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航之律師

遠航之律師

克拉拉一槍打死了約翰。

妻子殺死了丈夫。

這成了整個街區最為轟動的新聞,在第二天就轟動了整個波士頓。

街區的鄰居們都在討論著克拉拉殺掉丈夫的事,連排擠褚韶華的事都顧不上了。懷特太太消息最是靈通,聽懷特太太說,法院很可能判處克拉拉死刑。

褚韶華翹著二郎腿,在咖啡店外的休閑椅中一面看報紙,一面等咖啡,聽到懷特太太在旁邊乍乍呼呼的說起此事,「克拉拉的娘家不肯拿出錢來給克拉拉請律師,她只能用警局提供的免費律師,那些律師是不行的。克拉拉這回危險了!」

侍者端出咖啡,褚韶華已經把報紙頭版印有約翰死亡現場的妻子槍殺丈夫的新聞一字一字的讀完。喝着咖啡,褚韶華又換了幾份報紙,所有的報紙都以「妻子槍殺丈夫」為標題,用驚悚來吸引讀者的眼球。褚韶華喝完咖啡,把報紙整理好,放回咖啡店的放報紙的地方,起身離去。

褚韶華找來帕布森,向帕布森請教這件案子。帕布森道,「我們班今天剛以這件案子做了討論,我比較了解克拉拉的情況,向教授說明克拉拉曾長期遭受丈夫暴力的情況,如果給她請一個好律師,不是沒可能免除死刑。」

夏洛特驚喜,「如果真能這樣,那簡直太好了!」

褚韶華不滿足於只是免除死刑,她問帕布森,「約翰那樣的惡徒,難道不該死嗎?」

夏洛特道,「克萊爾,約翰雖然是個惡徒,但他畢竟是克拉拉的丈夫啊。」

「她曾經要求離婚來離開約翰,約翰砍她七刀,她殺了約翰,目的只是想自己活下去。這是自我保護,不是蓄意殺人。只有克拉拉無罪,才能證明,法律是正義的存在。」褚韶華正色道。

夏洛特驚呼,「克萊爾,你怎麼知道克拉拉要離婚?」

「克拉拉跟我說的。她想活下去,她不想被約翰打死,想離婚。」褚韶華問夏洛特,「結果你也看到了,約翰非但不同意離婚,他還用刀砍傷克拉拉。」

夏洛特驚呼,「上帝啊!」

褚韶華問帕布森,「想不想參與到克拉拉這樁案子?」

帕布森當然想,他以一位大二學生的身份,能當與到當時代的熱門案件,這對於他以後的律師生涯也將是極寶貴的經驗。

褚韶華有着一流的邏輯,「克拉拉的情況,我們比外面的人知道的要多。我會為她請一位律師,而且,我想達到的目標不是免除死罪,我會竭盡全力,讓克拉拉無罪釋放。這其中,會經歷許多困難,也要耗費精力做很多辛苦的工作。帕布森,我要省下錢為克拉拉請律師,所以,你的參與是無薪酬的,這樣你也願意嗎?」

帕布森問,「克萊爾,我不介意沒有薪酬。只是我有件事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為克拉拉請律師,那可是不小的花費?」

「因為我也是女人啊。」褚韶華道,「我痛恨一切加諸到女人身上的暴力。」

夏洛特突然說,「我也可以幫忙。我和克拉拉是多年鄰居,我可以做證,克拉拉這些年一直被約翰毆打。」

褚韶華點頭,看向夏洛特、帕布森,「那麼,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為克拉拉的案子努力了。」

第二天,褚韶華在波士頓區警局見到了克拉拉,克拉拉的神色比在家時還要更好些,臉上沒有了舊傷,露出舊時清秀容貌。克拉拉說,「克萊爾小姐,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

褚韶華道,「有三件事要告訴你,克拉拉小姐。第一,我會為你請一位新的律師。第二,不要喪失意志與正義,你多年飽受約翰的暴力,你的行為並沒有錯,你只是為了要活下去,才殺了他。你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不是觸犯法律。第三,我的目標是最終讓你無非釋放,而不是只令人免除死刑,所以,一切認罪的文件都不要簽。我會讓你恢復自由。」

