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之爭

殘酷之爭

裏面是一間精緻的繡房,所有門窗緊閉,屋子裏燃著熏香,光線十分黯淡。同樣的,桌子上擺放着一隻花瓶,裏面插著新鮮的梨花,裴后目光一凝,這梨花跟剛才放在她繡房裏的一模一樣。

重重幔帳內,有人在凄厲的尖叫:「滾,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那聲音異常熟悉,裴懷貞面色勃然大變。

「公主,你已經幾天都不肯喝一口水了,奴婢求求您,就當可憐奴婢,若是您再這樣下去,將軍會先殺了奴婢的!」

裴懷貞一把揭開了簾幔,赫然見棲霞公主神色張惶地將自己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躲在角落裏,而一個年輕的婢女手裏捧著清粥和調羹正在勸說。婢女聽見聲音猛然回頭,清秀面孔赫然吃了一驚:「您是……」

「退下!」裴懷貞冷冷地道。

「將軍吩咐過——」婢女正要分辨,卻瞧見裴懷貞面無表情地道:「給裴淵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阻攔我!」

能進入這個地道,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甚至直呼將軍的姓名,這世上除了裴老將軍就只剩下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一人,婢女白膩的面孔一僵,壓下滿腹狐疑,只得輕聲向棲霞哄騙一般地說道:「公主,有貴客來您了!」

棲霞毫無反應,只是死死低着頭,緊緊蜷縮起身體。

裴懷貞面色微變,向前一步道:「棲霞,你到底怎麼了?我是裴懷貞,你抬起頭來。」

棲霞公主沒有動作,死死摳住胳膊的手指微微顫抖,青絲繚亂糾纏不清,原本烏黑的髮根竟然隱隱露出銀色……裴懷貞意識到了不對,驟然上前抓住棲霞的胳膊,棲霞受到了驚嚇,一下子大聲尖叫起來,那聲音極為尖利。裴懷貞強迫她抬起頭來,然而棲霞長長的指甲卻在她的手背上劃出了深深的血痕。裴懷貞何等固執的人,怎肯輕易放手,於是棲霞公主發瘋一般地踢她、掐她,甚至到最後動了嘴巴去咬,死活要逃開她的桎梏。裴懷貞一個不小心被她向後推倒,猛然摔在地上,而原本陷入瘋狂的人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同樣精疲力竭地癱倒在地。

裴懷貞從未見過這樣的棲霞公主,在她的印象里,棲霞美麗、聰慧、溫柔,是個叫人從心底里產生尊敬和仰慕的女子,可現在她分明已經失去了神智,整個人如同一個瘋子。從前不過是裝瘋,可現在她是真的瘋了,為什麼?

婢女連忙上去攙扶裴后,卻被她一把甩開:「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們是如何照顧公主的,竟然讓她變成這樣?」

婢女跪倒在地,有些恐懼地道:「娘娘,奴婢……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奉將軍的命令在這裏照顧公主。」

裴后冷笑一聲,上去掀開了棲霞公主的衣領,露出剛才掙扎的時候她瞧見的血印子,冷聲道:「好好照顧公主,那這是什麼?」

婢女想要上去阻止裴后,卻又晚了一步,只能一聲不吭垂下頭。

棲霞靜靜躺在地上,臉上是病態的嫣紅,此刻她不再瘋狂的吵鬧,竟然像是昏迷了一般。裴懷貞知道事情已經超出了自己的預料,陰沉着臉親自動手剝了棲霞的外衣,這才發現對方身上竟然全都是不堪入目的傷口,頓時一腔怒火全化做了驚懼。

恰在此時,裴淵正從門外走進來。他一身風塵僕僕,俊容微微露出疲憊,馬鞭子還拎在手上,顯然是剛剛從外面飛快打馬趕回。裴后見到他,登時暴怒,劈頭罵道:「裴淵,我讓你好好著棲霞公主,你是如何做的?」

