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價錢上

談價錢上

說來,褚韶華真是個人才。

她晚上枕邊兒放把菜刀想了個法子,第二天就又往村長家去了。她尋思著,想往縣裏去一趟。陳村長問,「去做里做什麼?」

「三叔,你知道縣裏哪家最有錢不?」

「應該是邵家吧,聽說他家生意做的很大,不光縣裏好幾號買賣,府城裏也有鋪子。」

「就是去他家。」褚韶華道,「這自來老話講的好,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咱們這縣裏,各村各鄉,哪個村哪個鄉沒有幾家日子殷實的人家。三叔,從魏家這事兒上我就看出來了,咱們這些人,叫外人瞧著就是日子不錯的。可咱們自己個兒家單打獨鬥沒用,咱們這樣的正路人,總一盤散沙著不成。以前我爺爺在時,我聽我爺爺說過,北京城裏,各行各業都有行會,賣布的有布行,拉車的有車行。既然邵家最有錢,他家又是縣裏大戶,我想,咱們去找找他家,要是能讓他家牽個頭兒,把咱們縣裏各村兒這些個應該叫鄉賢的組織起來,以後不管縣裏再出什麼事兒,起碼彼此有個照應,是不是?這是件大事,也不見得一次就能做成,可我想着,咱們去撞撞鐘,也不算魯莽。」

陳三叔磕嗒磕嗒煙袋,「我說大順媳婦,你哪兒來的這些個主意啊。」

「我也是聽我爺爺活着時念叨的。」褚韶華畢竟是念過書的人,她說,「唇亡齒寒哪。就魏東家家裏這事兒,好在還有個源頭。可想想,咱們這一片十里八鄉,出去跑生意的,家裏田地多的,眼下雖只是魏家的事,可要不多尋思,這以後真是不好說。」

陳三叔給褚韶華三忽悠兩忽悠的,主要是,陳三叔也有自己的私心,想着褚韶華說自己認識邵東家,他也想去縣裏長長見識。陳三叔就又要套車,跟褚韶華去縣裏。褚韶華還把魏時給帶上了,路上教了魏時些話。如此,陳三叔趕着大車,褚韶華帶着魏時坐車上,三人就去了縣裏的邵家布坊。

褚韶華說她認識邵家的少東家,倒也不是虛辭,她是見過一面。不過,只見過人家一回,就能大著膽子求上門,褚韶華這樣的也是少數。下人回稟時,小邵東家想了半日才想到褚韶華是哪個來着,好在還能想起來,就跟他爹說了。邵東家見多識廣,消息也靈通,聽說還有魏小爺,便道,「怕是為了何家莊魏太太遭綁的事。」

小邵東家有些想不通,「這事兒與咱家也沒關係呀!」

邵東家橫兒子一眼,「什麼沒關係,鄉里鄉親的,人魏家孩子求上門兒,我也認得魏東家,那是個極好的年輕人!」回頭瞧兒子那油頭中分就沒來由的火氣,說兒子,「把帽子帶上再出來見客!」留洋留洋,留洋回來就把老祖宗留下的辮子給絞了,弄這麼個古里古怪的樣兒,邵東西每每見着就十分來火。

小邵東家把假辮子瓜皮帽往頭上一扣,手裏摺扇輕輕敲擊掌心兩下,就跟他爹出去了。

陳三叔雖是陳家村兒的村長,但不論家業還是地位,都是不能與邵家相比的。邵東家待人客氣,請幾人坐了。陳三叔給邵東家行個禮,並沒繞彎子,直接就說了,「我家二哥跟魏東家是極好的交情,魏東家還沒回來,家裏出了這樣的事,都是鄉里鄉親的,不能幹看着。可我在村兒里,見識也有限。剛好我這侄媳婦說,以前來縣裏,見過府上少東家,極是風姿不凡的人,我們就冒昧上門兒了,還得請老東家恕擅擾這罪。」這幾句話,陳三叔想了一路,還提前說出來叫褚韶華幫他以詳了一番。褚韶華給他略改了改,這說起來就文縐縐的。

邵東家道,「陳村長上門兒,是看得起我,我哪裏會怪。哎,魏家的事,我也聽說了了。」

褚韶華見有邵東家出面理事,根本沒多看扇不離手的小邵東家一眼,她悄悄一推魏時,與邵東家介紹,「老東家,這是魏家小爺,魏東家不在,就是魏小爺主事了。我們商量著,這樣的大事,也沒個主意。您老是咱縣裏商界的前輩長者,咱們晚輩後生的有了難處,當來向前輩請教指點。」