克拉拉驚訝的瞪大眼睛,說不出話。

良久,方道,「克萊爾小姐,你為什麼要幫我?」

褚韶華道,「僅活下去是不夠的,還要活得漂亮,才算人生。」

褚韶華把帶來的東西在交給警官檢查后,送給克拉拉,讓克拉拉安心等在警局,她會在外面為克拉拉的官司儘力。

褚韶華先是到醫院拿到克拉拉的就診記錄,然後,她到警局調克拉拉的報警記錄,卻是遭到拒絕,理由是褚韶華沒有調閱警局出警記錄的許可權。

褚韶華開始思考給克拉拉請律師的事,夏洛特慣用的威廉律師是一個街區的大律師,在波士頓都有名的。不過,威廉律師經手的多是經濟官司,刑事官司經手有限。威廉律師收費不菲,而且,克拉拉官司不是一時能解決,褚韶華不知道能不能付得起威廉的律師費。

不過,褚韶華也不可能放着威廉這個熟手不用。褚韶華用夏洛特的關係,到威廉律師家去拜訪。

褚韶華想到那位威廉家的兒子威廉姆斯很喜歡吃中國菜,就做了炸雞塊和炸蝦當禮物送過去。威廉太太起碼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有種族歧視的,很熱情的接待了褚韶華。

褚韶華送上禮物,威廉太太客氣的道謝,請兒子帶褚韶華到樓上書房說話。

威廉律師的書房充滿學者的氣質和律師的嚴謹,褚韶華坐在威廉律師面前,向威廉律師請教有關克拉拉的官司問題。威廉律師是位有着金色短髮的白人,相貌英俊,請褚韶華坐在書桌面前的椅子裏。威廉律師道,「夏洛特說,你有關於克拉拉官司的問題要問我。」

褚韶華道,「我知道您是美利堅有名的律師,威廉先生,不知道約翰家族是否有意請你做他們的代理律師。」

「他們家族已經向我發出過邀請,出於同一個街區的原因,我拒絕了。」威廉律師向褚韶華透露一個消息,「現在負責約翰官司是波士頓最有名的奧德里奇律師,他是波士頓最有名的大律師,從來沒有輸過任何一場官司。」

褚韶華眼中神光一閃,看向威廉律師,「這真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奧德里奇律師可能要面臨他職業生涯中最為失意的一次官司了。」

威廉律師聳聳肩,褚韶華道,「恕我冒昧,您的律師界的地位與這位奧德里奇律師相比,如何呢?」

威廉道,「克萊爾小姐,奧德里奇律師是波士頓法律界神明一樣的存在。你剛來波士頓,沒有聽聞過他的傳奇。我在哈佛大學念書時,他是我的導師。」

「我們中國有句話,是這樣說的。」褚韶華用流利的英文翻譯,「冰來自於水卻比水更冷,青色由藍草中提取出來,卻比藍草的顏色更深。後輩勝過前輩是早晚的事,只有老的傳奇倒下,新的傳奇才會誕生。」

威廉律師的年紀可以做褚韶華的父親,不會被這種話鼓動,雖然這話很合威廉律師的心意。威廉律師道,「克拉拉的官司,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克萊爾小姐?」

褚韶華取出醫院的就診記錄,「我需要為克拉拉請一位律師,但是,我的律師費有限,我需要這位律師配合我所有的命令,所以,他不能任何的人種歧視。哪怕我是一位東方人,他也要聽從我的智慧。因為,只有我,才能打贏這場官司!」

威廉律師綠寶石一樣的眼睛望向褚韶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為克拉拉的官司盡心竭力,你們是朋友嗎?」

「並不是。但我是一個女人,我認識克拉拉,我親眼見她受到這種不人道的傷害而求救無門,警察都沒有辦法幫助她。她想繼續活着,她殺了她的丈夫,並不是因為金錢與仇恨,而是因為,她想活着。法律不能不給這個可憐女人一條活路。」褚韶華認真的說,「威廉先生為什麼會拒絕約翰家族的邀請呢?難道不是因為人道主義的光輝嗎?我們都知道,克拉拉其悲可憫,其情可宥。」

儘管威廉律師沒有接受約翰家族邀請的原因是他不想給奧德里奇做助手,不過,未嘗沒有褚韶華說的原因。威廉一向不喜歡約翰對克拉拉的暴力,這也是他拒絕約翰家族的原因之一。

威廉律師問,「那麼,克萊爾小姐,我可以幫你介紹律師,只是,我不能確信哪些是合適的律師。在波士頓,誰願意在刑事官司上和奧德里奇律師成為對手呢?克萊爾小姐,請告訴我,你能出多少律師費?」