裴淵沉下了眸子,冷冷地盯了那婢女一眼,婢女害怕地跪了下去:「將軍,是娘娘她突然到來,奴婢實在不知情啊!」

裴淵深吸一口氣,著裴后道:「姐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為何還要多次一問?」

裴后怒道:「我只到棲霞身上滿是不堪的痕迹,裴淵,你是不是瘋了,我是如何交代你的,你需要女人可以找一千個一萬個,怎麼敢對她下手?」

裴淵的表情異常平靜:「姐姐既然將她交給我,就應該任由我處置不是嗎?」

「讓你處置就可以強bao她、逼瘋她嗎?這是你的處置方法?你知不知道留着她將來會有大用,你知不知道她是一個重要的棋子!難怪……難怪你這幾個月都不敢進宮,就是怕在我跟前露陷!」裴后素來冷漠,此刻竟也不禁咬牙切齒。

裴淵從齒縫間擠出字句:「皇帝能碰的女人,我就碰不得嗎?」

裴懷貞抬手便一記耳光扇過去:「狂妄!」

裴淵被打的臉側到一旁,微微冷笑道:「我沒有錯,我只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而已!」

裴懷貞第一次氣得渾身發抖:「好,好,好!我的好弟弟居然有一天質問我,你為了一個女人來質問我?!裴淵,你太辜負我對你的期望了!」

裴淵咬牙:「期望?姐姐你除了期望,真的關心過我嗎?在你的心中,只有裴家,只有你自己!你把棲霞弄到這裏來不是為了幫助她,只是你想要在關鍵的時刻推她出來威脅皇帝!像你這樣的人,沒有愛,沒有情,沒有人性,只有你自己!」

裴懷貞氣得整個身體如墜冰窟,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為家族謀划,為父親分憂,為弟弟牟取出路,可現在瞧瞧他是怎麼回報她的?她已是勃然大怒,一把搶過裴淵手上的馬鞭,劈頭蓋臉地往他身上打去,一鞭一鞭都落在裴淵俊秀的面孔上,裴淵一下子跪倒在地,口中卻倔強道:「要打你就打吧,我絕不會讓一下!」

裴皇后毫不留情地在他頭上、臉上拚命地猛烈抽打,裴淵果然咬着牙一聲不吭,裴后越發惱恨:「說,你究竟什麼時候上棲霞的!」

裴淵一聲不吭。

「說,你是不是一早就預備好了在背後捅我一刀!」

「你到底想要怎樣羞辱你的姐姐!」

「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說話!」

鞭子一下一下落在裴淵的身上,幾乎將他打得鮮血橫流,尤其那一張俊朗的面孔,早已經皮開肉綻,直打得鞭子的邊兒都卷了起來,婢女已嚇得屏住呼吸,在一旁瑟瑟發抖。

然而不管裴后如何嚴厲的質問,裴淵始終一言不發。

最後,裴懷貞終於打累了,一把摔了鞭子坐在地上,她目光陰森地著自己的弟弟,像是恨不得將他撕碎了吃掉。

「我真的難以想像,在我為裴家忍屈含辱的時候,我的親弟弟居然會這樣對待我。」此刻的裴皇后,她雖然冷漠無情,可畢竟她還年輕,對家人仍舊有一份感情,所以她的質問中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就像一片鋒利的劍鋒在不停地顫抖:「我只想要問你一句,為什麼!」

裴后的模樣很可怕,但裴淵卻只是淡淡地一笑:「從第一次見到棲霞公主,我就想要得到她了。」

裴皇后愣愣地望着他,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可是那一個男人,明明沒辦法給予棲霞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卻拚命逼迫她、折磨她。」提到皇帝的時候,裴淵眼中暴出了灼人的火星,甚至還有殺意。隨後,他似乎了棲霞的方向一眼,眼底亮光迅速黯淡下去,嘴邊浮起的笑容有一種無奈,卻又充滿憤恨,「所以當姐姐你對我說,要將她交給我管的時候,我的心中在竊喜,因為等了這麼久——機會終於來了。」

裴后疲憊的面孔難掩失望之色:「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準備算計我了,等我把她交給你,你便以為如願以償了。」

