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佩

敬佩

自田家二小姐過逝,聞知秋喪妻已有五年,田家人不是沒想過,聞知秋會娶一個什麼樣的續弦。可再如何有想像力,也沒想到,聞知秋空曠五年不曾續娶,如今相中的竟是這麼一個——

不好招惹的女人。

褚韶華到褚亭身畔,褚亭是帶着露露小姐一起來的。說來真是造孽,就上回邀請了露露在面料展示會上唱歌,這倆人就看對了眼。露露一身大紅的亮片旗袍,亮的整個酒會都要黯然失色。露露向來嘴甜,上前兩步挽住褚韶華的胳膊,「韶華姐,你今天這身可真漂亮。」

「以前不漂亮?」褚韶會玩笑着,與露露上前,褚亭在同席肇方交談,邊兒上還有一位面兒生的男士,褚韶華過去后才知道是席肇方的外甥,章先生。

章先生畢業於德國名校,金融專業,年紀既輕,人亦英俊。褚韶華聽聞章先生是德國大學畢業,立刻換了德語交談。章先生頗有興緻,也換了德語,「不知褚小姐畢業於什麼學校?」

褚韶華笑,「我只是少時讀過幾年私塾,後來都是自學,對大學極為嚮往。我是新學的德語,平時練習的機會不多,章先生你德語這麼好,我忍不住也要賣弄一二了。」

章先生讚歎,「褚小姐的德語很漂亮。」

「說明我德語老師請的好。」褚韶華道,「我一直非常羨慕能讀大學的人,更何況章先生還是金融博士,真是了不起。章先生,您的學校招收女學生嗎?」

「褚小姐想去留學?」

「是啊。」褚韶華道,「生意是做不完的,教我德語的是一位聖約翰大學的老師,我這人,最羨慕的就是有學問的人。可惜的是,很多大學對女性太過歧視,不招收女性學生。」

「有褚小姐這樣的聰明人,誰還敢歧視女性。」

「這是社會問題。好在社會逐漸開放,給我們更多的空間。」褚韶華問,「不知章先生在哪裏就職?」

「中國銀行。」

褚韶華道,「雖然我不大了解金融方面,也不妨礙我對章先生的敬佩。如果以後先生有時間,一定給我個請教的機會。」

「請教不敢當,能與褚小姐這樣優秀的人為友,是我的榮幸。」

聞知秋過來時,兩人的名片都交換好了。

「章總裁,您好。」聞知秋頗是客氣的同章先生打招呼,順便很自然的將手放到褚韶華肩上,褚韶華也很親密的笑睨聞知秋一眼,又有些驚訝的注視着章先生,「我是不是自不量力,太過唐突了。」

「怎麼會,能認識褚小姐,我很高興。家中小妹與褚小姐年紀相仿。」章先生自有一種溫厚的兄長氣質。

褚韶華道,「我心嚮往之,章小姐在上海嗎?」

「沒有,她和妹婿出國留學了。」

「有機會一定要結識令妹,章先生這樣優秀,令妹一定也是位優秀女性。」

「這倒是,你們應能說得來。」

聞知秋覺著,褚韶華可太有本事了,片刻功夫不見,就能與中國銀行的章總裁相談甚歡,關鍵還能聊到章總裁妹妹身上。

褚韶華的交際才能,比聞知秋想像中的更為出眾。

有聞知秋的加入,交談自然更加熱絡。不過,聞知秋與褚韶華也並不總在一起。有一些人,聞知秋只是點頭而已。褚韶華卻希望能有更多一些交談,譬如,褚亭認識的那位克虔伯洋行的洋買辦,褚韶華一定要認識的。

除此之外,褚韶華還認識了另一位做貿易生意的何先生。這位何先生令褚韶華頗為疑惑,尤其是當何先生自我介紹做貿易生意時,褚韶華驚訝的睜大雙眼,「您是做生意的?」

何先生笑,「自然。」

「恕我眼拙,您的氣質完全不像生意人。」褚韶華態度十分坦然,她不好意思道,「我參加社交場的時間不長,或者不諳社交禮貌,太過直率。」

「不不不,我並沒有撒謊的意思,我在席兄這裏做些貿易生意,並無欺騙。」

「可您的氣質,完全是軍人的氣質。」褚韶華直視何先生的雙眼,「您的站姿,雙肩打開的幅度,一看就是經歷過長期的訓練,與我們這些生意人完全不一樣。」

何先生有些意外,「褚小姐目光如矩,何某先前的確曾從事軍務,現在已改為經營商事。」

「您的經歷一定非常傳奇。」褚韶華恰到好處的恭維。

「社會動蕩,每個人的經歷都很傳奇。尤其褚小姐,也是上海的奇女子啊。」何先生恭維人的本事也頗是不錯。

「討口飯吃。」

「都一樣。」何先生道,「我老家就在寧波,聽說褚小姐是北方人,背井離鄉,更是不易。」

「可還得慶幸國內還有上海這麼個地方,有更多的機會。」褚韶華能看出何先生不甚得意來,也能看出何先生眼中未泯的勃勃野心。

兩人閑話幾句,就各自尋找更多的機會去了。

褚韶華忙着與各方結交,舞都沒跳幾支,陸三公子倒是邀請褚韶華共舞,褚韶華道,「倘是上個月公子邀我跳舞,我定是歡欣至極。如今卻不能接受了。」

「這是有何緣故?」陸三順便坐在褚韶華身畔,溫柔問道。

「這月我去寶華寺算命,那位大師說我近之不祥。公子不比別個,您是個尊貴人,咱們還是略避些的好。」

「我是不大信那個的。」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褚韶華擺擺手,「再者,我一寡婦,與公子這有婦之夫在一處,也不好。」