「一千美金。」褚韶華道。

威廉律師認真道,「您是位慷慨正義的小姐。我儘力幫你找到合適的人。」

褚韶華道,「您能不能幫我調取到克拉拉的報警記錄?」

「這並沒有什麼問題。」

褚韶華自威廉律師家告辭時,夜幕已完全壓下,天空颳起鵝毛大雪,威廉太太遞給褚韶華一把大傘,對褚韶華道,「克萊爾小姐,這把傘給你,可以擋風。」

燈光下雪片狂舞,褚韶華撐傘頂住風,雪片伴着海風打在傘上,發出噼啪的聲響,褚韶華一步步踩着沒腳踝的雪,吱嘎吱嘎往家走。

「褚小姐。」有人用古怪的中國話喚她。

褚韶華回頭,見一個人跑來,戴着帽子,渾身上下圍的只露出一隻靈活的綠眼睛,褚韶華問,「威廉姆斯?」

威廉姆斯說,「我送你回去吧,天太黑了。」

褚韶華眼睛彎起,「好,謝謝你。」

雪太大了,兩人都不說話,威廉姆斯一直把褚韶華送到夏洛特家門口,自己才轉身回了自己的家。

褚韶華進屋收起傘,菲麗小姐為她除去雪帽,脫了外面厚實的防雪服,在玄關處整理衣帽上的積雪。褚韶華去客廳,守着熊熊燃燒的壁爐和夏洛特一起喝暖和的熱茶。

夏洛特問,「威廉怎麼說?」

「威廉先生答應幫忙找一位律師,只是,約翰家族請的是奧德里奇律師,聽說這位律師十分有名,」只看夏洛特瞪圓的雙眼,就知道這位律師絕對是極負名聲了,褚韶華說完剩下的話,「可能有許多律師不願意做奧德里奇律師的對手。」

「約翰家族真的太過分了,他們這是成心要克拉拉判死刑了。」不待褚韶華問,夏洛特就開始說起奧德里奇律師是何等的名望了,「奧德里奇律師在整個美利堅都很有名聲,他最有名的一場官司就是為工會起訴政府,那場官司以奧德里奇律師的大勝而告終,工會為全美利堅的工人爭取到了合理的加班費。天哪,約翰家族竟然請了奧德里奇律師!天哪,我的上帝!」

褚韶華握住夏洛特的雙手,目光在爐火的映照中似也有兩團熾烈的火焰在燒,褚韶華堅定的說,「夏洛特,請堅定信心,不論是誰來打這場官司,上帝只會保佑正義的一方。我不會輸掉這場官司,我一定能贏!」

夏洛特說,「克萊爾,你真是位善良的好姑娘。克拉拉的父母都不肯想辦法救她,我也沒有信心能真正幫到她。克萊爾,你是個好姑娘。」

「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也沒有這許多信心。現在有你會幫我,以後,會有更多的人幫我,我們一起幫助克拉拉。」褚韶華道,「我們一定能幫助她的。」

第二天上午,威廉律師就打來電話,告訴褚韶華兩位律師的聯繫方式,讓褚韶華與這兩位律師聯繫,這兩位律師都有意接手克拉拉的官司。

其中一位叫安格斯,另一位叫亞摩斯。褚韶華先電話聯繫,彼此打過招呼,安格斯先道,「這樁官司,我要兩千美金,可以為克拉拉免除死罪。」

褚韶華算是對白人律師的嘴臉有一定了解,褚韶華不喜歡這種當面先談錢的人,她知道,因為奧德里奇律師的原因,波士頓極少有律師願意接這樁官司。亞摩斯則希望能面談,褚韶華坐巴士到亞摩斯的事務所,在看到褚韶華的時候,亞摩斯忍不住微微皺眉,揉着額角小聲嘀咕一句,「哦,東方人,竟然是東方人。」隨手歸攏下雜亂的辦公桌,亞摩斯指著桌前放着厚厚一疊文件的看不出顏色的沙發椅,「請坐,克萊爾小姐。」

褚韶華只好把那疊文件搬開,文件最下層卻是被不知道什麼東西粘住,褚韶華把文件放回原處,目光落在亞摩斯皺巴巴的西裝和地板上的酒瓶上,好在,亞摩斯身上聞不出酒味。褚韶華無奈,「不如我們到樓下喝杯咖啡。」

亞摩斯立刻跟褚韶華下去了,咖啡店老闆見到亞摩斯就叫了起來,「亞摩斯,我絕不會再賒給你任何一杯咖啡了!除非你把先前的欠賬結清!」

亞摩斯指指褚韶華,「今天是這位美麗的小姐請我喝咖啡,安迪,你放心,我馬上就有工作了。」

安迪看褚韶華一眼,聳聳肩,對亞摩斯的話不置可否,問褚韶華要什麼咖啡。

亞摩斯大聲道,「給我一份炸雞,謝謝。」

安迪看向褚韶華,褚韶華點頭,微笑道,「再給亞摩斯先生一杯白蘭地。」

亞摩斯頓時兩眼放光,不過,他仍是對褚韶華道,「您是位善解人意的小姐,不過,我們今天談的是工作,我不能喝酒。這杯酒我幫您記着,以後您再請我吧。克萊爾小姐,我應該沒有記錯你的名字吧。」