裴后臉上的笑容破天荒的沒有上位者的高傲,此刻她只是覺得難以置信。

裴淵是什麼時候愛上了棲霞,她竟然沒有察覺。

她第一次知道,以為一切盡在把握,其實連她自己都是老天爺手中的棋子。

她這個了不起的弟弟,引以為傲的弟弟,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種事。

裴淵眼中閃動着一絲愧疚:「姐姐,我只是愛上了棲霞而已,我並沒有背叛你。我不是按照你的吩咐將她囚禁起來了嗎,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啊,為什麼要這樣暴怒?」

「可你違背了我的意圖,這跟背叛有什麼兩樣!」裴后怒道,從小到大,她的弟弟一直十分順從,從未有過忤逆的舉動。她的目光就像一團火球,徑直燒到裴淵的面孔之上,「想要得到一個女人,卻不敢正面和皇帝對抗,所以就反過來背叛我。我讓你關着棲霞,可沒讓你強bao她、逼瘋她?口口聲聲說皇帝對棲霞百般折磨,你這種人又有什麼兩樣,我從心底里瞧不起你。你愧對於我,愧對於裴家這個姓氏,你不配說愛情,因為你懦弱又自私,愚蠢又自卑!」

說完這番話,裴后終於露出了倨傲的表情,漆黑的眸子裏映照出了裴淵的面孔。這些男人,一個個都是那麼不可一世,到了關鍵的時刻卻是這麼沒有用處。皇帝為了一個女人連江山都置之不顧,壓根就是個愚蠢的男人。而她精心培養多年的弟弟,只會背叛自己的姐姐,背叛自己的家族,也同樣那麼懦弱和可笑。

口口聲聲說愛情,其實都是出自私慾。

這些人想要贏過她,全都是痴人說夢!

裴后突然站起身來,漆黑透亮的眸子裏再也不存溫情,只透出極端的冷酷,居高臨下地盯着裴淵。

裴淵原本是打定主意不論對方說什麼都死扛到底,可是此刻見到自己姐姐的眼睛,他原本的決心一下子全都煙消雲散了。

「我對你的耐心已經用完了。」裴后輕蔑地哼了一聲,「我不想再浪費時間,現在的你和元錦豐沒有任何的區別,一樣都是寡廉鮮恥的狗東西,半點不值得我浪費時間!」

她付出一切為了裴家,裴家為她又做了什麼?

她精心培養出裴淵,這個弟弟又是如何背叛她的?

背叛她的人,就再也沒有資格得到信任。

「姐姐!」裴淵的面色一下子變得灰白。

「你馬上收拾行李,一個時辰后立刻出發去冀州,我不要再見你。」裴后的聲音高傲,唇邊卻泛起一絲神經質的病態抽搐。

裴淵赫然一驚,從前他在姐姐的臉上還能到一絲溫情,可現在她的面孔變得極為冷漠無情,像是一尊冰雕,毫無感情。

完了,一切都無可挽回了,他徹底激怒了她,所以她決定不再手軟。

裴淵渾身的血都涌到了頭頂,心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揪了起來。

他突然記起了童年的一件事,那時候他違背長姐的意思不上課悄悄出去玩,結果回來以後就被關進一間無窗的小屋子裏,不管他怎樣哭喊,叫罵,踢門,央求,全都無濟於事,沒人理睬,整整關了一天一夜他才被放出來。為了報復姐姐,他一出來就拚命吃飯,幾乎把自己撐死,姐姐十分生氣,命人抓住他的腳脖子把他翻過來,面部朝下,將他的頭猛磕向地板,那滋味痛苦得翻江倒海,饒是他能忍也不禁連連求饒,而姐姐當時可怕的表情,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是,她骨子裏很疼愛他,可一旦他背叛了她,惹怒了她,她會變得比妖魔還要殘酷。此刻,從小到大對裴后的恐懼佔據了裴淵的心扉,聲音第一次帶了哀戚:「姐姐!」

裴后冷冷地道:「年輕無知犯了錯,我還會原諒你,但從今天開始,若是你再敢違逆我,我就會直接絞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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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錦繡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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