陸三頗有風流名聲,卻並非流氓土匪,他人生得清秀,又有如此地位,平時不缺女人,自不會一幅急色模樣。陸三笑道,「那你與聞秘書長在一起,就不怕克了聞秘書長?」

「他是我男朋友,這正是考驗他的時候,倘真有個好歹,也怪他自己命不硬。」

陸三道,「我自信我這命也夠硬。」

「以前我幾次陪您家老太太去廟裏燒香,沒這點淵源還罷了,既有這淵源,我可不能這樣方你,這不是我做人的原則。」褚韶華為難,「離你近些,多與你說幾句話,我都有些擔憂。」

「唉喲,你命要是硬到離我近了就能把我給克了,那以後打仗也不用兵士,把你擱陣前,叫你把敵人都剋死就成了。」陸三笑,「我知你是不想與我跳舞,我豈是會強人所難的。既如此,你也別攆我,咱們好生說說話,如何?」

「固所願也。」褚韶華笑的頗是迷人,心下卻暗道陸三要拿出這樣的溫柔手段,怪道先前售貨員俞小姐上鈎了。

好在,聞知秋有人形雷達系統,很快就找過來,歉意的同陸三道,「三公子,我暫帶韶華送一下市長。」

「市長要走了嗎?」陸三起身,「我也一起送送。」十分紳士的站在聞知秋的身畔,而不是褚韶華的身畔。

聞知秋過去,市長先同陸三打過招呼,同聞知秋道,「知秋你儘管多玩會兒,明天是星期天,可以好好休息。」褚韶華見女傭取了市長夫人的大衣過來,立刻上前接過,體貼的幫市長夫人穿好。夫人笑道,「褚小姐太客氣了。」

褚韶華笑,「晚上風涼,夫人注意保暖。」

市長夫人微微頜首,笑與聞知秋道,「小聞照顧好褚小姐。」

「是,這是我份內之責。」褚韶華也圍上大氅,與聞知秋一起送市長夫婦到外面,看市長夫婦上車,這二人方回了酒會大廳。市長夫人都忍不住說,「這位褚小姐很不錯。」

聞褚二人回到大廳時,正聽到一陣女士的嬌俏笑聲,褚韶華望一眼,就見陸三正扎在一群女士淑女堆里說笑,還有幾位小姐少奶奶夾雜着各式笑意望向褚韶華。褚韶華立知必有事與自己相關,挽著聞知秋的胳膊,舉步過去,笑問,「三公子在聽什麼笑話,這麼好笑。說來我也聽聽。」

陸三似是回味出什麼,面容中有幾分尷尬,「我也是剛過來。」

褚韶華眼波一轉,譏誚的視線在田四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停頓片刻,唇角一勾,側頭定定的望着聞知秋,眼若秋水般動人,紅唇微啟,「知秋,咱們走吧。」

田四瞳孔內一瞬間的驚怒,遞給身邊女孩子一個眼色。

「哦,我們在說一個笑話,一個寡婦,口口聲聲要為丈夫守節,結果,丈夫墳頭土未乾,轉頭就有了新人。」這位面生的小姐道。

「這有什麼好笑的嗎?我就是寡婦,我身邊這位聞先生,死了妻子,是你們認知上的鰥夫。要我說,寡婦改嫁不可笑,就怕有些人,相貌不如寡婦,本事不如寡婦,最後,嫁的也不如寡婦。」褚韶華道,「男人說些寡婦長短,是他們的無知。女人自己說寡婦如何如何,除了顯示你們一樣的無知外,更加一層自輕自賤。真是不得了,現在的小姑娘小媳婦的,張嘴寡婦閉嘴寡婦的,真是白瞎了這張大家閨秀的臉皮。」

「我們不過說笑,倒是褚小姐你才是張嘴寡婦閉嘴寡婦的那個吧?」

「啊,這位小姐身上的淺粉開領疊紗小洋裙雖不錯,可惜腰那裏稍有些緊了,腳上的高跟鞋是七成新的,去年的款。這樣鮮嫩的小洋裙,配鑽石項鏈當然可以,可你這條項鏈的樣式有些老了,二十歲往上再帶這樣的項鏈正好。你的項鏈是鑽石的,頭髮上的發卡也是鑲鑽的,耳墜偏是滴水白珍珠。借你這一身衣裳首飾的人實在太過小器了,做事當大方,借就借一套嘛,裙子皮鞋還都是舊的。」褚韶華優雅又傲倨的挑剔了這女子一番,進而感慨道,「就是養條狗,也得給狗吃飽才好帶出來見人。這樣小家子氣的主人,憑你叫的如何起勁,她也是捨不得給你再多好處的。」

眼瞅數人給褚韶華刻薄的就要暴怒而起,褚韶華食指輕壓紅唇,笑容中儘是可惡的得意,「給你們提個醒,這可是席家的酒會,誰要是把事鬧大,必然丟人丟到整個上海灘。可一定得忍着才好,不要鬧脾氣,也不要裝暈倒,不然,我這個嫁得出去的寡婦不怕,你們怕是不怕?」

褚韶華一陣暢快低笑,笑的不知幾人眼刀飛射,恨意凜凜。褚韶華只管倚在聞知秋身側,聲音柔的能滴出水來,「知秋,我們走吧。」

剛抬腳,她忽又止住腳步,喚陸三道,「三公子,你還要在這兒看猴兒戲?」

陸三對數張楚楚可憐的面孔做無視狀,端著香檳起身,「我也沒什麼事兒。」到聞知秋身畔,給了聞知秋一個敬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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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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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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