「你的記性一流。」褚韶華已經習慣白人隨處可見的恭維與讚美。亞摩斯拒絕了白蘭地,那麼,這件工作還有可談性。

炸雞咖啡很快端上來,亞摩斯道,「我能先吃東西嗎?」

「可以。」

他大口吃着炸雞,咖啡喝過一杯又要一杯,褚韶華並不介意亞摩斯的失禮,西方人的性情一向與東方人不同。何況,亞摩斯已經先徵詢過褚韶華的意見。待喝第三杯咖啡的時候,亞摩斯方開口。「我在報紙上看到了這樁妻子殺死丈夫的案子,聽威廉說,這位殺死丈夫的女士,克拉拉女士,長期遭受丈夫的暴力。這件官司,哪怕是奧德里奇接手,想為克拉拉女士免除死罪也並非不可能。但是,想令這位女士無罪釋放,我想像不出有這樣的可能。這是殺人案件,小姐。」

褚韶華喝口咖啡,「我對案情非常了解,克拉拉被約翰打傷的就診記錄,以及她被約翰嚴重毆打的報警記錄,我都已經拿到。只要你肯聽從我的命令,我的智慧加上你的專業才能,我有信心打敗那位傳奇的奧務里奇律師。」

「只是,我看你對東方人似乎不太信任,我不想與種族歧視者合作。我需要的是一件百分百聽從我命令的律師,而不是歧視我的律師。」褚韶華坦誠的說。

「哦,天哪。」亞摩斯揉揉自己的一頭亂髮,於是,頭髮愈發篷亂,他道,「我有自己的職業道德,小姐。我永遠不會歧視我的僱主,你應該知道我窮到連咖啡都喝不起。天哪,我下個月房租再付不出就只能流落街頭了,小姐,我怎麼可能歧視你。你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天使,我怎麼可能歧視你。克萊爾小姐,你千萬不要誤會。我並不是那種狹隘的蠢貨,我是威廉的朋友。」

褚韶華問,「你需要多少律師費?」

「你負責這場案件的所有花費,負責我事務所的房租,我的衣食住行就可以。如果這場官司輸掉,我也不能繼續生活在波士頓了。」亞摩斯道,「我比你更了解奧德里奇的心胸狹隘,他不會放過與他做對的人。」

褚韶華道,「我有個條件。」

「請說。」

「戒掉酒。在為我服務期間,不準沾任何一滴與酒精有關的東西。」

亞摩斯頓時一副抓心撓肝的模樣,他道,「剛剛你還要請我喝酒!」

「如果你接受那杯白蘭地,我們不會有現在的這些交談。」褚韶華坦然自己的試探之心。

亞摩斯無語,原來剛剛只是試探,或者說是考驗!

天哪,東方人都是這麼的,不可思議的,來考查別人嗎?

兩人喝過咖啡,褚韶華先帶亞摩斯去理髮店,將他一頭篷亂的長發剪短,修剪出個短而整齊的捲髮髮型,昨天剛整理過青胡茬重新剃光。然後,褚韶華和亞摩斯回事務所,讓亞摩斯整理事務所,褚韶華把亞摩斯那些不知多少天沒洗的衣服裝在一個皺巴巴的手提包,給他留下一百美金的支票,就先回家了。

臨走時,褚韶華看向亞摩斯道,「希望你能親手整理好自己的事務所,就像你親手整理好自己的事業人生。」

亞摩斯在褚韶華離去后小聲嘀咕,「簡直跟寄宿學校時的舍監一樣的口氣。」因為剛收了褚韶華的支票,亞摩斯還是老老實實的整理起事務所。

為了讓亞摩斯能穿戴的像個上等人,褚韶華把亞摩斯的衣服送到洗衣房,連帶亞摩斯樓下的咖啡店的欠賬,褚韶華在下樓時就幫他還清了。

褚韶華對亞摩斯的關懷一絲不苟,對帕布森道,「亞摩斯沒有助理,不介意的話,可以幫亞摩斯處理克拉拉官司的事。」

把帕布森放在亞摩斯身邊,如果亞摩斯有什麼不妥,也可以及時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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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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