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眼通天 2

手眼通天 2

就在此時,眾人突然聽見一曲玉笛之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彷彿在遼闊的天際,人的遐想在不停的游轉反覆,緊接着只聽到琵琶、羌鼓、絲竹之聲依次傳來,這吹彈之聲聽起來十分動人,而且演繹出了一種虛無飄渺的意境。再加上因為編排巧妙,琵琶、古琴、笛音,相輔相成,十分美妙,彷彿是從夜空之中傳來的天籟之聲,渾厚而又細膩,繞於人的耳旁久久揮之不去,有一種飄飄欲仙的韻味。

場上稍寂片刻,就見身着綵衣的少女依次而出,仔細一瞧竟有九十四人之多,其中,最中間的一個女子身披紅色紗衣,搖曳著長袖,被簇擁著走了出來。場面上加這白紅衣舞者共有九十五人,集合了九五之尊之意,就見到這紅紗女子在眾位舞女的簇擁之下,進進退退、曲轉盤旋、環繞嫵媚。明明舞蹈者眾,又都穿着十分艷麗的衣裳,可其他九十四人卻無論如何也及不上居中一名女子的舞姿。遠遠望去,紅紗女子身姿輕盈旋轉,恍惚紅雲飄舞,集齊前進,那纖纖素手,似柳絲一樣嬌美和柔軟,紅色的衣裙飄飄飛起,彷彿一團魅惑人心的火焰,飄浮在夜空之中。

李未央瞧了一眼,只覺得那女子美目流盼,有說不盡的嬌美之態,舞袖翻飛,更是道不明的萬種風情,再加上那華麗繁複的舞曲,更叫人心頭動容。在場的文武百官和女眷們都呆了,直覺這個女子舞姿魅惑,可神態卻是無比的高貴,分明是廣寒宮的仙子下凡嘛!

李未央面上露出了一絲若有所思的微笑,只聽見旁邊的郭夫人道:「這就是葛麗妃了。」

李未央肯定了心頭猜測,更加仔細地向那往葛麗妃望去,在那如紗如霧的飄渺仙境之中,玉笛聲聲悠揚婉轉,令人幾乎懷疑此為瑤台或是群玉山頭,那一朵紅雲,徜徉在仙境瑤池,顯得那樣的奪目,那樣嬌貴,叫人沒有辦法轉移眼睛,原來這就是葛麗妃,那般受到皇帝的寵愛的妃子!

歌舞之中,無人注意到旭王元烈彷彿酒醉,悄然離席。

等到葛麗妃停了舞,盈盈地走到皇帝面前,躬身行了禮,皇帝臉上第一次露出笑容道:「愛妃的舞蹈果然是出眾!」

葛麗妃微笑浮現了在面龐之上:「陛下謬讚了,臣妾愧不敢當,不過博君一笑爾!」她身為皇帝的寵妃,竟然能夠放下身段,在中秋佳宴上獻舞,一則見其受寵,二則見其豁達。

皇帝哈哈一笑,難得眉目舒展,大聲道:「來人!賜愛妃明珠百斛!」

這句話說出來,葛麗妃頓時面上帶了笑容,謝了恩這才坐回了自己位子上。旁邊的周淑妃一雙黑溜溜的眸子住了她:「難怪妹妹這麼長時間來都避而不見,原來是獨自偷偷地編排歌舞,要在今日大放異彩呀!」

她說的話便是和氣,也讓人覺得芒刺在背,葛麗妃淡笑不語。

周淑妃見她不答,卻並不收斂,只是繼續道:「妹妹肯下這番功夫,難怪獨邀聖寵!」這話中無限諷刺,葛麗妃眉心終究一動,只是微微一笑道:「臣妾愚鈍,淑妃娘娘謬讚了!」

淑妃勾起唇畔,掩住眸子裏的輕蔑,輕描淡寫地道:「只不過這等微末小計,也敢拿出來在大庭廣眾之下獻醜,實在是貽笑大方!」

葛麗妃不覺微微變色,周淑妃心中得意,小心翼翼將笑容抿於矜持的雙唇之間,淡淡地道:「妹妹畢竟身居妃位,下一次這等伶人做的事,還是不要再為這了。」

葛麗妃掙了掙,唇角緩緩拉出一絲弧度道:「歌舞之道是臣妾排遣寂寞的好法子,姐姐不妨試一試,畢竟你清閑的日子可比臣妾多多了……」說到這裏,她突然停下來,笑容中別有意味,「慧妃娘娘您說是不是?」

