事,都很稀鬆平常,沒什麼特別的。」

傅籌不以為然,稀鬆平常的經歷,能造就這樣清冷淡漠的性子以及那閱盡滄桑的表情?他用手指輕輕梳理着她枕邊的秀髮,又是一嘆:「你啊,總是這樣拒人於千里。容樂,我真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消解你的防備,走進你心裏頭去?」

漫夭轉頭來看他,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誠懇,她忍不住又轉開眼,輕輕蹙眉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將軍何必……」

「別這麼叫我,」傅籌突然打斷她的話,準確找到她右手放置的位置,緊緊握住,目光灼灼,聲音低沉緩慢道:「將軍這個稱呼是給別人叫的,我是你的夫君,是要和你一輩子相依相守的人,你就叫我的名字。」

一輩子相依相守,和他這樣心思深沉的人?

夏夜寧靜,熏香寥寥,格外蠱惑人心的語調縈繞在她的耳畔,她敏感的覺察到身邊的男子似乎並不滿足於僅僅是躺在她的身側,他正一點一點靠近她,試圖打開她的心防。這種感覺,有一點熟悉。

恍惚記起,曾經也有一個人這樣對她說:「就這樣,叫我的名字。」

「以後無人時,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叫我的名字……

心下一沉,她忽然皺眉,冷聲問道:「得到我的感情,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宗政無憂為的是借她身子解除走火入魔之徵兆,那傅籌呢,傅籌想要她的感情做什麼?

面色一怔,傅籌看了她半響,眼底的溫柔在她清冷而警惕的目光注視中慢慢沉了下去。他放開她的手,翻身平躺下去,語氣幽幽道:「看來你被他傷得很深,對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

漫夭身子一僵,眉頭依然皺着,眼光微微垂了,又聽他嘆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對你好,都是出自真心。我的名字……已經有很多年沒人叫過了,想聽你叫一聲,沒有別的意思。」

他的嘆息,帶了傷感,似乎憶起了傷心往事,讓她想起東郊客棧里他琴音的滄桑。也許每一個光鮮亮麗的外表背後,都藏着不為人知的苦澀,她是如此,宗政無憂如此,傅籌亦是如此,可這並不代表,他們受了傷就可以肆意拿別人來填補傷口。

「不過是一個名字。有沒有人叫,或者叫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她淡淡道:「你不要總想着已經失去的東西,多想想你現在擁有的,權勢、地位、武功、生死與共的弟兄、忠心耿耿的下屬、別人窮盡一生也得不到的財富,就算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或者有一天這些你都失去了,至少,你還有你自己,你的身體、靈魂、思想,只要性命還在,這些總還是你的。比起那些連最基本的都無法完整的擁有,甚至需要倚仗別人的一切才能活下去的人,你已經很幸福了。」

聲音幽靜而飄渺,她定定的望着緊閉的窗子,沒看到她身邊的男子目光在一點點變化。

幸福?傅籌垂了眼光,「身體、靈魂、思想……」他喃喃道:「如果擁有這些,卻不能做自己呢?你也覺得他會幸福嗎?」

擁有自己卻不能做自己?漫夭微愣,轉眼看他,便看到了他眼中迷濛的哀傷,只一瞬間,就淹沒在了他深沉的眼底。

之後,無話。

徹夜寂靜,只聽得到枕邊人的心跳和呼吸聲。

四更剛過,外面漸漸有了些光亮。傅籌今日較前幾日起得早了,漫夭也準備起來,卻被傅籌阻止道:「你不用上朝,起這麼早做什麼?再睡會兒,我不用你伺候。」

漫夭卻道:「沒關係,反正也睡不着,好歹盡一盡做妻子的責任。」

傅籌笑道:「做妻子最大的責任是替夫家繁衍後代。」

漫夭動作一滯,卻聽他又道:「我不要求你做到這一點。我十二歲進軍營,習慣自己動手,這些事,哪用得着別人伺候!你睡吧,聽話。」他的口氣像是哄孩子,溫柔地扶了她的肩膀,讓她重新躺下。

很快便穿戴整齊,梳洗過後,他坐到床邊,對她歉意笑道:「今天軍中有些要事需要我親自處理,得晚些才能回來。你若是覺得悶,就出去散散心。對了,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清涼湖吧?那裏一到夏天就很涼快,你如果想去那裏游湖,我讓項影送你。」

漫夭搖頭道:「不用,有蕭煞、泠兒陪着我就好了。」

目送他走到門口,傅籌突然回頭道:「賞花宴就在明日,陛下命所有大臣帶妻女參加,你不奇怪嗎?」

漫夭順勢問了句:「為什麼?」

傅籌斂目,似是想了想,才道:「塵風國王子聽聞我朝美女如雲,想擇女聯姻,這是其中一個原因,至於另一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得似乎很神秘,漫夭也懶得追問。

她總是這樣,一副對什麼都無所謂也不關心的模樣,傅籌目光閃了閃,剛踏出門口一步,又頓住腳步,回頭囑咐:「最近京城不太平,你出門一定多加小心。記得多帶幾個人。」

漫夭點頭,他走了幾步,再次頓住,又轉過頭,眼光在清晨明亮的光線中顯得有些複雜難辨。

漫夭奇怪笑道:「你今天怎麼了?好像你這一走,以後再也見不着我了似的。」

傅籌面色一僵,繼而半開玩笑道:「我突然不想上朝了,想留在家裏陪你。」

繾綣難捨的情意自他眼中流溢而出,漫夭移開目光,他卻變得認真起來。

「容樂,假如你真當自己是我的妻子,就要記得……把你的心留給我,這才是我最想要的。」

這回他是真的走了,留下一室清寂的空氣,攪亂人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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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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