魏時立刻深深一揖,「只要能救出我娘,只要我魏家有的,多少錢都成!邵爺爺,我們魏家上下,感激您老一輩子!」

魏時這孩子,天生的好相貌,這幾句話說的也很有些模樣。

邵東家忙把人扶起來,拍了拍魏時的手,說,「好孩子啊好孩子。」

邵家做生意的人家,從未沒聽聞有什麼惡名,可他家能平平安安的在縣上做生意,還能把生意做的這般興旺,這些江湖路數自然也是懂的。何況魏家孩子求上門,邵東家這樣商界前輩,便是以往與魏家未有大交情,就憑着都是三鄉五里的鄉親,能幫也是要幫的。於是,便細問起這其間緣故。褚韶華還是不想魏時聽這些,就想讓魏時避一避,魏時道,「大順嫂子,你就說吧,我知道是奶奶乾的。」村裏人嘴碎,就是魏時開始不知道,這後來也知道了。

褚韶華就把這當中緣故說了,褚韶華道,「我想着,這事兒吧,雖則終是要等魏東家回來做主,可也得尋個中人打聽打聽,是哪路人綁的魏太太,這綁人歸綁人,可別傷了魏太太,也別嚇著魏太太才好。」

魏時道,「要是綁匪答應,我去換了我娘回來。」

邵東家倒是很感念魏時這一片孝心,並未推辭,答應幫着尋人打聽一二。而且說了,一有信兒就打發人送到陳家村兒去。如此,褚韶華等人千恩萬謝的回了陳家村。

好在邵家當真得力,第二日就打發給送了信兒,說魏太太並沒有受傷,就是一樣,魏家怕得準備大價錢了。準備多少錢褚韶華倒不關心,這事兒有魏東家哪。魏東家回來的也挺快,讓韶華詫異的事,還是陳老爺跟着一起回來的。

陳老爺一進家門,陳太太這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放回肚子裏了,陳太太讓二兒子去把馬拴馬廄里去,張羅著丈夫坐炕頭兒歇一歇。褚韶華倒來溫水,就聽陳太太道,「你可是回來了,咱們家裏鬧土匪了,你知道不啊?」

「我要不知道,我回來做什麼?」陳老爺見到褚韶華身後的魏家姐弟,當時就懵了,一時水都忘了接,「金兒時兒怎麼在咱家?」

陳太太朝褚韶華撇嘴,「鬧事包接回來的。」自從魏家出了事,褚韶華是家也不著了,飯也不做了,成天介跟着村長跑魏家這事。陳太太也管不住她,就給她取了名兒叫鬧事包。

於是,魏東家白回了趟家,聽說兒女叫陳家大少奶奶接走了,立刻又騎馬來了陳家。

魏東家到的時候,褚韶華就把給魏東家安置的屋子收拾了出來,魏東家先謝了陳太太又謝過褚韶華,陳太太是無功可居,褚韶華則道,「這是應當應分,哪裏還用魏叔說個『謝』字。縣裏邵東家幫着打聽的,魏太太並無大礙,這幫山匪要就是要錢。」把這幾天的事同魏東家說了。

魏東家難免又謝了褚韶華來回幫着跑動的事,原本魏東家回來要打聽的事,褚韶華都給辦了,如今只要去縣裏托中人問一下價碼,就能贖人了。

可事情最難也就是難在贖人上,他以為你家裏資財百萬哪,如今綁了你的家人,還不得玩兒命的要錢。故此,有漫天要價,還得有就地還錢。

談價這件事,卻是不能魏東家自己出面,不然,一旦談崩,就沒迴轉的餘地了。

陳老爺跟魏東家不是尋常交情,過年時魏東家都能帶着一家子過來拜年,如今魏家出事,陳老爺二話沒說跟着一道回來。陳老爺給魏東家出主意,「擒賊先擒王,這事兒,還得從根里尋。不如尋個人跟你家老太太那裏說些好話。只要那老婆子鬆了口,弟妹那裏不是什麼難事。」

魏東家雙眉緊鎖,嘆道,「我今兒回家就去了,那老婆子必要我傾家蕩產的!」

「你去不合適,你們早有隔閡。」陳老爺倒是有個好人選,同魏東家商量,「你看大順媳婦如何?我看她平日倒有些機伶。」

魏東家是個會識人的,道,「侄媳婦伶俐非常人可比,只是,那老婆子委實不好商量。」

陳老爺想到魏家老太太這種勾結土匪綁架兒媳婦的女人,也知必是不好打交道的。陳老爺尋思一回,道,「咱們大男人,都不大會跟婆娘打交道,倒興許她們婦人之間好說話。」

魏東家道,「還是先問問侄媳婦的意思。」

褚韶華簡直天生愛管事,她也能管好事,褚韶華聽公公和魏東家一說,十分乾脆的就應了,「成。那明兒我跟那邊兒老太太說說去。」

「你心裏可有章程?」

褚韶華道,「我倒有些想頭兒,只是還不知成不成。我試試唄,要是能成就成,倘成不了,我也不得罪她,到時魏叔再請人去說,也不會把局面弄僵。只是魏叔你打算出多少錢,得跟我說一聲,我好心裏有數。」

魏東家心裏對銀錢數目自也有打算,道,「千兩銀子之內,尚可支撐。」

褚韶華就知道怎麼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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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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