郭惠妃隱約察覺到對方這番話有些不同尋常,分明是在諷刺周淑妃不得聖寵,卻又故意拉上自己一起。到周淑妃面色一變,郭惠妃的眸子轉了過來,住葛麗妃依然微笑,不輕不重地道:「麗妃妹妹這一曲舞跳的很好,陛下也很喜歡,以後若是有機會不妨將這一身絕學傳給宮中的人,以便她們都能分些陛下的寵愛。」

葛麗妃終於笑了,一字一頓地道:「這可不是人人都能學來的。」

郭惠妃笑道:「是呀,妹妹美若天仙,世間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美人,旁人自然學不到。」

周淑妃聽了這話,復又冷笑了一聲,神色淡淡地道:「那又如何!不過是仗着自己有幾分相像罷了。」

葛麗妃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恨,卻是壓住怒火道:「淑妃,請你謹言慎行!」

周淑妃壓低了聲音道:「難道不是嗎?我雖然沒有機會到當年那一位棲霞公主,但聽聞她舞姿絕俗、品貌出眾,是一位絕代佳人。當初世上人人都說,棲霞公主的車駕偶然經過街道,她無意掀起車簾對外面人一笑,竟能將人活生生迷死,這樣的美貌,麗妃妹妹怕是及不上吧!」

葛麗妃的臉色變得蒼白,她心中雜念叢生,慌亂的、尖銳的、痛苦的,一時之間全都涌了上來。心中刻骨的記恨著周淑妃,卻猛地轉過頭了一眼皇帝的方向,皇帝卻只是低頭飲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神並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分明沒有注意到這邊。轉瞬之間,她便已經明白了過來,皇帝對自己耳鬢廝磨,寵愛非凡,也不過是將自己當成那人的影子呀!這麼多年來,不是都很明白了嗎?

她的心頭隱隱作痛,將所有的憤恨和不安壓在心底,只淡淡一笑道:「過去的事情,陛下已經說過,若是誰敢私下裏議論,格殺勿論!難道淑妃姐姐想要嘗一嘗這滋味嗎?」

周淑妃冷笑一聲,別過了臉去:「只要妹妹的開,我又能多說什麼呢?不過是多事罷了!」說完這一句話,周淑妃的神色瞬間又平靜如水,那話語之間的鋒利只是藏在悠然的自嘲之中。

郭惠妃見她們二人針鋒相對,不由嘆了口氣,這宮中的日子就在這樣的諷刺之中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其實誰也不能奈何誰,又是何必呢?不過口舌之爭罷了,徒讓別人笑話!但是不爭不鬥,活着也是白活,更加寂寞。這時她抬起眼睛,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裴皇后,她依然微笑如初,沒有絲毫的變化,壓根不曾將妃子們的爭執在眼裏。

郭惠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凄涼卻另有一番思緒,帝王的之家本是如此!後宮這麼多年來有無數的美人,可是真正能夠經過歲月的沉澱,留在陛下身邊成為妃子的也不過寥寥數人。周淑妃算一個、葛麗妃算一個、陳貴妃再算一個,剩下的就是自己了。而所有人之中,始終屹立不倒的只有裴后一人而已,裴皇后少年入宮,這數十年來必有一番不足為人道的辛酸,只是如今的她掌握生殺大權、掌握家國之事,在那絕頂的美貌之中,歲月又賦予她另一種端莊寧和的氣度。不管何時望過去,皇后的目光始終淡漠而矜持,彷彿含着笑意,可誰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這時候,陳貴妃若有似無的眼神飄了過來,郭惠妃低下了頭去,避過了陳貴妃探尋的眼神,郭、陳兩家的交惡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雖然大家不知道郭衍就藏在郭府,可是人人卻知道那陳家的女兒已經離開了郭家,再也不肯回去。不明真相的人們都認為郭衍的事情發生之後,陳家的女兒見風使舵,轉了方向,立刻回到了娘家,意圖要與郭家徹底斷絕了關係。對於這件事情,陳家沒有人站出來解釋,反倒任由這謠言越傳越厲害,以至於有些人陳貴妃的神情,都帶了那麼點異樣。

郭惠妃心頭是知道一切的,她和陳貴妃不過是有口難言罷了。凡是聰明的人不會執著一朝一夕的得失,郭、陳兩家將來到底會如何,這要時間來決定。

此時,輕輕的微風拂來了滿身馥郁的花香,李未央低頭捧著酒杯,沉靜的面容波瀾不起,發上那一根祖母綠的發簪垂著長長的水晶流蘇,輕輕搖晃之間,將那一張素白的面孔襯得越發溫柔美麗。不管誰和李未央說話,她都能得體的回禮應答,始終帶着和煦的笑容,即非稚氣又非老成,叫人覺得說不盡的喜歡。而郭夫人也是一如既往,沒有任何的變化,眾人瞧在眼中,對郭衍一事便有了不同的計較。

然而,郭夫人的心頭卻是焦慮的,尤其宴會進行了一半,她還沒見到郭導的身影,不由暗中焦急道:「嘉兒,你五哥真的能及時趕來嗎?這宴會再過一個時辰可就要結束了呀!」

李未央微笑道:「五哥辦事素來妥帖,我想他此刻已經到了宮門口了吧!」

對面的裴弼見李未央母女的耳語,唇邊劃過一絲冷笑:李未央啊李未央,你真以為一切都在你的籌謀之中嗎?只怕你等的郭導,再也沒有辦法將那證據送到陛下的面前了!

此時的皇宮外門口,郭導行色匆匆,快馬加鞭,從宮門外急馳而入,裴忠心道果然來了,立刻高聲道:「來者何人?還不下馬!」

郭導遠遠地揚起手中的令牌道:「陛下金牌在此,可在宮中暢通無阻,不必下馬!」他說着反倒策馬揚鞭,立向宮中急馳而去。這一面金牌是陛下賜給旭王元烈的,天底下僅有一面,裴忠當然是認識的,只不過他此刻向旁邊的副將使了個眼色,邊上頓時湧出上百來名士兵,將郭導的駿馬團團圍住。

裴忠厲聲道:「大膽狂徒,敢在宮門前撒野,還不將他拿下!」

郭導冷聲道:「我有金牌在手,有急事要面見陛下,你們怎麼敢向我動手!」

裴忠目光陰冷,向一旁黑暗處等待已久的人道:「趙將軍,這人說有急事要見陛下,你怎麼?」只見人群中走出一個年青而身材魁梧的男子,身上穿着一副軟甲,顴骨很高,一雙眼睛泛著青灰色,他嘿嘿冷笑道:「郭導你不要白費力氣,這證據你是沒有辦法送到陛下跟前了!」

一眼認出這個人正是趙宗的兒子趙祥和,郭導一揚眉,大聲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難道想殺人滅口嗎?這可是宮門口,你們當真如此大膽!」

趙祥和哈哈大笑道:「不要以為你出身郭府,我們就不敢對你如何!要知道如今宮中正在飲宴,你單人獨騎想要闖入宮中,自然會被軍士攔下,再加上你拒不肯接受盤查,在爭執之中被人誤殺,這不是十分正常的事嗎?要怪就怪你過於魯莽,以至於泄露了行蹤!」說着,他厲聲道:「還不快給我將他斬於馬下!這等逆賊難道還讓他闖進去破壞陛下的盛宴嗎?」

上百名士兵立刻手持兵刃撲了過去,只聽見夜空之中亮起寒光閃閃,帶來一片肅殺之氣,郭導握緊了手中的金牌,目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芒。說時遲那時快,眾人突然聽見宮外傳來馬蹄奔騰的聲音,裴忠吃了一驚,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到數百騎的黑甲騎兵已經將宮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人人皆是殺氣隱隱,氣度沉凝,更是帶着一股衝天的殺氣。裴忠怒聲道:「何人在這裏集結兵士?」

只見一個一身華服的高貴男子神色傲慢,高坐駿馬之上,策馬從後面出現在禁軍之前,與眼前的黑甲騎兵並作一處,而這張臉裴忠是無論如何不會忘記的,他冷聲道:「旭王殿下,您本該在裏頭參加宴會,這又是在做什麼?」

元烈的目光掃射他們一番,臉色十分平靜,沉聲道:「有人向我密報,說裴忠與趙祥和有不軌之心,意圖謀逆,其餘人等皆是陛下禁軍,焉能助紂為虐,若是心無反意,便需退到一邊,若是拒不後退者,全部射殺!」

不過片刻,軍令已然傳下,只聽見雷鳴一般的喊聲,副將立刻將旭王令高聲重複三遍,在場數百禁軍個個聽得清楚,不由人人變色。旭王如此一說,人群中已經有人驚惶失措,眼局勢就要難以控制。裴忠冷冷一笑,長聲道:「旭王,你在這裏造謠生事,並且集結軍士作亂,分明是要造反!竟然還敢妖言惑眾!來人,還不快將他們拿下!」

人群中立刻有十餘名死忠於裴忠的軍士要衝上去,元烈冷笑一聲,輕輕一揮手,身後黑甲騎兵便是放出數道長箭,箭影彷彿流光一般,射入人群,將那十餘名軍士全部釘在地上,全場震懾,禁軍們饒是見多識廣,控制嚴密,竟然也用驚惶的目光向全副武裝的旭王軍隊。

郭導微微一笑,遞上金牌,高聲道:「陛下金牌在此,旭王奉陛下命令捉拿趙祥和,然裴忠圖謀不軌,意圖庇護賊人,若是將你們當成叛逆,殿下早已下令圍剿,如今旭王體念你們都是受人蒙蔽,只要服從軍令退下,王爺絕不追究!」

陛下的金牌在,等於陛下親臨,所有人必須遵命行事,禁軍見狀不由自主紛紛後退,裴忠這才不禁慌了。元烈一個眼神,身後的趙楠便帶領數名騎兵飛離元烈身後,以老鷹撲雞之式,上前便將裴忠長劍打落在地,隨後不等他和趙祥和二人掙扎,已將他們臂膀反扭在身後,跪壓了在地上。

裴忠和趙祥和眼見突然大禍降臨,皆是面色大變,趙祥和最為窩囊,他跪在地上,聲音顫抖地道:「殿下,我一直忠心體國,何來謀逆之說,我只是來參加宴會,又聽聞這裏有人闖宮,才會趕到這裏,想要護駕而已,所謂謀逆實乃天大的冤枉,請殿下明查!」

元烈一雙眸子異常冷漠,臉上也沒有喜怒之色,不耐煩地一揮手,立刻有人將裴忠和趙祥和都綁了起來。裴忠心知情況不妙,向旁邊使了個眼色,他的副將立刻悄悄地後退,剛要逃出去報信,只見凌厲的刀光在月下倏忽一閃,那副將的腦袋頓時落在了地上,哀嚎聲同時止息!血污濺滿了戰士的衣袍!

元烈冷聲道:「趙楠,你速帶三百騎包圍趙府,將趙氏捉拿,就地審訊,弄清楚他們所有的黨羽,如有違抗,格殺勿論!」說着,他掉轉馬頭,向秀水門方向而去,宮門甬道之上鋪滿青磚,他的馬飛奔急馳而過,馬掌磕在上面,發出響亮的聲音,身後五十餘名騎兵也同時追隨他而去,本來相對靜謐的宮內,頓時迴響起巨大的聲音。

駿馬疾風如狂,瞬間掠過台閣殿堂,一路如風。

此刻,早已有人將一切通報皇帝知曉,可他知道了也不過淡淡一笑,道:「由他去吧!」隨後便神色如常地繼續飲宴,恍若未聞。

元烈並不是向花園的方向而去,而是直接帶領五十騎直奔今晚值夜的所在。按照越西皇氏的慣例,每天晚上都會有一官員在宮中值夜,這一名官員將會負責傳達陛下的旨意。因為元烈手中持着金牌,一路暢通無阻。門房先是見到來人都是卸甲明刃,先是驚呆,繼而又見領頭之人是旭王元烈,連忙跪扶下拜。

而元烈目不斜視,急步向主堂行去,剛到半途,就見那趙拓在批閱函件,趙拓聽見腳步聲,猛地抬起頭來,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到旭王身邊數十名如狼似虎的騎兵撲了過來。元烈吩咐士兵將他團團圍住,然後微笑道:「趙大人,陛下有請!」

趙拓厲聲道:「旭王,你竟然縱人在宮中行兇!」

元烈目光雪亮,只是冷笑道:「是行兇還是除奸,待會兒趙大人就知道了!」

趙拓是趙宗的親弟弟,時任兵部員外郎,他用力地甩掉了士兵來捉自己的手,沉聲道:「滾開,我自己會走!」話音之中透出往日的威言。元烈心道你還不知死期將至,面上笑容卻越發從容道:「也罷,就給趙大人一些面子,讓他自己走吧,你們在身後跟着,諒他也插翅難飛!」

趙拓冷哼一聲道:「旭王殿下,雖然你得到陛下寵愛,可是前面的路是黑的,我勸你不要太過得意,如今郭家早已是如履薄冰,十分危險,你要識時務就該另投明主,也免得給郭家人陪葬!」

元烈微笑道:「趙大人不必替我擔心,只怕你再也難以見到明天的日頭!還是好好想着該如何脫身,方為正途!」

趙拓的臉上露出得意道:「哼!我倒想知道你有什麼本事,能夠替郭家翻案!」

元烈微微一笑道:「是嗎?那就請你拭目以待了!」

趙拓見他面上帶笑,眸中隱隱流露出恣意狂態,不由心頭一驚,暗道:難道對方真的抓住了趙家的什麼把柄嗎?不!這絕不可能!那證人已死,證據也被他們暗中摧毀了!哪怕郭家手眼通天,也不能讓死人生出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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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錦繡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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